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人进了卫生间,那女人一副狼狈样蹲在地上,好像是害怕再冒失吃亏,没再立刻来扑她了。夏棠梨得胜,气顺了便回了餐厅。
“干什么去了?”夏棠梨坐下,池商周问她。夏棠梨心情一下畅快了,明朗地弯起唇角,“刚才在卫生间拍死了一只苍蝇,特别过瘾。”
池商周有点莫名其妙的样子,但她不管,“商周哥哥,要是有什么苍蝇敢来烦你,我全帮你拍死。”
池商周当然不知道这小丫头在说什么,伸手压上她的脑袋,将她的脸转向餐桌。夏棠梨面前有一整杯牛奶,干净晶亮的杯子,乳白的奶,还冒着热气。
“吃不下东西,至少把这喝了。”池商周有点无奈的样子。
“好。”夏棠梨眼睛亮亮的。
池商周转头和大家聊天去了,夏棠梨捧起牛奶喝,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进到胃里,暖暖的,很舒服。她正享受牛奶,头上却突然浸来一股温热,然后是兜头淋下,像淋雨,将她的头发浇了个透。
第23章
桌子上的人全不知道夏棠梨这一趟背后发生的事, 但夏棠梨心知肚明,她只是没想到这女人能这么不顾脸面,会在这种公众场合对她出手。
从小到大, 有唐女士调.教、保护,她就从没受过谁的欺辱,也没有忍气吞声的习惯。
夏棠梨唰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甩手就给手里还握着杯子的人一巴掌。
从泼水到夏棠梨甩耳光, 整个过程发生的极快,这“啪”的一声响起, 他们这桌子上的人才反应过来发生在夏棠梨身上的冲突, 但不止他们,整个餐厅的目光都被这一耳光吸了过来。
夏棠梨跟前的女人眼眶腥红,鼻尖也发红, 头发乱糟糟的, 这下又挨了耳光, 简直彻底气疯了, 不管不顾同样朝夏棠梨甩去巴掌。夏棠梨头发湿淋淋的站在椅子的包围圈里,这下是退无可退了,幸好池商周一把截住了那女人的手。
夏棠梨也不是吃素的, 伸手还击,但池商周不单截了那女人的手, 也截住了她的手。
“棠梨,够了。”
夏棠梨不复气,“你放开我, 让我教训这只苍蝇!”
“够了。”
“你放开我, ”夏棠梨脾气来了, 一抽挣脱了池商周的禁锢, 而那女人的手也自由了,俩人眼看着就要扭打起来。夏棠梨有池商周的保护,总是占着便宜,所以那女人又吃亏了。
像被欺负的无可奈何,女人尖声叫了起来,声音简直快撕破人的耳膜。
这一团乱虽然不知道发生的因果,但是夏棠梨这边的一桌子男人,还能让老夏的女儿在他们面前受了欺负不成,而女人那边的一帮朋友也一哄全围了过来。
顿时两方的男人剑拔弩张,整个餐厅像要闹出大祸,但谁也没有料到下一刻那女人尖叫着喊了池商周的名字,所有人都意外地愣住了。
“你们不是想知道被维喻甩的男人是谁吗!”
“就是他,他就是池商周!”
“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女人的尖叫声中夏棠梨看见池商周的脸在一瞬间暗了下来,像天空出现了裂缝,一幢房子遭了雷击,一切都要坍塌。她后悔了,她知道错了,如果可以重来,她绝对不会再去招惹这个女人,就算吃了这女人的大亏。
池商周为什么被甩?
比起答案,她更害怕看到池商周脸上的痛苦。
“闭嘴。”叶维喻冲出人群,漂亮的身影立在女人面前。
“他们欺负我,你没看到吗!”
“如果还想跟着我,我让你闭嘴!”叶维喻压着嗓子,声音简直咬牙切齿。女人眼睛里滚出一团泪,捂了脸冲开人群就跑了。
叶维喻完全没有理会跑掉的人,身体僵直地转过来。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漂亮的眼睛里绝对不是一个站在至高点甩了别人的胜利者该有的自信。她有些难堪地看着池商周,目光甚至有些胆怯,虽然漂亮,浑身顶级名牌,但脸上现出一种与之不匹配的神情。
“好久不见。对不起,对不起,”叶维喻望着池商周,连续说了两次对不起。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俩,夏棠梨只看着池商周。
池商周冷冷的,眸子黑沉沉的,很暗,他很不开心,他松了还握着的她的手腕。不知道是因为女人间的荒唐却反让他颜面扫地,还是那女人要说没有说完的答案让他痛苦。
没有听到他开过口,黑深深的背影走了。
夏棠梨脑子里响起一阵轰鸣,最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头发被谁擦干的她也不知道,他们对她说过些什么,她也一个字没听进脑子里。最后余辰送走了大家,她一个人站在池商周的房间门口,好久才鼓起勇气敲了门。
她手指握紧,门打开,闻到一股香烟味,池商周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子挡在门口,挡住了屋里出来的灯光。她不敢认真看他的眼睛,扫了他一眼,又低下眼睛,视线里是他黑色的裤腿。
“我……”
“东西收拾好了吗?”
他在她头顶淡淡的说话,夏棠梨再抬起头来,池商周脸上无喜无忧,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但也没了明朗。
“去收拾好,今天该回去了。”
“商周哥哥。”
“听话,去吧。”
夏棠梨什么也不敢多说了,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很快收拾好行李,从门里出来,池商周站在走廊里等她,那头是余辰离开的背影。
他身上是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在光线柔弱的走廊里看来只是黑沉沉的一片。
车子停在露天停车场,阳光依旧明媚,车子铮光发亮,什么都没变,但又什么都变了。这一路池商周都没说什么话,只是领着她一直走。他将后备箱打开,拎了自己的行李放了,又来拎她的。
他身上的大衣现在看出了颜色,夏棠梨站在他背后,目光数着他衣料上的细纹,心里在挣扎。
池商周后退一步,关了后备箱门,夏棠梨朝他伸手,想拉住他的衣服,想认错,手指刚触上他的衣料,又眼看着他离远。
落空的手被阳光照的白而亮,手指蜷进手心,垂下。
“怎么不上车?”池商周走到驾驶室拖开车门,回头看她。
阳光热烈,到处都晒的白晃晃的,夏棠梨看着那边的池商周,好晃眼,眼睛好酸。她扯了扯唇,想弯弯唇,却只是弯不下来。
最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上了车,车子一路出了山庄的绿荫路,驶上大路。
阳光斜进车里,落在手背上,夏棠梨盯着,直到眼睛花了,“对不起,商周哥哥对不起,”她侧了脸,花着的眼睛看着池商周,声音混着车里的广播,“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惹事,我不该去惹她们,……”
他无下限的爱护她,她怎么能无下限地给他找麻烦。他对她仁至义尽,她这不是恩将仇报么。就算用过脑子替他想一分钟,也不会闹出这种局面,闹出这种于他的面子,于他的痛苦都是祸事的局面。
夏棠梨明知道了自己最大的错误在哪,她自私自利的只知道自己的好恶,从未替池商周想过一分钟,一次也不愿意去琢磨他的好恶。她的道歉出发点也是自私自利的,她只是害怕池商周会将对她的一切都收回,再不给了。
就算不能有什么关系,就算他永远也看不见她,她还想每天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享受他的照拂,吃他塞到嘴巴里的糖。
她已经没有四年多以前那么豪气了,人是越活越没出息了,所以就再没有胆量、勇气发那种从今往后都再不要看到他的人,再不要听到有关他的任何消息的誓言。
夏棠梨咕咕哝哝,呜呜咽咽,她声泪俱下,却道着目的终归是自私自利的歉,最后被车里突来的一通电话制止住。是杨元清来的电话,她咬着嘴巴收了声音。
池商周早在她崩溃的第一瞬间就将车顺在了路边。
“咱们先接电话?”
“好,你先接电话,我不出声。”夏棠梨抓了池商周手上的纸巾,掩上了眼睛,带着纸巾点点头。
池商周手指触上屏幕,指腹上还沾着夏棠梨湿漉漉的眼泪,杨元清的声音出来,“池总,已经处理好了,是私人纠纷,报警了,人也带走了。但还有件小事,得向您汇报一下,”
“说吧。”
私人情绪还来不及收拾,公司里又生事端。夏棠梨是处在私人的多事之秋里,池商周是里里外外都站在多事之秋中。
他单手撑着方向盘,听杨元清一一道来,一通电话结束,他拨通蒋时的电话,蒋时更详细的汇报了今早发生的事,但一切都好,现在已经妥善解决了。
池商周满是荆棘的心算是松去了一半,一旁哭的涕泪横飞的女孩儿也收住了,池商周不敢再去惹她,重新将车驶上道路。
夏棠梨安安静静的,手心里握着两团纸巾,白色的边角从细瘦的手指缝里伸出来,一双眼眶子都还红着,像随时都要掉下眼泪。
“棠梨,”
“嗯。”
“所以,在卫生间拍的苍蝇就是那女的?”
夏棠梨侧脸,池商周笑了一下,“就你这细胳膊小手,就敢跟人动手,勇气很好嘛。”
“……”
“知道拉偏架吗?”
夏棠梨的眼睛就像随时能下雨的天。
“哥哥拉偏架了,你没发现?”
池商周眼睛看着路上,手指摸索着触上了副驾驶置物箱摁扭,手伸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多了一颗水果糖,他夺了夏棠梨手里的纸团,换成了那颗水果糖。
“脸擦干净,把糖吃了。”
春节将至路上来来去去的车很多,在上高速之前,池商周将车驶进一处加油站,油加满却没有立刻上路,把车停在了加油站超市前的一棵树下。池商周下车,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门,伸手,“走,带你逛超市。”
夏棠梨眼睛还是红着,眼眶子里洇着泪水,因为池商周的不怪罪和掩饰情绪。他哪怕是骂她几句她也好受,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没节超的混账。她还想偷亲他?她凭什么可以对这个人做这些,还不是凭他对她的宽容。
池商周在夏棠梨眼里突然像成了个可怜人,任她怎么作,怎么胡闹,他不在意,全盘接收。他身上披着阳光,她头上顶着乌云,脚底踩着黑泥,黑完了。
夏棠梨愣着不动,池商周自己伸手拽了人,将兀自痛苦的人推进超市。她早上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牛奶也只喝了几口,但是她不饿。
他们越过一堆小零食,走过饮料架,超过饼干,停在一处堆满各种小蛋糕面包的货架前,池商周问她要什么,她哪还有心思挑剔,随便捡起两包蛋糕。
“选好啦?”
“嗯。”
池商周就又推她走,停在牛奶面前,这回没让她挑,他自己捡了一瓶。
眼底满是池商周深灰色的大衣衣料,池商周走她跟着走,他停下,她也停下。他们排队付钱,出了超市,他手上拎着袋子,袋子里只有蛋糕,没看到牛奶,但她哪有心思思考这些。
已经走到车边,夏棠梨总算思考落定。
“商周哥哥,如果你,”她猛地抬起头来。她良心发现了,池商周的好恶她凭什么不尊重,就算他喜欢的是一个又老又丑、整天作上天的妖精呢,何况也不是。他高兴,他就有权利去做,她凭什么给他搅黄。
夏棠梨眼睛里装着一股豁出去的笃定,“我可以去道歉,如果她是你在乎的人,我愿意去道歉,我诚心诚意的去道歉。”
池商周刚伸手搭上车门。夏棠梨仰着脸,看着他的后脖子,看着他后脖子冷白的皮肤和短短的黑色发根,他侧回脸来,她就看着他的眼睛。
“我愿意为了你去道歉,只要你开心。我知道你不开心,你心里有事,不止公司的事,你不用掩饰,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池商周彻底转过了身来,手上拎的购物袋子窸窸窣窣的。
只可惜这么好的池商周那个臭女人凭什么辜负他。夏棠梨唰的低了眼睛,一滴泪从眼眶子里滚了出来,她看着脚尖前的一小片树叶,再看到池商周干净的皮鞋踩上了她脚边的地面。
视线暗了一度,脖子上被一揽,脸颊贴上了一片柔软的衣料。
池商周的大衣下是一件黑色毛衣,很温暖,很柔软。
他将她揽到了他的胸膛上。
第24章
树下, 车子旁边,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手拎着个简易的塑料购物袋,单手将单薄的女孩揽在胸膛里, 手指握着对方的脖子,隔着细软的头发上下滑动,轻轻地捏,是温柔地安抚, 是耐心地爱怜。
女孩儿安静了,他好一会儿才说话:“记不记得咱们从吴文德妻子家出来, 我说过她们要承受的苦都是命。我也有事要承受, 这也是命。”
“我的事只是一件事,不是一个人。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何况那种无关紧要的人, 你道什么歉。“
“忘了今天的事, 别提了, 晦气。”
池商周松了手, 手指从女孩细软的头发上离开,将胸膛上的人从身上撑开。他拖开副驾驶的门,最后捏了捏夏棠梨的瘦肩膀, 将人推上车。车门合上,池商周绕过车头, 穿过树枝的阳光在他身上滑过,忽明,忽暗。他眉毛扬了一下, 有些苦涩, 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池商周上车将一直拎在手上的袋子放到了夏棠梨身上, 又掀开自己的大衣, 从大衣内侧口袋里将夏棠梨先前以为消失的牛奶拿了出来。
在手上握了握,一瓶牛奶在他的大手上显得很小巧。“不凉了,喝吧。”
夏棠梨从木讷的世界里醒过神来,她看见牛奶是放到哪里了。她接了,盒子上还有明显的温度,是池商周的体温。他已经转过头去,好像全然不在乎这种小事,车子启动,片刻便出了加油站,加入鱼龙混杂的车流。
车窗外阳光热烈,牛奶贴着掌心,夏棠梨的头皮在发紧,心脏在发酸,手指在发痒。
她扎上吸管,牛奶入口,虽然没有明显的温度,但是不凉了。
只有老夏会冬天将橘子揣在兜里,用体温捂暖后才剥给她吃。
被池商周的体温温过的牛奶夏棠梨没有喝光,她留了一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