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干什么,不知道。
突然说的这一切都是凭一时义气。既然池商周答应了,夏棠梨立刻底头在手机上组局,桌子上老夏在商量今天下午要去的地方。
如果是池商周要邀夏棠梨干什么,无论何时何地于她都是天大的事。夏棠梨在群里组局,消息出去,响应的第一个人正是江智韫。
第39章
她的突来的插曲不需要如临大敌。
池商周的情绪不高, 唐女士说池商周活得太复杂,心思太沉重,想得太多。她说他15岁那年被接回海城还哭了, 是个感情丰富,敏感的人。
老夏和唐女士要去大坪山,大坪山上有个香火鼎盛的寺庙,最重要的是那儿有个老和尚和老夏关系不错。老夏邀池商周同去, 池商周答应了。
“我能去吗?”夏棠梨问。
“你保证不乱说话,也可以去。”老夏回她。
唐女士在一旁笑。夏棠梨看了眼桌上的几个人, 包括池商周, 这是今天他们唯一不带情绪的对视。
“封建迷信。”夏棠梨抗议。池商周能将一切若无其事,她也可以。她表现的就像表面的这一切就是她所在乎的,在做的所有。
所以唐女士从桌子对面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像宠溺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这是敬畏之心。你小孩子不懂的事还很多。”
对于唐女士嘴巴里、手下的小孩子, 夏棠梨已经习惯无可奈何, 反驳只会更加坐实唐女士给她定议的身份。
从家里出发,到大坪山山脚下也不过一个多小时,车子就停在山门前的停车场。现在的锦城哪还能找到原生态的角落, 寺庙也不例外。
“千佛寺”几个字描绘的金光灿灿,停车场整洁有序, 商业气息很重。
车上下来,阳光刺眼,唐女士戴着顶白色花边帽, 夏棠梨脸上戴着一副太阳镜, 背上背个单薄的运动背包。池商周和老夏素净地走在前头, 树荫阴影落在他们身上。
寺庙里现在不准大量燃香, 因为不环保。他们参观了许多金殿,老夏给他们讲他所知道的神佛故事,每个功德箱他都会放点钱,但是他不拜。唐女士倒会在某些佛像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虔诚地拜上一番。
池商周和她站在殿外。
“你信这些吗?”这是上山来,夏棠梨第一次和池商周说话。虽然视线,注意力就没有一分钟能彻底离开他。
池商周侧脸下来,眼睛认真看人,像要透过夏棠梨脸上的太阳镜看清她的眼睛。身上的浅蓝色衬衫进了风,轻轻鼓动,“不是说好了不乱说话。”
池商周很会避重就轻。
他当然看不到她的眼睛,夏棠梨弯了下唇,仰着脸,大概是一副天真的样子,像是要冰释前嫌了,但下一刻她又翻脸。
“想不到你也迷信。”
夏棠梨推了推压在鼻梁上的太阳镜,“既然你都信,那我也去拜拜。我求点什么好,就求我喜欢的人……”她低脸,将刚推上去的太阳镜从脸上摘了。“也能喜欢我。”
无理取闹,随心所欲,孩子气。
或许像垂死挣扎,病急乱投医,在池商周离开以前,抓紧时间作一回,干点什么都好,就是没办法跟他一样沉默下去。
夏棠梨转身就进了大殿,没看到身后的人脸色更苍白了。
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股清凉的空气裹来。佛像高不可攀,庄严肃穆,佛台前燃着清香,香气缭绕。膝盖一跪上蒲垫,隐在殿外进来的天光外的老人敲响钟声,一种莫名的庄严感笼来,佛台上的佛像好像生了光,好像真能有求必应,救苦救难。
但是她求什么呢。
池商周只会越来越讨厌她,她会消耗光他的耐心。
如果灵验,那就让池商周永远也别厌恶她,保佑池商周永远平安健康。
千佛寺后院,游人止步的地方,他们被知客僧领进去。不进来完全不知道这后院还有这么多的屋舍,虽然不比供人参拜的殿堂威严,但一切都古朴的带着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神秘感。
一间书籍堆积如山的宽敞旧屋里,老夏找到了他来见的人。老和尚大概有七十多岁,有些消瘦,皮肤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右手捏着一串深棕色念珠,念珠已经被磨到光滑的像玻璃珠子。在这样书本堆积如山的屋子里,一个肤色苍白的人,不免认定他将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里,博览群书。
一个佛学老和尚说话像个哲学家。夏棠梨没有心思去听,她以为会喜欢的池商周也站在屋外的平台上,眺望远山。
重山叠起,层林叠翠,温暖的风拂面过,带着树汁的苦涩香味。
“棠梨。”池商周突然喊她,但他眼睛只是看着前方,看着没有尽头的山峦,身上的浅蓝色衬衫更是被这方高处的风掀的像海边的波浪。
夏棠梨没有回他,站在这样的地方,听着不明方向的木鱼声,心很平静。
她的不应,池商周侧了脸来。
她平静地看他,他也平静地看她。
好一会儿,他从木质栏杆上松了手,冷白的手指摩挲,细细滑过深色的木纹,他好好地站在了她的跟前。
他的身影被阳光斜拉着,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21岁的时候在意过的事,做的事,到今天有一半是错的,还有一半是没用的。别孩子气了,好吗?”池商周的手掌放上夏棠梨的头,触摸过苍老木栏的手指现在轻轻拨动女孩细软的头发。
风在掀他的衬衫,也同样在掀她的头发。他手指耐心地将她脸上的乱发顺在了耳朵上。
耳边是风声,是隐隐的木鱼声,是听不清的远处的念唱声,和屋里老夏浅浅的说话声,还有唐女士从屋里走出来的脚步声。
池商周从夏棠梨头上收了手,唐女士出现在余光里。
唐女士和池商周闲谈了几句,要池商周进去听老法师聊聊天,说也许会有意外收获。这大概就是夫妇俩要池商周一起来的原因,他们认为池商周有心结需要解开,有事情需要释怀。
“去吧,”唐杏在池商周手臂上拍了拍,池商周低头笑了一下,也就进去了。
-
从山上回到城里已经是傍晚,夏棠梨组了局,却迟迟不到,早有人敲打她了。所以有些时候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想回去却仿佛有什么在冥冥之中牵制。
就像半年以前,她明明已经可以和池商周相安无事,却被推到了今天这种地步。
听到她手机频繁的响声,唐女士开明地放她去聚会,而池商周晚点会去接她。
人的思想、心思有时候比大风天里瞬息万变的云团还要多变。在见到乔汐,看到这一群与她年纪相当的人后,在见不到池商周的脸后,某种情绪又一点点将她牢牢抓住,紧紧地扼住喉咙。让她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恐惧,一种害怕以后的生活就只有眼下的这些人和这些事,再不会有从池商周身边所见所闻的那一切。
她发现自己热爱池商周车上的新闻广播,热爱他那间办公室,热爱他办公桌深沉的颜色,热爱金毛,热爱池商周的严谨西装,热爱他为了方便时刻插在衣兜里的笔。
但是她还能做什么。
这些已经在变得暗淡,所有的都会随着他一起离开她的生活。
大夏月从来不缺乏人气和喧嚣,舞台上舞者引领气氛,舞池里绚丽的灯光让晃动的人影有一种不真实感,朦胧,迷醉。
沙发圈里乔汐将池商周给的那张卡塞到夏棠梨手上。“池哥哥昨天晚上接你的时候给的。”
“他干嘛给你这个。”
“他说以后反正也用不到了,然后就请我们玩儿。”
黑色的卡片,中间有金色的三个字,右下角一排小小的编号。夏棠梨将卡片拿在手上看,乔汐问她和池商周到底怎么会事。
“他既然不要了你就拿着吧,反正我们不是用得着吗。”夏棠梨将卡拍下,避重就轻,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乔汐问什么,夏棠梨都不正经回答,死要面子。乔汐看她演戏,等她演够了,打算把昨天晚上池商周怎么把她带走,怎么照顾她的事告诉她。
乔汐从没见过一个男人会有那么大的耐心对待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就是热恋中的男人也不见得有池商周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肉眼可见的……小心翼翼。或许正因为他们的关系比一般男女又不一样,反正乔汐是不信池商周真会就这么走了,两个人什么也不会发生,最终还是止步在原来的关系上。
真比磕一对偶像CP还让人心急。
“你干嘛?”夏棠梨发现乔汐的打量。
“看你长得好看。”
“……”
一圈人喝酒玩闹,夏棠梨昨天才喝的不醒人事,今天还来大夏月,所以在她喝到第二杯酒的时候,所有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江智韫冒了出来,强势、不容商量地夺了夏棠梨手上的酒杯。江智韫这一远超普通朋友的举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开始起哄。
江智韫想要夏棠梨已经很明显,但是夏棠梨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江智韫不说不做,只是默默地看着人,每次的聚会最后看她平安回家了,就是他需要做的一切。
但是,这怎么会够。越在意一个人,只会越魔怔。
两个当事人,夏棠梨被起哄的脸上发热,江智韫却突然像吃了秤砣铁心了,一把将刚从夏棠梨手上夺走的酒杯放到唇边,仰头一口喝尽。
他这么一来,大家更热闹了。
江智韫浅色的眸里燃起一层热切的光,弯唇对明显恼怒的人笑。
“哎在一起,在一起……”
“嗷……”
两个人因为抢一个酒杯,已经从沙发上出来,这下起哄的人也都从沙发里站起来。音乐声热烈,每一处都有每一处的热闹,这种局面也不算尴尬,在这样的灯红酒绿里,反倒很应景,像一场激情的邂逅,青春张扬的爱情游戏。
“棠梨,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我一直都在等着你,等你有一天能注意到我,但是现在我不想等了,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追你。”
音乐轰隆里江智韫大声表白了,他朝已经惊得愣了神的人靠近过去。夏棠梨退一步,他就再进一步,大胆狂热,在嘈杂里追问她:“你同意吗?”
夏棠梨被逼得退步,腿弯蹭过柔软的沙发角。胳膊蓦地被什么圈住,禁锢住,脚步受了一股力量的牵引,继续往后退。
“不同意。”
伴着这个声音,她已经闻到了属于池商周的味道。在远了,在以为再追不到踪迹后突然出现。池商周的浅蓝色衬衫占据了视线,也占据了满是裂缝的心脏。
“棠梨,该回家了。”
第40章
夏棠梨抬起头来, 池商周的脸出现在眼前,高高的鼻梁骨上挑着一线朦胧的灯光。
“我来接你了。”他平静地说。
一步之外的江智韫显然还没能从自己按捺不住表白的亢奋中醒来,“棠梨, 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江智韫眼神殷切。
“喜欢”夏棠梨将这件事用在池商周身上已经算不清多久,她看池商周的眼神又是副什么样子。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对池商周直呼姓名,把心底的话倒出来的那个时候,在池商周手机电筒的光下, 她又是一副什么样的眼神。
夏棠梨突来的微妙悲伤在江智韫眼里成了一线希望,江智韫渴望得到答案, 他怎么会知道夏棠梨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人的那个原因此时此刻就站在她面前。
江智韫要答案, 夏棠梨抬了脸看池商周,“可以吗?”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高大英挺的男人,娇小漂亮的女人, 他俯着眼, 她仰着脸。他不容置喙的严肃, 她势弱的央求, 这都是表面的。
池商周脸色严肃,像个来抓逃学孩子的严格家长,先前起哄的人都闭了嘴。这个人的第二次出现, 再次饱了一帮小女人的眼福,也让她们见识了有个哥哥管束的恐怖, 连谈个恋爱都得得到他的同意才行,难怪夏棠梨从来不敢乱来。
夏棠梨和池商周还没有纠清,在江智韫, 他还以为是希望。
江智韫伸手拉了夏棠梨这边的手腕, 希望夏棠梨自己回答他, 却在池商周冷重的“放开!”两个字后吓得不敢再碰夏棠梨。
这个英俊到惹人眼的男人收起温和, 浑身都在释放寒气,别说是一个江智韫,以及这些初入社会的青年人,就是浑身沾满社会习气的曹立也是忌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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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夏月的建筑池商周依旧没有松了夏棠梨的手,直到绕过喷泉,将人完全塞进副驾驶手指才松了。从柔软的皮肤离开,触到的是副驾驶的车门。冷的硬的事物反而让他眼底沉着的某些东西不再那样浓了。
浅蓝色衬衫在带着暖色的夜灯下也泛着一层冷。
唐杏说他也许会有收获,他的确有收获,所以这副身体下压制着的那头困兽,在蠢蠢欲动。
夜色笼罩着一切,夏棠梨不知道前路如何。池商周,这个一向克己自持,早过了青春冲动年纪的人亦然。
池商周绕过车头,稍长的衬衫袖子直盖到手腕下,掩盖了腕上的肿。拉开门,车子启动,引擎发动的声音像一只老虎在低吼,带着震人的凶猛沉稳前进。
两个人一路沉默,互不对视,像约定好的。直到池商周的车在被银杏树包围的小停车场停下,夏棠梨才让池商周带她去他家。
“听话,回去吧。”池商周脸色疲惫,夏棠梨也仿佛平静下来,“我不能回去。我会发疯的。”她甚至笑了一下,侧脸,“发疯了搞不好就乱说话呢。”
“棠梨!”
“难道你就一点责任也没有吗!”
池商周的严肃换来的不再是夏棠梨的收敛和妥协,是一句大吼。
沉默,沉默的最后是池商周重新启动车子。
池商周又妥协了,对她还真是无下限呢。
想笑。
更想哭,想大声说话,想把心脏剖开。
夜色在城市的灯火下变淡,道路两旁的树静静矗立,偶尔迎面来的车灯蹿进车里。夏棠梨闭了眼睛,头侧在枕头上,手指死死掐束在身上的安全带。
她真会发疯的,在远离他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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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商周给的洗漱用品,给了件他的衣服,都整齐干净地放在盥洗台上。淋浴间里热气升腾,夏棠梨仰着脸,让热水冲唰这颗发胀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