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还是不够……
想把对方揉碎了装进身体,连夏棠梨也有这种渴望,虽然她连一张纸也揉不碎。
“你为什么突然就,”这个问题早就想问了,问他为什么突然打破他自己一直以来的态度,还有他为什么会改变想法。但不知道怎么问才合适。夏棠梨的话才开了个头就卡顿了,卡的说不出后续,但池商周回答了,“不是突然。”
他明白她的半截话问得是什么意思?
夏棠梨双手松开,仰起头来。
池商周低着眼睛,窗外进来的明亮天光照得他一双黑眸异常明亮,但明亮里浮着一层哀伤。池商周的答案还没出口,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夏棠梨双手已经彻底放开池商周,但是还不够,她慌慌地退了两步,退出了两天以前他们之间存在的距离。
池商周抿了下唇,有点无奈,有点好笑的样子,侧脸,沉声应道,“进来。”
员工餐厅的人进来收拾桌子,杨元清的人和财务部的人进来签字。墙上的时钟一点点接近2点,胖胖的女人和综合办公室的高瘦老修女总算一起出了办公室,但蒋时随即就进来了,他说没时间了。
池商周从椅子上起身,先前脱掉的西装还放在玻璃桌的椅背上,夏棠梨赶忙帮着收拾好,跟上去。
蒋时在前,她跟着他们往门外走,池商周将右手上拿的蓝色资料夹挪到左手,朝她递上来的衣服伸手,却不是要拿衣服。
池商周握了夏棠梨的手腕,一拽。
蒋时已经率先出门,女孩被掩在了门扇后,池商周握着她的手腕,脸朝她压来,重重地含了下她的唇瓣,放开,目光在夏棠梨脸上停留了片刻,拿走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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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唐女士亲自开车来接的她,车上还坐着金山,池商周又把它托付给他们了。吃完晚饭也还早,老夏在书房里研究棋谱,唐女士带着一副妖气十足的眼镜在电脑上处理酒店发来的邮件。
她领着金山晃荡出门,一把大伞遮了一条狗一个人到了乔汐家。犹豫再三,也是磨不过乔汐的攻势结果还是把这两天的事全交待了,但逼着乔汐发誓不准到处乱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偷情。”
“……”
“你们打算偷情?”
“放屁。”
两个女孩子窝在一张沙发上,窗外雨水嘀嗒,金山在落地窗前蹿来蹿去。夏棠梨拧乔汐,乔汐看着也算窈窕,但那是忍饥挨饿减下来的,毕竟骨子里强壮,一个熊抱,夏棠梨就投降。
“毕竟我们不是还有别的层面一些关系嘛,就还没想好这该怎么处理。”
“那池哥哥没下指示?”
“我跟他现在是平等关系,下什么指示!”
乔汐收回双臂,在胸前环抱,认真看夏棠梨。想想真有点不可思议,脑子里描出池商周的样子。那么一个高大的人,走路像领导视察似的,怎么会跟这个小色鬼谈恋爱!
虽然,但是。
“苍天没眼。”乔汐摇摇头。
“……”
“还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我爸当年怎么就没给我领个什么好哥哥回来,养着养着成了女婿。哎哎,错了错了,住手,要不要我分享点小秘密给你啊,”乔汐抓住夏棠梨攻击她的手。
“不稀罕。”
“关于你好哥哥的不稀罕?”
“有屁就放。”
“那不放了。”
“金山,撕她。”
“你不是说它没名字?”
“我池哥哥的狗怎么可能没名字。”
“嘁,不过‘金山’也是取的够随便的。”
“金银珠宝堆成山,多喜庆,多吉利。”
乔汐把夏棠梨喝懵那天池商周怎么来接的她,怎么把她放上车,怎么给她垫枕头详细地说了一通。“沙雕。如果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没这么做的。要只是哥哥就更不会这样,小时候抢零食,大了骗我零花钱,女朋友一大堆,看我找男朋友就敲诈勒索我,这才是哥哥好吗!”
夏棠梨漂亮的白齿咬着唇,笑的肩膀发抖。
从乔汐那儿回家天色已经黑尽,浴室里亮着灯光,金山站在淌着薄水的地上,夏棠梨洗完它的脸,帮它洗脚,眼睛时不时瞧一眼房间里挂在墙上的钟,九点了。
池商周每次去海城出差事情都安排的很满,所以他才能尽快回来。
把金山洗干净,擦干,犹豫半天握起手机,最后还是没拨电话过去,先在微信里戳了他一下,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过去,没想到很快就得到回复。
又是拍的现场照片。一张大办公桌,池叙尧的半张脸,和拍照片人面前的烟灰缸。
CSZ:一会儿打给你。
见状,夏棠梨赶紧也简洁的回几个字,告诉他自己没什么正事找他,不用管她,池商周便没再回话。
没吃过猪肉,还算经常见猪跑。乔汐一谈恋爱,手机一整天都在充电。也没什么聊的,打游戏,今天吃什么,见了谁,鸡毛蒜皮可以腻歪半天。火热的时候,可以聊一整夜。你先挂,你先挂,不要,你先挂嘛。想你了,好想你。
金山就睡在房间里,夜渐深,窗外的雨声变大,像催眠曲。双眼无所事事地看天花板,脑袋里天花乱坠,池商周出现的最多,最鲜活。最后眼睛睁着睁着倒也睡了过去。池商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夏棠梨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他说有点想她了。
侧着身,手机受重力好好躺在耳朵上,手指使不上力,只轻轻固定着它。
心脏咚咚,咚咚……
池商周的想她,让本就还糊涂着的脑袋有点晕头转向了。
他会不会想她这种事她就没想过,与其说是没习惯,没有过这种习惯,实际上是太奢侈。一个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牵肠挂肚,牵肠挂肚了算不清时日的人,突然有一天说他在想着自己,这种事真是……不可思异。
那头的人沉默着,只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呼吸声,他是不是在等她回应点什么。但一出口好像就把某些浪漫打破了,“商周哥哥。”她喊他。
“不打算改个称呼?”
别墅三层的露台上,夜空下,池商周抖抖手指上的烟灰,星火明灭。他仔细听着那边的回音,却只有一阵被子里传来的窸窸窣窣声音。
“棠梨,”他柔声喊人,“你希望我永远留在锦城吗?”
海城的夜空星星不多见,今夜倒还不错。池商周低下脸,笑了一下,夜风吹散他唇齿边吐出的烟丝。那头的人大概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他却在问一个不清醒的人永远。
“没什么,随口说说。把你吵醒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因为我突然改变行程,你姨婆知道了非要跟我过来,说我是不是在这边藏人了。”
“那,那怎办?”
池商周笑着离开露台,手指从粗粝的石材护栏上收走。脸上无可奈何的样子,将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黑眸里映着屋里的灯火。“害怕啦?”
夏棠梨已经从被子里坐起来,鹅黄的被子软的像云团。她双眼朦胧,但早就清醒了。
实际上要真正和池商周走到一起还有许多矛盾。于她,矛盾之最,之先,最担心的恐怕就是电话那头笑着问她是不是害怕了的那个人。如果有人反对,他的态度会不会转变?
她是一点底也没有。
池商周拒绝她的理由,也就是他们之间的矛盾。
池商周很快挂了电话,要她好好睡觉。这头的沉默难言,那头的人以为她是困得厉害。这通“跨服”聊天结束后夏棠梨翻来覆去一夜难眠。
才开头的美好,才发芽的鲜花,才开始的期待……被现实蒙了一层阴影。
忽而幸福,忽而忧伤。忽而想念占据所有,忽而担心占据所有。
像一个攻城略地的国王,攻是攻下了,但是打江山已经不容易,守江山更难。
白天,夏棠梨看着池商周的办公室门发呆,晚上躺在床上做怪梦。夜里千条路,天亮走原路。原来没人会疑心她整天黏着池商周所怀的心思,也更不会怀疑池商周和她能出什么问题。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问题,也是如果被人发现后会面临的问题。
原先池商周不在,她的办公桌没一会儿资料就能堆成小山,全是等着池商周回来决定允、否的文件。现在有了沈学之,琐碎的事就不需要池商周再操心。
脸放在办公桌上,忽而烦恼,忽而想到池商周心上一荡,盼着他回来的日子,又祈祷老太太不会跟他一起过来,至少让她再多和池商周陪养陪养感情也好。
池商周去海城耽搁了三天,回来的那天已经是周末。她向来没有神佛信仰,所以祈祷向来不灵。老太太来了,也带来了艳阳天。
池商周不在的这两天下了雨,墙上的蔷薇落了一地。他今天回来了,阳光爬出来,蔷薇又开了一墙。
池商周一踏进大门,金山立刻扑上去。老夏、唐女士把老太太请进屋。他们那个老年组织是挤不进她的,所以自然而然,她回了头,金山在院子里跟池商周腻歪。
当一条狗还真好,喜欢扑谁就扑谁。
金山蹭池商周的腿,嗅他衬衫上的气味。狗爪子摁在池商周的黑色西裤上,狗嘴巴剐蹭池商周浅色的衬衫。他单膝压地,蹲在地上,手指在金山金棕色的皮毛上拨动,手指和金山的毛发颜色鲜亮。
他总算抬起头朝她看过来。
傍晚的阳光落在他肩膀上,院子里没人了,就他和她,还有这条癞皮狗。
池商周从金山脑袋上抬手,朝夏棠梨勾了勾手指。后者紧张兮兮地朝屋里看了一眼,倒是一双眼睛像暮色里突然通电的路灯,一瞬点亮。她小心迈步,明明有迫不及待的样子,但掩盖他们关系的小心还是占据上峰。
鞋子踩过被夕阳映得亮堂的鹅卵石小路,不过几步的距离,好像变得好长,好不容易才能到达。池商周站起身来,夏棠梨接近,目光随着他起身升高。金山大概还没亲热够,仰着脑袋对池商周直蹦高。
它没够,她还没够上呢。
夏棠梨伸手去推金山的脑袋,倒摸到一只大手。池商周也正要推金山,但是推狗头的手指从她掌心划过,那指尖有些烫人,从她掌根直烫到手指。
远看是他们俩人在一起欺负金山,只有她知道,男人的手指将她的手捏住。
“会被看到的。”夏棠梨急抽手。
“就这么怕他们?”男人戏谑的样子。
“……”
池商周干脆一把拖住已经到手的手指,夏棠梨吓得睫毛直颤。
“对我怎么就这么大胆?”
“……”
池商周笑着将惊诧的人那几根细手指一点点陷进掌心,轻轻摩挲。
夏棠梨仰着脸看池商周染着夕阳的睫毛。
对,她对他是算大胆的,那天可是她强吻的他。手上皮肤摩擦,体温在交融,心脏在狠跳。夏棠梨不收手了!
宁教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池商周。”风流鬼索性改了称呼,仰着脸,小声叫人。
“……”
“池商周。”她再一次的咀嚼他的名字。
“小宝~”池商周这么回应。
小,小宝!?
第45章
正是春花烂漫时。
餐桌还摆在院子里, 唐女士亲手下厨,有昂贵的虾蟹表示对客人的在意,有清素的时令小菜展现唐女士的精湛手艺。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 大家都很快乐,夏棠梨心脏发紧,院子里不太明亮的灯光掩盖着她脸上的颜色。
能搬来搬去的桌子当然不大,池商周和她坐在同一侧, 很近,但大家都坐的不远, 他的膝盖偏过来压着她的膝盖。
软的肌肉组织, 硬的他的骨骼,暖的是他的体温,粗粗的是他西裤的布料纹路。
有谁筷子掉了勺子掉了, 就会把他们当场抓获。
有谁离开餐桌, 回头一看就能看到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膝盖。
到最后先离开餐桌的竟然是池商周。
他握着电话走开。几根修长的手指摁在腰处黑色的皮带上, 肩宽背直, 黑色西裤,浅色条纹衬衫,整个人看着一股冷硬感。
不止她在看他的背影, 所有人都在看。
池商周一走,老太太说怀疑他是不是在这边藏人了, 好好的答应她回海城,突然就改主意了。还拿工作的事来压她。
接下来的话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跟老夏他们偷偷讲,说以前没见池商周对这件事上心, 也明明知道做这件事, 废时废力, 还不一定有好, 但远离总部就是实实在在的。
夏棠梨毕竟在公司工作,老太太这话倒知道防备夏棠梨了,害怕小丫头乱说,或是以后跟小豫说,就对池商周不利了。
老太太左右最在乎的还是池商周能拿到手的权力,这就是她老人家自以为的爱护。她爱护池商周是至真至纯的,但压根没想过池商周会因为什么获得幸福。金钱、地位故然重要,但人生一朝要是只为了这些打转,恐怕也是无味。
老夏和唐女士对视一眼,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一时也无法做什么疏通,“叙尧呢,叙尧最近怎么样了。”
“呵,”老太太笑的气愤,“这人都说同人不同命,这两个倒好,不同人还同命了。我这把老骨头,是摁不住哪处了。不管他了。”
在老人家的眼睛里,池商周,池叙尧这两个人人艳羡的精英子孙,倒是一个也活的不成样。
老太太每次说到池商周结婚这种话题时候的样子,真好像只要池商周能找个女的,活的,她就高兴了。夏棠梨低头吃东西,心里有股冲动,什么时候干脆问问在姨婆心里,她想池商周找个什么样的,介不介意年龄,阅历。
如果是她呢,她会什么态度?
手边的手机咚一声,夏棠梨瞥一眼。看到CSZ,头皮发紧,唰地将手机翻了个面,可能动静大了,妈妈在对面看了她一眼。
“是乔汐,整天废话多。”
好了没人看她了,手机从桌面挪到桌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