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筱盯她看了良久后,眨眼道:“斐斐姐,你好像有点变了耶。”
“是么?”周韵斐端起杯,“变成什么样了?”
她今天穿的这身裸色短裤式西服套装,孟筱再熟悉不过。
去年九月,两人同一天入职。第一次见面时,周韵斐穿的就是这件,当时令孟筱惊艳了好久。
快一年过去,看面容、身材,周韵斐半点都没变,但就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非凡魅力。
是自信。
是洒脱。
还有那份无声回归的骄傲。
孟筱想起视频里,周韵斐在舞台上演奏的样子,忽然找到了恰当的回答:
“我好像现在才认识你。”
两人会心相视,默契一笑。
从前在鸿鹄共同工作的时光,仿佛一张张胶片,在欢谈中传送。
“在鸿鹄工作的还好吗?”周韵斐问。
提到工作,孟筱的眉眼耷拉下来,频叹:“还和原来一样无聊嘛,我的职位,部门都没什么变化。公司情况你也知道,内部勾心斗角激烈得很,我要是不躺平,立马就会变成别人进阶的垫脚石,我才不要死得那么惨烈……”
她嘿嘿笑道:“所以,我上班基本以摸鱼为主。”
“想换份工作吗?”周韵斐说出了自己的考虑,“我成立了一个工作室,现在正缺一位助理,帮忙处理我在工作期间的日常事务,你愿意来吗?”
孟筱的瞳孔顿时像塞了两个小太阳,惊喜问:“就是明星那种助理吗?”
周韵斐笑了笑,“……工作内容是一样的。”
孟筱:“那我是不是可以接触到造型师和设计师?”
周韵斐:“肯定可以。”
孟筱:“是不是可以见到很多明星?”
周韵斐:“影视明星不一定……歌手、音乐人应该没问题。”
孟筱:“是不是可以跟着你到各种地方旅行?”
周韵斐:“呃……原则上去外地出行都是为了工作,但就凭咱俩这交情,我有私人行程肯定会放你假的。”
孟筱如同打了鸡血:“斐斐姐,你知道我是B大中文系毕业的。所以今后,你在各种社交平台上的文案编辑,我都包了。”
周韵斐双颊被她眼里的太阳耀出一片明媚,“想好了?”
大蝴蝶结接着打颤。
周韵斐从包里拿出合同,又指着拟发的薪酬数说:“看看满意否?”
孟筱凑近一瞧,不由得发出一声吼叫,眼里的太阳又大了一圈,“这么多?”
“不包括额外奖金哦!”
孟姓小妹妹立刻从包里拿出笔签下大名,嘴里还不忘埋怨:“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不早点找我啊……”
以前天天梦想跻身娱乐圈的孟筱,这下算是把一只脚踏了进去,一秒进入工作状态:“斐斐姐,你现在需要我做什么?”
周韵斐把Hedy的微信推给她,正经道:“上月底,方临导演的《不败之名》上映,创下单月票房新纪录,题材、演员、包括音乐的热度一直有增无减,明晚我还要去参加导演的庆功宴,这几天演出和录音的行程安排,需要你尽快和Hedy对接,确保不出差乱。”
*
方临的庆功宴设在江州地标建筑——第一高楼San Galaxy大厦顶楼宴会厅。
导演原本连袁浚轩也一并邀请,但无奈集团的事实在太多,且不论考察、调研这些规定动作,因为重大项目临时增加的紧急会议,就挤掉了许多私人时间。
周韵斐只好独自前往。
傍晚6点,她在Hedy和孟筱的陪同下,来到Galaxy大厦。
今晚宴会不向媒体开放,电影的主创人员和出品人全部出席。
她刚在自己座位坐下,丰尧举着酒杯,坐在一旁,“师姐,又见面了!”
上次,他在微博上发的那些语义不明的文字,让周韵斐很不舒服。但眼下,身边都是圈里人,周韵斐只能礼貌应付:“嗨——”
丰尧一身黑色西装,衬衫领口微敞,衣领上别着枚陨石造型的胸针,雅痞范儿十足。
他坐下来时,双眼有意无意欣赏着周韵斐的穿着——简约款黑色收腰连衣裙,外蓬的裙摆右侧,露出印有巴黎全景的手绘里衬。
孟筱恰好走来,花痴一般盯着丰尧欣赏了一番,又肃起脸,把大号方巾盖在周韵斐的腿上,说:“斐斐姐,Hedy姐有事找你。”
突然得到能逃脱的指令,周韵斐即刻站起,对丰尧笑了下,“不好意思,我得出去一下。”
丰尧的眸色明显黯然,轻摇着酒杯,望着周韵斐离去的方向,将金褐色的液体饮尽,起身跟了上去。
宴会厅外,Hedy兴奋地朝周韵斐晃着手机,说:“我刚才接到电影频道导演组的电话,邀请你在本届电影金烁奖颁奖晚会上独奏,届时会让IM乐团和寻光演艺集团合组的百人乐队为你协奏。”
周韵斐不敢相信地愣了下。
金烁奖是电影界的权威奖项,在颁奖晚会上演出,相当于向影视界所有人亮相。
每届晚会的节目均为精心编排,雅俗共赏之时,导演组对节目思想和艺术性的要求很高。
Hedy抑制不住兴奋,“至于演出曲目,导演组给的建议是由《不败之名》原声音乐改编,节目时长6分钟,时间初步定在9月,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很紧,估计作曲家已经在着手创作了。”
这是她手伤之后,第一次登上大舞台的机会。
她从来不曾想过,毕业之前录制的《不败之名》OST,会在一年后带给她这么多幸运。
周韵斐激动到哑声。
Hedy不知她是高兴过了头,还是紧张,又给她加了一针强心剂,“别有压力!导演组说了,他们想在上一届晚会用这样的形式推广电影音乐,但没有找到合适的作品和人选……他们一直在关注你的直播课和演奏视频,你的形象气质,非常契合主流大众审美,业务又好,所以,这个机会就该着你了!”
丰尧站在门后,听见了他们的交谈,打算上前和周韵斐搭话。
这时,周韵斐的手包忽然震了下,她拿出手机。
[A:让Hedy带你去东边的安全通道,靠近商务区那一侧。]
点点柔软的依恋瞬间铺在她眼底。
[Reina:你来啦?怎么不来找我?(撒娇委屈)]
袁浚轩发来一段语音,周韵斐点击播放。
有些慵懒,又充满魅力的磁嗓对她说:“难道你想让别人打扰我们约会么。”
这声音就像在耳边深情呢喃,她牵起唇角,回复:“来啦。”
Hedy带着她走向约好的地点。
丰尧一直悄悄跟在身后。
这条通道只有上行楼梯,周韵斐觉得奇怪,因为她目前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大厦顶层。
还要往上?
她和Hedy确认了地点没错后,继续向上爬。
尽头有扇门,她好奇拉开,走入。
“师姐?”
Hedy关上门,转头看见跟上来的丰尧,将他拦下,“对不起,周老师的朋友约她在这里见面,你不能进!”
丰尧手插兜,不解地抿了下唇,只好离开。
周韵斐一直前行,隔着围墙,她已经看见火红云霞之下,错落的建筑和玉带般的江水,大桥上的汽车像微小的光点在移动。
这应该是Galaxy大厦的楼顶。
正想着,熟悉的气息渐渐将她包围。
停下脚步,绣有她名字的衬衫袖出现在眼前,男人修长的手指展开一条两寸宽的深蓝丝带。
顷刻。
将她的双眼温柔蒙上。
第60章
丝带在脑后系好,她向后抬手,摸索着拉住他即将垂下的手腕,笑着问:“又要给我惊喜吗?”
他只是轻笑了一声,牵着她的手,说:“来。”
她揣着探寻秘境的心情,跟着他走向前。
夏日的傍晚,风像柔顺的少女,自带轻抚治愈的功效。
太高的楼顶,城市的喧闹已被稀释,没有了视觉,只能在安静中捕捉轻微响动。
“慢慢坐。”他说。
在他的搀扶下,周韵斐小心坐稳,双手被他放在前方。
她摸到了最亲切的老朋友。
——指尖掠过高低交错的黑白琴键。
“让我在这里弹吗?”她笑着问。
他的手臂从身后环向两侧,覆上她的双手,合拢在身前,拥着她道:“想让你在这个城市最高的舞台上演奏。”
一个吻在她颊边落下,“只为我一个人。”
这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周韵斐只觉他的浪漫玩儿过了头,迫不及待把好消息分享:“我收到了金烁奖颁奖晚会演出的邀请,在9月。”
袁浚轩温沉一笑,“我知道。Hedy接到通知后,就告诉我了。”
她没有从他的话里听出开心,问道:“你不为我高兴吗?”
“Angel……”他抱着她,“遇到你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是个自私的人。我希望你在千万人面前大放异彩,但又想把你当作私有财产,藏在心里。”
他仿佛失去了自我,“我怕自己变的像魅影一样,不愿让别人分享‘胜利的果实’。”
此刻的他,就像个天真的孩子,只愿将心爱之物独享。
她摸向他的脸,顺着他的心意安抚:“好,今晚的独奏音乐会是袁总专属。想听什么,你点?”
“《失去的幻想》。”他说出了这首具有纪念意义的曲目,用魅影的口吻说,“弹吧,My angel of music.”
周韵斐把手伸向琴键,即将按下的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首最拿手的曲目,好像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演绎。
一时顿住说:“换一首吧,我弹不出来。”
“怎么了?”他问。
她扬起饱满的唇,回答:“失去的幻想已经被找回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她收起笑,认真说:“弹首别的。”
转直上身,右腿探向踏板,黑暗中,两手在琴键上大致过了一遍后,指尖开始舞动。
《g小调的巴赫》
——一位作曲家根据《巴赫平均律c小调前奏曲与赋格》改编。
g小调:悠扬中暗含忧郁。
巴赫平均律:规整与重复中变幻不同色彩。
二者相融,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柔情不绝。
温醇治愈。
周韵斐将技巧与方法完全抛却,以至于将原本速度较快的乐曲,变为悠缓的行板。
为他演奏,不需要炫技,不需要取悦,更不需要得到评价。
只保留一份真实纯净。
这恐怕就是从真爱中获得的自由。
云霞已凝为墨染之画,琴声从500米高的楼顶中传出,音符如夜空中坠落的繁星,变为城市中的华灯熠火,绚烂斑驳。
被蒙住的双眼非但没有限制她的发挥,反而更加自在,像在云端飘荡。
这时,他与她并肩而坐。
旋律忽然被附加了一层。
琴键上又多了一双手。
她看不见他弹琴的模样,但能感知到他沉稳的力道,精准的把控度,还有与她的默契。
专业熏陶过的听觉,在此时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敏感。
他在配合她的强弱。
跟随她的呼吸。
心跳的节奏重合在一起。
她从他的触键中嗅到一丝叛逆与不羁。
这个衬衫雪白、墨眸深邃、英眉俊朗的成熟绅士,曾经也是一个充满灵气却不肯用功的男孩,却在想要重新碰钢琴键时,黑白相间的图案变成抹不掉的痛楚……
脑后一松,丝带从眼前滑落。
她仿佛置身于凌空舞台。
偌大的楼顶平台,只有一台三角钢琴。
只有他。
她转眸,白衬衫包裹下的他像一位王子,优雅地敲击琴键,深情地望着她。
四手联弹仍在继续。
他缓缓贴近,吻上她的樱唇。
在这座城市的最高点上,向只属于他二人的舞台
——奔赴。
*
9月,白露爽秋。
金烁奖闭幕式当日,忙碌的文珉工作室人影幢幢。
周韵斐一身纯白鱼尾包臀礼服站在镜前。
身后,各式高定礼服吊了整整一排,孟筱手里还搭了件黑色拖尾款。
Hedy急匆匆走来,“周老师演奏环节的灯光有变。”她把现场照片拿给文珉,“应该是今早微调的,但导演组并没有通知我们,是剧务一个小妹妹发给我的。”
文珉蹙起眉心,“灯光效果看上去变化不大,但前场混入颜色后,会比原来亮。周老师这身白礼服没有闪亮装饰,可能会被吞掉。”
孟筱也急道:“我手里这件黑的有钉珠,但乐队的演出服是全黑,撞色是不是会不出彩啊?”
“但换了颜色和款式也不行。”Hedy谨慎说,“白色礼服是总导演亲自审定的,和晚会基调,舞台风格都要契合,万一破坏整体,咱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文珉背倚桌边,双目挪过周韵斐身上的每一寸,软尺在手上绕来绕去,少顷,将助理唤来:“把我上个月做好的那条身体链拿来!”
助理端来个靛青色的盒子,文珉把身体链从里拎出,把颈链部分扣好,又将垂下的两条分支从腋下绕过,刚好与礼服插肩无袖的裁剪相符,余下的链条分别绕过胸线和腰线,再在身后调整好松紧。
大方干净的白色礼服上,就像在缝边天然嵌入珍珠与钻石交替的装饰,不多不少,不俗不赘,就连下摆的大风琴褶设计也被衬的更为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