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喜欢——荣千树
时间:2022-06-16 07:38:56

  裹挟了太多事的决定,一时谁又能判定得好对与错。
  天地茫茫,生命渺渺。
  唯一能确定,已经能确定了的是她的小宝是幸运的,很幸运,于她,这件事里不包含祸。
  唐杏拐拐身旁从头到尾一个字没有的人,老夏才像一个灵魂出窍的人醒了过来。他也不看妻子,就自己做了主,缓慢开口,“我们不反对,以后慢慢适应吧。”
  谈话很快结束,关系的突变,三个人都有些说不出的不适应,尤其是夫妻俩。池商周将两位长辈送到门口,老夏今天话极少,到最后却又补了一句:如果老太太才是正确的,棠梨以后也可以跟他去海城。兹事体大,慎重考虑。
  “你奶奶年纪大了,别惹她生气,这两天回去一趟,无论如何好好哄哄。”唐杏在驾驶室探着头,也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池商周白色衬衫下的喉结轻滚了一番,弯下唇角,点头。
  桃木红的保时捷缓缓走远,消失在路口拐角。
  -
  池商周第二天就回海城了,是夜,老夏在桌子上翻书看,唐杏在电脑上回复邮件被某个看书也看得唉声叹气的人吵得好笑。
  唐杏伸手摘掉脸上的眼镜,玫瑰金的镜框在灯下折着光点。老夏见她大概是有工夫理他了,一把扔了手上的杂志,“你给棠梨打个电话。”
  “今天才走,下午才通过电话,这会儿又打电话干什么?”
  “下午是下午,现在是什么时间点了你也不看看。”
  电脑屏幕右下角,墙头的钟都是准确时间。夜里九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该洗洗睡了,年轻的人也该准备着洗洗休息了。
  唐杏当然知道丈夫在担心什么。
  “自己看大的人你还……”不放心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老夏就开口打断,“他天天在我们面前进进出出,还骗了我们呢。”
  “那你还要答应他?我可是什么都没答应,什么都没说过的。”
  “……”
  窗外起了一阵风,树叶被摇得窣窣响。与此同时的海城也起了风,院子里树影摇晃,夫妻俩牵挂的人哪有他们以为的那么自在。
  夏棠梨正在为自己的幸福努力,救赎自己的懦弱。
  所以对池商周和老太太的“矛盾”错误认识的人鼓起勇气跟着来了海城,却发现好像并不存在她想象中的事。所以昨天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老人家没有生气,但又自己回了海城,而池商周紧接着追过来。
  一间布置古朴的卧室里,老太太已经洗漱干净,夏棠梨跟她一起坐在床沿,托着她的手指帮她修指甲。低着眼睛,修的仔细认真,长睫毛又青又黑,脸蛋干净白嫩。
  老太太看了半晌,问,“还有四个月22?”
  “嗯。”
  “你哥哥四个月后就30岁了。”
  夏棠梨眼皮一跳,还是稳住不动,银色指甲钳在老太太苍老的手指上小心地来来回回。
  “以后你会不会嫌他老啊?”
  夏棠梨抬眼,“当然不会,永远不会。”说完还垂了眼睛继续工作。
  小丫头的讨好司马昭之心。老太太叹了口气,其实她已经彻底妥协了,只是这两个年轻人还不知道。
  海城这几天天气不大好,昨晚上还下了雨,今天天空也没有明朗开,入夜又吹起了风。也正是在这样让人难免情绪低落的天气里,池家发生了一件足以让老太太想通,妥协并接受池商周那番言论的事。
  池叙尧的母亲昨夜伴着风雨声在疗养院里去世了。
  上一辈的三个人,折腾了一生的三个人中最后的一个也去世了。不知道是长久以来的怨气终于消了,还是对生死的感悟。在生死面前,老太太想到池商周说的:什么都想要,到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那个女人争了一辈子,却用了半辈子在疗养院挨到死,到头又有什么?
  夏棠梨替老太太修完指甲又替她摁起了肩膀,会的、能派上用场的都使上了。老太太被侍候的心情阴转晴,最后是将人拉了躺在她身旁,跟她一块儿过夜。
  昏暗里夏棠梨平躺着,按摩到发软的双手放在肚子上,跟老人家一个姿势。这么轻松就让她过关,是她来海城以前的胡思乱想中没有的。她以为姨婆就算不跟她计较,至少也不会连池商周也不管,结果倒是什么也没有。
  “听说我今天去哪了吗?”老太太在黑暗里开口。
  “听说了。”
  “明天你也跟着去一趟吧,”老太太平静地说池叙尧母亲葬礼的事。虽然那个女人和池家早没了瓜葛,但她始终是池叙尧的生母。
  老太太发牢骚似的说那个女人现在是不是满意了,是不是得到消息,知道他儿子赢了,就心满意足撒手走了。那个女人是恶毒,像这种人老天就不该赏他一个儿子。要是没有叙尧,她就能跟她老死不见面,无瓜葛。但是如今有叙尧在,不仅她得去,是池家的人就都得去一趟。一来为了池叙尧,二来但愿池叙尧往后做事或许会多想想本是同根生的道理。
  老太太自顾地说,也不管听的人对这些事能否明白。
  于夏棠梨,池家的一堆事,她只知道池商周的爸爸和池叙尧的母亲关系不和,结婚没两年就离婚了,后来才和池商周的妈妈结婚。但是池商周的妈妈很早就生病去世了,爸爸遇了车货事故,池叙尧的母亲昨晚去世。
  至于为什么本来关系清楚明确的三个人,只因为池叙尧母亲的后悔就成了一团乱麻,夏棠梨就不清楚了。
  -
  老人的腰睡不得软床,这张床太硬了,翌日清楚夏棠梨醒得很早,但还有比她更早的,老太太已经不在床上了。
  腰好酸,她从平躺换成了侧卧,脑袋刚侧过来就被床旁沙发上的人吓一跳。
  “我这么吓人?”池商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
  夏棠梨脑袋陷回枕头,放松的缓了缓。沙发上的人手指握着窗帘遥控哭,帘子一点点滑开,池商周眉眼的轮廓从昏暗的光线里慢慢清楚,窗口涌进杂着花草味的新鲜空气。
  “很晚了吗?”枕头上的人问。
  “很早。”
  夏棠梨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那你怎么不睡觉。”
  沙发上的人往前坐了点,膝盖抵到床沿上,眉眼更近,缓慢地说话,“想你了。”
  夏棠梨抿了抿唇,手指抓了被子缓缓上移,盖住脸。
  被子上干燥的皂香味蹿进呼吸,眼睛掩在被子下。被子外的手指被捉住,温凉的皮肤覆上来,轻轻摩挲她带着晨起体温的手。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热,也能感觉到他的凉。他是不是也一样?
  两个人什么话也没有,房间里全屋地毯,很安静。院子里是清脆的鸟鸣,和偶尔传来的远远的某种机械发出的尖啸声。
  男人的手指看来修长冷硬,女孩的手指白腻纤细,握在一起,包裹,覆盖。
  静静的时光最后被一个咳嗽声打断。
  “跑我这儿来干什么。”老太太慢吞吞的步子踩着软地毯进来,一点声音也有。
  夏棠梨立刻要收手,池商周反握,一把没握住被她逃了。
  “我的人被您扣了,我还不能来了。”
  -
  池家有几栋楼,有单独的,有长廊连接的,有拼接的。老太太住的这栋便独自处在东边角上。给夏棠梨安排的客房就在老太太卧室隔壁,夏棠梨回了房间冲澡,池商周跟老太太说话。
  关于她一起去葬礼的事,夏棠梨还没跟池商周说过。冲好澡出来,她琢磨衣服该怎么穿,就看到床头柜上多了件裙子,黑色的。
  房间打量一圈,没人。裙子拎起来,看着倒挺合身。头发擦干,裙子上身非常合适,布料也柔软细腻,擦着皮肤很舒服。
  是很简单的款式,只裙摆带了点荷叶的弧度,正式中稍带了些许俏皮,裙摆堪堪盖在膝盖下方。
  夏棠梨嘴角含笑,拎拎裙摆,站在镜子前好好打量了一番,室外进来的天光在她身撒了一层清白。
  裙子一定是池商周挑的,但是他是怎么挑的?这种事夏棠梨稍一琢磨,心脏就开始发痒,手心也在发痒。
  池商周,池商周……
  —
  池家人多,且复杂,池叙尧的母亲下葬,老太太发话,连表亲戚都过来了。浩浩荡荡的人、车一起从池家出发去墓园。他们的事大概是老太太已经公开宣扬,看得出来,所以夏棠梨不避讳的一直站在池商周身边,以前不和她一个小辈打招呼的人现在都特意的跟她寒暄几句。
  “真是看不出来,你野心还不小。”包括池依心。池商周刚从夏棠梨身边走开几步,池依心就找上门来了。
  “还行吧,多谢夸奖。”
  夏棠梨看看人,只是心平气和。池依心再近一步,“那你怎么不去贴池叙尧,他野心也大,你俩正好配一对儿。”
  “可惜我不是跟他不熟嘛。”
  夏棠梨仍旧心平气和,她的突然服软,池依心倒有点不习惯。存心找茬,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爽得很。池依心横了夏棠梨一眼,却还是不走开,只远瞄了池商周一眼。
  像偷东西的耗子,只要猫不过来,耗子当然抓住机会为所欲为。
  “不过你也算捡到宝了。”池依心一技不成,再施一技。而后者现在心情好得很,一般重量的打击她都无所谓。因为老太太不怪,因为父母承认,因为池商周爱她,“夫复何求”。
  “凭我知道,池商周还从没交往过女人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捡到宝了。”
  “……,因为他不敢。”
  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知道为什么不敢?因为他自卑。他告诉过你他妈的事了吗?”见夏棠梨不说话,池依心的快乐立刻飘上眉毛,她又偷眼瞧了还在那边与人谈话背对着她们的池商周,低了点略宽阔的下颌,倾近夏棠梨,“我猜对了,我就知道,池商周跨不过这个坎。所以啊你别高兴的太早,搞不好他也就是年纪大了,还是准备找个女人玩玩,毕竟男人嘛。”
  “池依心你过份了。”
  “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你就说说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这个秘密?”依池心根本不需要夏棠梨反驳,自己问了,又立刻下定论,杀人诛心,“呵,对他也就这点了解,还妄想什么呢。”
  那边池商周大概已经和人谈完,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寒暄着告别,池依心朝夏棠梨耳朵边贴近,最后说了一句话,开头是一个名字,一个女人的名字。
  “很有名的,去网上查查,保证有惊喜。”池依心抬手在夏棠梨肩膀上轻拍了一下,趁池商周回头前溜了。
 
 
第57章 
  那个名字, 夏棠梨听过,但陌生,陌生的也只是听过而已, 很远,遥不可及。
  池依心的杀人诛心一点点奏效了。但对于她这么干想要达到的简单结果,显然太天真。
  从墓园回来,老太太也在车上, 一路上大家都没怎么说话,电台的广播代替了一切交流。上一辈的人去世, 仇恨好像没有积攒到下一代, 这是老太太长年做的努力。但要说手足情,那是无能为力的事。表面的和谐,内里的淡漠已是不易。
  都没说话, 老太太在感叹生死;池商周在准备着迎接于他而言全新的, 翘首以盼的生活;夏棠梨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独处的机会。
  阴沉沉的天, 灰蒙蒙的道路,辗转到家已是午后,老人家累了, 要回去睡觉。夏棠梨来的目的就是讨好老太太,理所当然的送了老人家去睡觉。
  老太太睡着了, 池商周也和蒋时开车出门了。
  就像对一件事有所预感,夏棠梨的心颇不平静。
  如同唐杏对夏棠梨,夏棠梨本身做了什么事, 好与坏, 那不是她最在乎的。但要是夏棠梨因有了某事, 而造成了不开心, 不幸福,不轻松,这她受不了。
  所以,此时此刻,池依心的池商周不敢、自卑、跨不过去的坎,这种事夏棠梨受不了。
  她想起那次去安城,想起叶维喻,想起夜里池商周喝醉酒,他莫名其妙问她,有一天会不会嫌弃他。
  夏棠梨在搜索栏里打下了那两个字。一位去世了多年的美籍华裔女演员,一个网络资料不太多,凭一部电影在世上留名的美人便是这个名字所对应的人。
  夏棠梨确实知道这个名字,舔屏短视频就见过百科上这张特别的照片。
  一个三分之二的侧脸,过肩的黑发,干净的额,微抿的唇,一双似乎在发光的眼睛。她目光柔和,唇角笑意浅浅,骨相精致,鼻唇颌的特殊线条够成一张绝美的面孔。
  但这是多么遥远的年代,多么遥远的人,这是她从未在身边听任何人说起过的名字。
  夏棠梨一个人出了建筑,辗转几栋房子才找到池依心。池依心一看夏棠梨泛青的脸,瞬间就乐了。布置了恶作剧,那当然就是想要收到效果的。但要怎么才能更爽呢?
  池依心将横在沙发上的腿收了,爬起来拍屁股就走。
  某人越急,她就越是不理,爽感升级。
  “你站住。”
  “我为什么要站住,搞笑。”
  一个走,一个追。
  “你跟我胡说八道这些想干什么?”
  “好玩儿啊。你觉得是胡说八道,不信不就行咯。”
  池依心被夏棠梨横胳膊拦在了门口,两个人,夏棠梨没了心情愉悦时的好脾气,池依心还玩世不恭。
  “怎么,查过啦?”
  池依心明知网上能查到的资料很少,因为多余的早被人花钱清了。有限的资料里只有个人的基本信息,以及电影参演信息,寥寥数字只知其人36岁死于艾滋病,故于米国。
  “她是谁。”
  “是谁,怎么,惊到不敢认?”
  “我问你她是谁。”
  夏棠梨认真了,发狠了,狠得桃花一样的眼睛被一圈红色包裹。池依心看着这双眼睛,心里咯噔一下,发急的兔子是会咬人的。
  “还能是谁,长相你看不出来么。”玩儿够了,池依心调头,阳光花房四通八达,到处都是门。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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