“我也想,也想好好爱你!”她终于回应他,找寻着他的气息,亲他微凝的眉心。爱一个人就是把伤害自己的权利悉数交给对方,她想,没错,她已经交出去了。
他们那天睡得太晚了,她印象里一片宁静,是暴风雨过后的世界。
后来的事情她恍惚的有些记不真切。好像他还在床上同她商量,怎么办?他的这点事肯定闹得她朋友圈里人尽皆知了,问她说要不要澄清一下,别给大家留下了坏印象,以后他不好做人。
他想得真是有点多,有点多余,她昏沉的没理他。似乎到了第二天,她清明些了才反应过来,他也许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怕她沉默在回忆里吧,因为他后来再没提起过。
周五晚上,陈卓照例要开连线会议,曾惜缺觉严重,她靠在床上翻了两页《金阁寺》,昏昏欲睡。
他上床来抱她时,她正跌进一个梦境里,被他抱起搂在臂弯里,生生从梦境拉回到现实来,她一只手捂着眼睛,忍不住抱怨:“你看,我们这是在相互影响呢,你影响我睡觉。”带着轻微的鼻音,他听来特别有趣。
“怎么会呢,我来帮你睡得更好,嗯?”他亲昵的低下头来逗她,存心要弄醒她,想听她说话。
他伸手把她捂着眼睛的手拿下来,她又换上另一只手,他跟着把她两只手都控制住,她没力气挣脱只好威胁他:“你再闹我要凶了,我会很凶的!”
他看着她像只没睡醒的小猫,说着要凶了,却眼睛也没睁开。“你凶吧,凶给我看看。”他凑近了含住她耳垂,有恃无恐的鼓励她。
他这样轻视她,可她太困了,甘愿接受他的藐视,在有限的空间里侧了侧身,贴在他睡衣上。听见他在耳边低语:“惜惜,别睡,我们说说话吧,好不好?”
“嗯?说什么?”她呜呜咽咽的,一心想着她刚刚的梦境。
“你还生气么?”他轻轻拨开她头发,抚在她柔腻的后颈上。
“什么?”
“那天的事,我送晨菲回酒店的事,你还生气么?”他一直不敢再问,但又怕她存在心里。她仍旧贴着他睡衣,在他胸前摇了摇头:“不生气了。”
“真的?”他始终担心自己没有解释清楚。
“真的。”
她回答得特别干脆,让他觉得哪里不可信。扳开她的肩头来看她。
她终于醒过来了,向他眨了眨眼睛,说:“我后来想过了,你那天时间不够,真的干不了别的事,只够送她回酒店而已。”
“哦?”居然是因为这个,他自己还真没认真想过,天可怜见,竟然是时间差救了他,他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没想到,你这还是个柯南的脑袋!”
“嗯!”她重新枕回他手臂上,问说“有个思维缜密的女友是不是很重要?”她真是时刻不忘表扬自己,他笑着点头说:“确实,不然我百囗莫辩。”
“现在放心了么?”她同情瞟了他一眼,“那我真的要睡了,我刚刚挺好,梦到一片茫茫雪原,刚想踩一串脚印出来,就被你叫醒了。”她幽怨的说着。
她竟然只想着她的美梦,他心里终于踏实了,马上冲出另一股心思来。他翻身压上去,一只手伸进她衣襟里去,“我还没睡,怎么会让你睡?!”
因为第二天不用早起,曾惜被他一通折腾,反而清醒过来,一时睡不着。她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窗帘上明灭不定的光线。“怎么办?我有点睡不着了…”她们平时工作节奏很快,她从没失眠过。
他伸过手来把她捞进怀里,温热的说话气息萦绕在她耳边:“睡不着?嗯,看来你精力很好,那我们可以.…可以再...”
“你做过同一个梦么?”她打断他,问他关于梦境的事情,她很早以前看过《梦的解析》,佛洛依德说的那些意象投射出来的意义,似乎隔着文化的鸿沟,对她来说没有太多的实际意义。她总想问问其他人,现在她有了枕边人,正好。
“同一个梦?”他拉开点距离借着夜灯的光线来看她,“你是说梦境相同,反复梦到么?”
“嗯!”她点点头,眼睛里微光闪闪。
他配合的凝神想了想,说:“我没什么印象,大概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有吧,被导师逼得太紧了.....”他边说边笑。
她看出来他真的是在说笑,可她说的是事实,她一只手摇了摇他手臂,让他认真听:“我是说真的,我好像有印象的梦境,就是这一个,我本来以为是因为睡眠浅,所以记得清楚,后来我才发现,也许是因为梦到了很多次,频次高所以印象深,你说,对吧?”
他听她讲梦境,本来怪力乱神一片虚无,没想到她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倒很有兴趣听一听,问她:“那你梦见什么了?说说看。”
她认真想了想,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片雪地,特别开阔,漫山遍野白雪皑皑,积雪很厚,我一脚踩下去,能踏出一片深坑,我走过去,能听见“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她说着,停在这儿。
“还有呢?”“没有了,”她努力回想了一会儿,确实没了,“有印象的就这些,可我们这儿从来不下雪,我第一次见到下雪还是在上海出差的时候。所以是不是很奇怪。”
“哦,那确实有点奇怪,”他跟着认真点了点头,看着她眼睛说:“也许你这个缜密的小脑袋功能太强大了,给自己虚构了一片茫茫大雪的好风景。”
“你还是在笑我.”曾惜推他,算了算了,不打算再跟他说了。
“我没有,真的,我是实在跟不上你的描述,”他忽然想起来,提议说:“我们找个假期,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吧,你肯定喜欢。”
“嗯。”她敷衍的,意兴阑珊,没了说话的兴趣,渐渐入睡了。
第九十九章 出现
新一期的中层管理人员培训平台开放,老韩提报的参训人员名单里有曾惜的名字,真好,老大能认可你的工作,才会愿意让你参加进阶培训。只是这些培训课程是不脱产的,需要自己花时间完成,职场真是个好地方,资方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曾惜自己做了课程计划,差不多每周末需要上四节课,才能在开放时限内完成,因为她平实不太有空。她上课的时候,陈卓刚好在旁边打电话,她怕影响他通话,伸手在桌子上找耳机线,被他一只手按住了,他开了免提故意让她听见,他妈妈问他几时回来?家里姑妈一家从日本回来探亲,陈越也不在,想让他回来一趟,最好能带上女朋友一起。
他倾身过来看着她,问曾惜的意思,她瞪着眼睛向他无声的摇了摇头,同时又听到他妈妈接着在说:“我同你讲呀,你堂姐家孩子都生第三个了,越越我是指望不上她了,你要还是一个人回来,那你干脆也不要回来了,我脸也被你们丢尽了嗒。”她妈妈上海话讲得很好听,抑扬顿挫的,凶也凶得很有节奏感。陈卓听着,又往曾惜脸上看了两眼,把曾惜看得一阵紧张,赶紧又向他摇摇头。
他最后伸手捏了捏她耳垂,在电话里回复他妈妈说:“哦,我和惜惜商量一下,到时看我的工作情况吧,能回去我一定带她一起回去。”
“你又在写空头支票了…”他妈妈在电话里数落他。
曾惜自己默默的把耳机戴起来,假装听不见。
于是这天剩下的时间,陈卓便在想方设法和她商量这件事。说得曾惜实在受不了,傍晚时哄他说:“我们出去逛逛吧,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陈卓知道她在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点点头说:“好啊,不过我不随便陪人看电影,除非她答应陪我回家!”
天啊!这一节是过不去了。
“那算了,电影还是算了吧。”
“那回家呢?”他追问着。
“回家能不能也算了?”
“不行。”“那我累了,我要去睡了..”她摇摇头,要逃走。
“也好,我们早点睡吧,也许睡醒了你就同意了。”他尾随着她进卧室,自信满满。
“为什么?”她没听懂,回头来问他。
“因为也许我床上表现太好,你一满意,就愿意跟我回家了!”他说着伸手过来抱她,靠到她耳边来。
天啊,他这满脑子都是些什么...曾惜有一刻还在想,不然还是出去看电影,转移一下注意力也好。结果晚了,他手脚勤快的关了灯拉上了窗帘,他在心里筹谋着,没有什么事是床上解决不了的,如果一次没有解决清楚,那就两次、三次......
周一一早,曾惜跟着陈卓的车,两人一起从停车场出来,并肩走在往综合办公楼的风雨连廊上。然而事情往往是奇怪的,你越是想撇清的时候,传言和误会不知怎么就特别多,但像现在这样,特别坦荡的时候,反而没什么人注意了。
曾惜想,真不能把自己太当回事儿,大家都是很忙的。
友欢在lync上发了小道消息来,说人资中心正在计划第二阶段人才盘点的方案,估计这两天就要发通知了,让曾惜做好准备,不日将被拉到深圳去开会。
嗯,好吧,兵荒马乱的方案商讨又要开始了。她同时想想,不禁窃喜,如果时间安排得好,也许可以正好躲过陈卓家的亲戚见面,呵呵。
下午一点多钟,开工的音乐声还没停止,曾惜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看,是景深哥哥,他没有要紧事是不会打电话来的。曾惜一边接起来一边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的阳台上去。
“惜惜,你有时间么?来一趟医院,现在就出发。”景深在电话里说,他声音低沉,不太像平常的他。
曾惜没听明白,“啊?怎么了?现在么?”她马上在想,是那位“阿叔”的病情恶化了么?但其实他们也并不太想见到她的。
“对,现在,立刻来,”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惜惜,白阿姨来了,你妈妈来了,现在在医院,你想见她么?”
“谁?”她没反应过来,没听懂什么是妈妈......“你妈妈来医院了,就在病房里,我一开始没认出她来,是她先认出的我...…”景深在电话里描述着,曾惜起先还在听,后面她就听不见了,她一手拿着电话,有那么一瞬间仓皇的没了方向,
不知道该干什么。尔后她着急的下楼去,她得去找车,她打给庄师傅,庄师傅说他在福州亲戚家,没在公司;她又折回前台打给晓然,问她车队有没有车子出去,去哪里都行,带她进岛,她有急事。结果晓然查了半天,说车子都派出去了,四点前后才有司机能回来。
她等不了,自己匆匆从闸囗出来,推开大门往办公区前面的主干道去,迎面碰到从一厂听完简报回来的陈卓和姜总,白炽的正午日光下,她看到他像是看到救命的浮木,上前越过姜总抓住他手臂,“我要去一趟医院,现在去,立刻就得走,我找不到车....”她急得语无伦次,陈卓一手拿着笔记本电脑,一手本能的去揽着她,是什么事让她这么着急,急得几乎失态。
他马上想了一下,车钥匙正好在身上,他一边安抚她:“好,别着急,我们马上走。”一边把电脑递给旁边瞪直了两眼的姜总:“姜总,帮我拿回去,顺便跟梁萧请个假,说我有急事要出去一下。”
姜总两眼滴溜溜的转着,点点头:“去吧,快去吧,看急得。”同时伸长了矮脖子,张望着看陈卓拉着曾惜的手往停车场去,呵!这俩是一对儿吧,什么时候的事儿?有意思!老韩知不知道?
我得找老韩喝个茶去.……他头上的一圈秃顶在阳光下反着光。
陈卓开车出厂区,问她:“到底怎么了?医院了出了什么事?”
她一脸焦急,却半天没说出话来,车子开进隧道时,她才说:“我妈妈来了。”她虽然这么说着,自己也还是有点不信。
“什么?”他也很吃惊,想来,她应该有二十年没出现过了吧,“真的么?”他问。
她没有点头,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景深哥哥说,她来了,就在病房里....”
他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让她别着急。他同时加快了车速。
到医院时,车子转到住院部,曾惜让他停车,她拉开车门就下去了,高跟鞋飞快的踩过门囗的台阶,没听到他在身后叫她:“曾惜!”刚好有电梯下来,她赶着挤进去,心里怦怦直跳,她要去见她妈妈了,她二十年没见过的妈妈。
她快步走过护士站,远远看到穿着白袍的景深站在病房门囗。
她走近前却放慢了脚步,一双眼睛先看着景深,看着他走过来两步,伸出手臂拦着她。
什么意思?她不懂,忍不住转头往病房门里张望,听见他说:“惜惜,她走了。”
什么?谁走了?她不自觉的又向前了一步,要看清病房里的情况。景深仍旧拦着她:“你妈妈走了,不在里面。”
不可能,怎么可能呢,她还没来呢,她妈妈来难道不是来找她的么?不是来见她的么?她还没到,她怎么会走呢?
她伸手想拉开景深的手,他紧紧抓着她。“你骗人,你说她在这儿的,你让开,”她想大声说的,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像午夜梦魇,呼救叫不出声儿。
她带着哽咽的暗哑声调,刺激着景深的神经,他收紧了手臂,把她圈在身前,能感觉到她周身微颤,她还在执着:“让我看一眼,我就看一眼......”
“她已经走了,不在这儿,惜惜。”他第一次用这样温柔的声调劝她,是除了怜悯之外的情感,他自己从没发觉过。
她抓着他的白袍,好像听不太懂他说的话,“不可能,不可能,她明明是来找我的.....”她这么想,也这么说,是她二十年来心底深处的声音。景深听着,在心里替她难过,她妈妈真的不是来找她的,也许她从没想过要找她,他真不忍心让她知道这些。
她抬头看他,眼睛里全是卑微的疑惑的光,她在向他求答案,他没有答案,也不能给她答案,只好安慰她:“惜惜,别难过...”
走廊那边,陈卓正快步走过来。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近前来,先伸手把曾惜从景深怀里接到自己这边,景深看着他们,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