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轻声道了谢，然后她看到唐识对她笑，跟此时被温柔的粉紫色渲染的天空一样晃眼。
宋初把目光移开，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她觉得脸在发烫，不想让唐识看到她脸红的样子。
没几秒，少年慢悠悠的声音，落进宋初耳朵里：“宋同学，你很热吗？”
宋初“啊？”了声，抬头看他，便撞进盛满笑意的一双眸子里。
唐识被她的反应逗笑：“耳朵红了。”
听到这句话，本来要回答“不太热”的宋初，立刻抬起手装模作样的扇了起来：“是有点热。”
为了增加可信度，宋初还加了句：“南川就是一大火炉，都快九月了，气温还这么高。”
大概是男生神经大条，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令宋初意外的是，唐识跟她在同一个站下了车。
两人下了车之后，唐识先打破了沉默：“别误会啊，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的，我家住这附近。”
宋初笑，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和他交谈的她，学着他的句式：“你也别误会啊，我也不是故意要跟着你的，我在附近……有事。”
唐识也笑。
两人在一个路口分开。
……
唐识才回南川不久，对于这片不熟。他家确实住在这附近，但还得再过去两个站。
唐识本来准备打个车回去的，想了想，就当熟悉一下以后的生活环境。在这附近转一转，看哪个餐馆比较顺眼，顺便把晚饭也给解决了。
唐识在这一片转了十来分钟，也没有特别想进去的餐馆。几分钟后，他看到一家叫“24时”的便利店。
唐识透过便利店的玻璃门，看到站在收银台位置的宋初，抬脚走了进去。
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宋初就站着解数学题。
一道压轴题解完，店里就进来了一个人。
跟她分开不到半个小时的唐识。
宋初暗暗调整了呼吸，站在收银台那，目光小心翼翼的往唐识的方向飘。
唐识货架间来来去去转了几圈，最终拿了桶泡椒味的泡面和两根火腿肠。
他过来结账。
宋初觉得自己手脚都不自在了，结完账，唐识看她：“有热水吗？”
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的宋初，听到唐识的声音，回神：“有的。”
宋初指了指热水处：“就是可能得等一会儿。”
唐识笑了笑：“没关系，我等它烧好。”
男生走到便利店的长木桌前坐下，戴着耳机听歌。
白色的耳机线隐没在少年的白衬衫里，夏天傍晚的斜阳透过那一面玻璃墙，轻轻斜斜地落在他身上。
充满青春气息的脸，一半坦然的暴露在宋初的眼睛里，另一半藏匿在光影里。
宋初看向他，她想，她刚才跟他说话的样子，一定呆滞笨拙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生意还算不错的便利店，今天没什么人。从唐识进来之后，只来了四个人。
店里很快就只剩下宋初和唐识。
等水差不多烧好了，唐识撕开调料包往泡面桶里放：“你吃饭了么。”
宋初摇头。
她不吃晚饭，这样一来又能省下一笔钱。
唐识没再说什么，低头很快把泡面吃完了。
收拾完垃圾的唐识往收银台的方向看了眼。
便利店柔和的灯光微微铺落在女孩身上，在她身上打出一圈浅淡的光晕。女孩神情认真，笔尖时不时在她面前的试卷上写两笔。
唐识没打扰她，悄然走出了便利店。
…
成绩考完试的第二天中午就已经出来了，宋初打开老潘在班群里发的成绩表，一眼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宋初下意识目光下移，唐识的名字就在她的名字下面。
新来的转学生还是个学霸，宋初能感受到各科老师上课的时候，嘴角差点都咧到后脑勺了——最大的原因是，他们还趁机了解了下，唐识对竞赛还很感兴趣，拿过不少有重量的奖。
学生时期，要在学校成为话题中心很简单。要么足够优秀要么足够恶劣——唐识属于前者。
成绩出来之后，宋初总能有意无意地，听见女生们凑在一堆讨论唐识。
“他爸爸是咱们市有名的脑科专家，妈妈是多次登上过国际舞台的舞蹈家……别人都是说条条大路通罗马，人家这是生来就在罗马啊！”
“关键还长得帅，他一站在那，我人就没了。人还优秀，听说他从参加英语竞赛和生物竞赛，就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听说他之前一直生活在北京，最近才被接回南川……”
与此同时。
唐识也在有意无意之间，听到了很多关于宋初的议论。
“简直是学神啊，看着整天都迷迷瞪瞪的，课间还总看她在睡觉。果然学习还是要靠天赋的。”
“谁说人丑就要多读书，宋初和唐识，谁敢说丑我跟他急！”
“总是睡不够，估计就是我跟学神唯一的相同点了吧。”
唐识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正从食堂出来。
回到教室，唐识往宋初的位置瞥了眼。
宋初吃完饭就回教室了，一回教室就抓紧时间补眠。
宋初一直睡到下午上课都没醒。
第1节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高一的时候就带宋初所在的班级，宋初是她的课代表。她看到宋初还趴着，想了想，她这节课是讲试卷，没打算把宋初叫醒。
坐在宋初后面的唐识，见几分钟过去了，他前桌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而她的同桌似乎没打算叫她。
于是少年身体前倾，干净得过分的手轻轻在宋初肩膀上拍了拍。
宋初突然被吓醒，迷茫的往身后瞥了眼，唐识指了指讲台：“上课了。”
宋初呼之欲出的起床气，在看清唐识的一瞬间消散。
“谢谢。”
英语老师见宋初醒来，笑道：“这么缺觉啊，我怀孕的时候都没你这么嗜睡。”
宋初笑笑：“熬夜学英语学的。”
“……”
这笑话真冷。
下课之后，同桌赵宁跟她聊天：“初初，我真的感觉你永远都睡不醒。”
赵宁和宋初，高一的时候就是一个班的，但不是同桌。
宋初趴在课桌上：“没办法，要兼职。”
赵宁知道宋初在兼职，但没想过，她会累到需要每个课间都补觉的地步：“你不要太累了。”
宋初打了个哈欠，头埋进手臂圈起来的小空间里。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冲赵宁说：“上课喊我一声。”
“好。”
……
第4章 星星
下午放学，宋初照常冲出教室。
最近的公交车站离一中有五十米远。还没跑到站，大雨毫无征兆的砸下来。
宋初跑到站台后的一家服装店，跑近了才发现，服装店根本没开门。
但好在有屋檐，能避避雨。
宋初把书包背到前面，正要拉开拉链拿伞，感受到有人停在身边，下意识看了眼，拿伞的动作就停在了拉拉链的部分。
唐识也没带伞么？
眼前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和行色匆匆的行人，在十分钟之后，刚才一派喧嚣的街道，归于安静。
耳边只剩下大雨砸在地上的声音。
因为今天气温很高，所以下雨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在一个蒸笼里，冒着腾腾的雾气。
宋初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漏掉了半拍，而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站在她身边，她甚至都不敢悄悄侧一下头看他。
比起她，唐识就坦荡大方得多。
他打完招呼，就倚在旁边的石柱上，懒洋洋的滑动着手机屏幕。
唐识时不时看着手机屏幕笑一下，也不知道是在跟谁发消息，还是看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宋初忍不住想，笑得这么开心，如果是跟别人发消息，那会是跟谁？是男生还是女生？如果是女生的话，那个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他是北京转学过来的，他会不会在那边有很喜欢的人？
原来偷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在他身上发生的、可能根本无关紧要的事，都会被自己脑补出无数个细节。
然后开心也好，失落也好，难过也好……任何情绪都只有自己知道。
又过了十分钟，雨没有停下的征兆。
宋初看了看时间，就算现在赶去便利店也已经迟到了，宋初干脆给换班的小姐姐发了消息，请她再多看会儿店。
小姐姐人很好，答应得很爽快。
站得久了，宋初腿有点酸，她找了个地方，虚倚上去。
虽然知道唐识回头看她的可能性不大，但她还是只敢小心翼翼地偷看。
雨势已经渐渐变小，太阳光已经混合着小雨滴照亮世界。
有风吹过来，带来青草混合着泥土的香气，她喜欢的少年安静地站在她的斜前方。
耳机里传来很应景的歌。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后来宋初才知道，这首歌唱的，大概是后面那句。
回忆的画面，在荡着秋千，梦开始不甜。
…
因为有了“最美的下雨天”和“最美的屋檐”，从今天下午和唐识分开，宋初的耳机里就单曲循环了《不能说的秘密》。
宋初下班之后，从进小区门开始，都哼着这首歌的调子。
江南小区是老旧的小区，各类设施不是很完善。
从小区门口到单元楼的那一段路，路灯都坏了好几盏。
宋初家在五楼，没有电梯，楼道间的灯早就坏了，也一直没人来修。
这小区里人很多很杂，宋初每次走的时候，都胆战心惊的。
宋初几乎是跑着到了家门口。
出乎意料，这个点宋茂实居然在家。
她刚开门进去，就听见宋茂实骂骂咧咧的。
只是有些含含糊糊的，听不清到底在骂些什么。
见宋初回来，宋茂实哼哼唧唧了会儿：“去给我煮碗姜汤，顺便做点吃的。”
宋初把书包放下，换了鞋后，立刻去了厨房。
她挺想不管宋茂实的，但她骨子里流着他的血，也不能真的不管他。
宋初很快煮好了面：“你先吃，姜汤还得等一会儿。”
宋茂实搅拌着面，嘴上也没休息：“你也就这点用处了，煮点面什么的就是你最大的价值了。但是，我想吃面可以直接去外面餐馆吃，姜汤其实也没必要，我可以直接买感冒药……所以啊，还是儿子好。”
宋初想不通，这些事跟儿子和女儿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但她没跟宋茂实呛，早就习惯他这样了。
宋茂实吃完面，宋初把姜汤端到他面前。
宋初收拾桌子的时候，碗和桌面磕碰出了声音，宋茂实冷着脸把手里的姜汤放下：“你生下来不就是干这些事的？你摆脸色给谁看，砸碗给谁看？看来他们说得没错，女儿就他妈一赔钱货……”
宋初生气的时候，喜欢在心里默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默背了几遍之后，把心里窜起的小火苗压了下去。
她一言不发的样子让宋茂实更生气，在他的观念里，儿子是活泼且开朗的，绝对不是宋初这样沉默寡言，说什么都爱搭不理的样子。
本来宋初在性别上已经没救了，现在性格也这样，宋茂实心里一阵不爽。
宋茂实还喝了酒，神志不太清楚。只知道心里有气就撒，抬起那碗滚烫的姜汤就往宋初那边扔。
宋初虽然往旁边躲了，但姜汤还是溅在了她身上，因为下意识抬手，所以尺骨那一圈直接被烫红了。
宋茂实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有错，没再继续骂她，瞥了她一眼，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宋初跑进厨房冲了冰水，然后艰难地消了毒，只是疼痛感依旧很明显。
她自己没办法包扎，叹了口气，计算着要不要明天去诊所，或者学校医务室看看。
只是这样一来，又得花钱了。
宋初看了看烫伤处，还是决定不去了，现在她的学费是自己支付，生活费也得自己挣，能省下一笔是一笔。幸好这烫伤不算严重。
她对宋茂实唯一的感谢，可能就是，宋茂实赌钱从来都是量力而行，每次都玩得很小，输完了就走人。等到有机会做个钟点工，赚到了钱再继续去赌。
别人赌钱是为了赢，为了发横财。
宋茂实不是。
他只是为了开心。
更因为他根本无事可做权当是打发时间了。
……
一中每周六都会对高二高三的学生进行周测。
每个班的老师自己根据本班学生的学习情况出试卷，各科老师自己监考本科目。
考试难度和考试时间，都由各班班主任和科任老师协商安排。
最后一科考的是英语。
因为周考英语不考听力，所以考完才下午三点。
试卷交齐之后，陶瑜叫住宋初：“我的课代表留一下，帮忙批改试卷。”
陶瑜顿了下：“新同学也留一下。”
到了办公室，陶瑜指了指她办公桌旁边的桌子：“我把答案发你，你先把阅读理解和七选一改了吧。”
宋初点头，之后安静的批改着试卷。
陶瑜找唐识，也无非是了解一下他的学习情况，问他有没有适应这边的学习模式……
陶瑜跟唐识聊天的过程中，宋初悄悄翻出了唐识的试卷。
等她把唐识的试卷批改完，陶瑜的谈话也结束了：“你等会儿忙吗？不忙的话，试卷也帮忙改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