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喜欢——荣千树
时间:2022-06-16 07:38:56

  金山在一旁转,狗头要来拱夏棠梨,被池商周一把推开。
  “嗷嗷,嗷嗷……”
  那天夏棠梨放开池商周的时候,莫名其妙丢了句话:“有机会我也会护着你们,不讲道理,不论形式。”
  所以一周后,池商周去华南项目上遇上那群人,夏棠梨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跟前,虽然对方的攻击只是鸡蛋。
  她乌鸦嘴了。
  一群大妈有二十来人,年纪最轻的也至少有四五十岁,年纪大的就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个篮子,蓝子里就装着砸人的鸡蛋。
  夏棠梨挡在池商周面前时,一颗鸡蛋正中她的胸口,池商周要拉她已经晚了。
  鸡蛋液黏糊糊地糊在了夏棠梨罩在衬衫外的薄外套上。池商周一转脸,一向张驰有度,稳成平和的脸上布了戾气。他身材高大,西装深沉,脸冷下来,那边还要继续丢鸡蛋的人手都颤了一下,随即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打人咯,打老人咯,快来人啊,大家伙都来看看呀。这些地主、强盗、恶霸,占了我们的地,不要人活咯,现在还要打人哟。”
  老太太这一吼,她们当中立刻便有人掏了手机,对着他们三人拍。
  他们才刚从车上下来,还来不及进项目部大门,也显然不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
  这块地属于尚惠集团已经多年,土地的来源也是政府拍卖,不管是搬迁也好,赔偿安置也罢,都与项目是没有任何牵扯的。项目与当地百姓的唯一牵联,大概也就是集团的扶贫政策了,答应尽最大努力解决当地劳动力。
  老太太的骂词显然是一种提醒,警告他们项目上再多人也没用,要敢对她们动手,她们这一群都是老弱妇孺,弱势群体,除了一条命什么都没有。
  一时间,池商周跟蒋时都只是保持着沉默。
  “当初搬迁的时候说的好听,招商投资,大企业扶贫,要带领我们大家伙儿脱贫制富。这下好了地给我们占了,屋给我们拆了,倒还是让我们干苦力,啥好活儿都不给。这跟剥削人的地主有什么区别哟。”
  老太太还在地上瞎吆喝,倒是出来了个稍年轻的妇女说了点事情的原委。
  池商周偏头跟蒋时说话,那边的妇女团见缝立刻就将老太太从地上扶起来,那老太太的手倒是又伸进了篮子里。
  夏棠梨看得眼角一抽,她算是听明白这算是什么事了。公司里开会,她没有落下过一场,每一份从她手里交到池商周手上的资料,她都有数。
  夏棠梨一把挣开握着她手臂的池商周的手,不及池商周再拉住她,已经跑上去,拦在了一群人面前,尤其是挡住了那老太太。
  “你老年人,我还是未成年呢。你打,打呀,刚才打我一个,我已经忍了,现在你再打一个试试,看法律是保护你还是保护我!我们未成年人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法律尊老,更爱幼,我告你们殴打未成年人!”
  夏棠梨一张脸长的稚嫩,眼睛一瞪圆滚滚的,眉黑肤白,也经常省了化妆,她这么一讹,倒还真有点像十七八岁的女孩子。
  老太太被她唬的不敢耍懒躺地了,抓鸡蛋的手也松了。
  “那是我叔叔,我跟他来这儿是学校布置了任务。你们就算有天大的冤也该好好说话,不能动不动就蛮不讲理。”
  夏棠梨有一张灵巧的嘴,这边一帮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窝蜂的就吵嚷起来,也大概吵出了她们今天这儿闹的目的。正好就是前不久南华乐园招工的事,她们这一帮人大多年龄大,没文化,但又不满足于卑微的工作,认为在他们的土地上盖的乐园,就应该给她们一份像样的好工作。
  夏棠梨大张着双臂,进进退退,努力挡着一切要上前想接近池商周的人。
  “278一张门票,3张多少钱?你立刻算出来,你就不用做清洁工!你连钱都算不清,你们会用电脑吗?阿姨,不让你修树枝难道让你当会计啊?还是让你当向导,你会讲英文吗?你是知道我们锦城的历史文化,还是知道咱们锦城出过什么英雄人物?你什么都不知道,游客也许是远道而来,人家花钱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不是来做慈善的,人家是来度假,散心的。玩开心了,玩值了,才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你让人家花了钱来看你发呆,咱们锦城的旅游事业还能做起来么?”
  “科技改变社会,人才致富,勤劳致富,工作不分贵贱,关键是咱们能胜任什么就做什么对不对!”
  “向往美好生活是好的,有梦想也是好的,但是咱们不能胡思乱想,给社会制造麻烦,给愿意远道而来投资扶贫的企业制造麻烦。”
  “你们知道我叔叔是谁吗?他可不是区区一个分公司的总经理,他是尚惠集团总部来的总裁。总裁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就是古时候穿黄马褂的钦差,你们用拿鸡蛋砸钦差来解决问题,你们是怎么想的!要是得罪了他,集团撤资,别说你们,就连锦城的济经都会受到影响,甚至咱们省的人均GDP都会受影响,到时候你们就是请了天王老子来,也没人能给你解决工作。”
 
 
第35章 
  夏棠梨身上仅剩了一件花边衬衫, 衬衫上也被鸡蛋夜浸湿,她拿湿纸巾擦,现在衣服上湿了一片。池商周和蒋时已经办事去了, 只有她自己留在车上,用空调把自己烘干。
  最后是蒋时出来,告诉那群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的人,有什么要求, 有什么疑问,回去商量好了, 派一个代表, 把想解决的问题写成书面文件,公司自然会给她们答复。
  等项目部的人发现这方冲突的时候,人群已经快散干净了。
  夏棠梨眼睛认真地看着手心里躺着的两颗水果糖, 这是池商周塞给她的奖励。
  难道他就没想过, 就算扔来的是石头, 她也会去挡。这么大的勇气, 用两颗糖来当奖励是不是也太轻了。
  夏棠梨在车上鼓捣、观察手里的糖。越过这辆车,越过车旁的高墙,越过一个坝子, 一条不太宽畅的水泥路,有一排在这片区域里新竖起来的建筑, 在一间临时的办公室里,池商周正在对一帮人发脾气,斥责他们为什么没发现那帮人, 及时汇报处理。
  只有曹立敢发声。
  “这些人就是些听不懂道理的农村妇女, 这种小事情咱们越是管, 她们越是意想天开, 不理就行了,要闹随她们闹去,有问题也是当地遗留的老问题,跟咱们项目有什么关系。再说就凭那几个没文化的妇女能翻出什么花。”曹立脸色灰暗,一阵咕哝。
  池商周沉着一张脸,坐的是一张宽阔的扶手椅,他将唇上的香烟拿下来握在手指上,一缕白色烟雾从干净的齿缝里溢出来。他冷眼看了曹立一会,曹立越说越小声,最后嘴唇蠕了蠕,停了。
  “小事情?”池商周反问,曹立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彻底不敢说话了。
  池商周从来不对谁破口大骂,也从不讲脏话。跟他们这些成天在工地上混,浸得一身戾气的人不一样,但他那种沉脸的压迫感,谁看了心都得紧一下。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池商周视线从曹立脸上收了,握着香烟的手指点了一个人,叫他专门负责这件事,该怎么办照公司规定来,找杨元清对接。冷素的手指在深色的桌面上敲了一下,那人忙点头承诺一定办好。
  这件事说好,为解一室的尴尬,立即有人提起今天的正事,资料铺开,那件事也就算完了。但池商周一直冷着脸,手上的香烟没停过,一办公室的人身上都罩着一层低气压。
  只有蒋时知道夏棠梨替池商周挡鸡蛋的时候,他脸色的瞬变。
  但也看到夏棠梨在危机时刻表现出处变不惊的能力时,池商周脸上的赞赏。
  就算杨元清派专人过来处理,也不会比这个结果更好。
  所以,此刻池商周这么大脾气来的莫名其妙。
  车上,夏棠梨没事干,干脆刷剧,电视看完一节半,看见池商周一个人回来,他拉了驾驶室的门。
  “蒋时呢,他不一起回去吗?”
  “还有点事没办完,我先带你回去。”
  “哦。”
  “衣服干了吗?”
  “干了。”
  池商周坐在驾驶室,而她在后排。为了坐在后排等他,她都没挪过位置。事事难料,弄巧成拙,现在连他的侧脸也看不太到。池商周在驾驶室脱外套,夏棠梨在设想,她只需要膝盖压在扶手箱上,一边脚一边脚的下去,就可以爬到副驾驶去。
  “棠梨,”池商周突然在前排叫她。
  “嗯,”
  “坐前面来吧,咱们好说话。”
  “……噢。”
  夏棠梨立刻扒在前排的两个坐位之间,“商周哥哥,我能从这儿钻过来吗?”
  池商周转脸来,高高的鼻梁骨上挑着车外进来的明亮天光,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短促笑声,打蛇随棍上,夏棠梨朝他一乐,“可以嘛,我懒得下去了。”
  她是想自己爬的,没想到池商周会伸手过来扶她。手掌就在眼底,掌心宽阔,手纹细腻,手指一根一根,骨节漂亮修长。手腕上弯曲的脉络是干净的蔚蓝色,清晰的延伸向上,隐进白色的衬衫袖口底下。
  手腕还是手掌……
  她一把抓了手掌,掌心落进他的大手掌里,手指扣上他的手掌边沿。
  体温透过皮肤蹿来,烫红了一颗本就不经事的心。
  如预想的一样,夏棠梨一只脚一只脚放下去,很顺利从后排到了前排,只是最后歪了一下,撞到了池商周的肩膀,闻到了他颈脖里的味道,还有他肩膀上新鲜的淡淡烟草味。
  池商周的脸就在她额头边,他俯着眼睛在看她。
  侥幸的,恶作剧的,短暂的窃喜,都淡了。不够,这些都不够,太少,她想要他的更多,虽然不明确那到底是什么。
  还有一个月,一个月怎么会够。
  “商周哥哥。”她出声,抓紧手指下的手掌,像是要将它拿来填塞心脏上的裂缝,后者却只是关心她撞到了没有。
  撞没撞到有什么要紧,根本不要紧。但是这个人永远只会关心于她无关紧要的那一部分。
  池商周把她送回家又走了,只是给她点了外卖。冲好澡下楼,人已经不在了,只有金山屋里屋外地乱蹿,桌子上饭菜冒着热气,菜香浸满了餐桌四周的空气。
  夏棠梨坐下,拿起放在座位前,明显是留给她的一张纸条。
  “碗筷放着,我回来收拾。”池商周的字,就用他口袋里的笔写的。
  纸张纯白,指腹摩.挲过,是粗粗的干燥的声音。
  夏棠梨仰了脑袋,脖子枕在了椅背的脊上,闭着眼睛,将那张小纸条拍在脑门上。耳朵里是金山嘴巴里发出来的呼呼咻咻的声音,和它的爪子撞地板的声音。
  最后那些饭菜一口也没动,夏棠梨重新穿戴好出门了。
  锦城春绿广场后最高的那幢大楼锦玉大厦顶层一家餐厅,八九个青年男女吃饭聊天,夏棠梨挖着一杯冰激凌,乔汐将手机凑给她看,“不讹你,一只,一只你就能买到我的守口如瓶。”
  乔汐手机上是一只口红的美照,新款上市。
  夏棠梨挖着挖着笑起来。
  也不知道乔汐这家伙怎么就跟条狗一样,什么风声她都知道,不仅知道她搬家的事,连她和池商周去超市买了什么零食都能背出来,她能怎么办。
  一桌子的人,胡说八道,男生跟女生随意开玩笑,女生跟男生随便抓头发,拧胳膊。江智韫还是单身,他从不跟什么女生勾肩搭背,眉来眼去,但这关她什么事。
  他问她最近在干什么,很久没有看到她了。
  她还能干什么,一无所成,一无所有。饭局结束,有人邀约去大夏月玩,在上车的最后一刻夏棠梨又自己打了辆车回了两个小时前逃离的那个地方。
  她祈祷池商周还没有回家,没有发现他点的东西她一口都没吃。不想做任何会惹他烦心,让他觉得难受,为难的事。
  两个小时以前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想气他?
  很清楚,很明白了,她只愿意待在会有池商周出现的地方,就算一时不在,但有盼头的那种地方。一个不可能看到池商周的人,不可能听到他的声音的地方太难受,难熬。
  说话,吃东西,看着别人笑,看着有趣的东西新奇,但是这些里的所有事物,每一个面,都穿插着一个声音,一个身影。
  它近了,又远了,你想握住,想利用它填塞空的要裂开的心脏,却是越填越空,像是完全用错了方法。
  于她,池商周这个人永远只是暂时地消停,有一会儿忘了他的存在,但也只是一会儿。他会参在一杯奶茶里出来,会混在一句话里冒头,会站在一个念头里以他自己的形象出现。
  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掩盖他,食物不可以,收缴清醒的酒精也不行。她得回去,等着那个人回来,就心安了。
  夏棠梨从来相信科学,所以她的祈祷不灵。池商周已经回来了,并且只是和她前后脚回家,刚发现桌子上原封不动的饭菜,所以他当然有些生气。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他问。
  “你喝过酒吗?”她发现他身上有酒气,但今天没有公事上的饭局她清楚。
  俩人站在餐桌前,池商周一脸疲累,他没有回答,向来端正的身体像是一瞬之间快要垮塌了。他没有回答夏棠梨的问题,而是拎了餐桌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手肘支在桌子边沿,手指捏上了额头。
  夏棠梨从来没有见过池商周这样。就算那次去安城,他半夜喝醉走错房间,痛苦的倒在她肩膀上也只是一瞬间后就没了。
  他们只是分开了三个小时,夏棠梨不知道他突然这是怎么了。当然更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这三个小时里,经历了与她大同小异的心路历程。见任何人,用酒精填充,也抵不过心底深处压制不住的渴望,所以甚至还先她一步到家。
  夏棠梨走近,池商周另一只手随意放在膝盖上,黑色的西裤布料托着冷白的手指,手指上缠着的创可贴很明显。
  三个小时以前没有。
  “你手怎么啦?”她伸手去碰池商周的手指。修长漂亮的手指依旧修长漂亮,除了中指第一个指节缠着创可贴。池商周垂着头,那边手指深深地摁在额头的皮肤上。
  “抽烟烫了。”
  “抽烟怎么会烫到手?”
  他喉咙里嗤笑一声,“不知道。”摇了下头,只是仍低着脸。
  她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明他的情绪,只知道他摁额头的手指很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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