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怕他身体没好全，没想让他动。
但他们回来，宋茂实明显很高兴：“我本来早该出院了，医生非让我住院多观察两天。早都想出来走走了。”
他这么一说，宋初也没再跟他犟。
回到家，宋初发现，家里几乎没怎么变，除了之前一些非常旧的家具换了半新的外，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的房间也一样，是她和陈如馨离开的那天的模样。
宋茂实没让宋初进厨房：“你很多年没来家里了，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唐识在厨房里帮忙，宋初本来以为宋茂实会刁难他，但从头到尾宋茂实都是一个慈祥的父亲。
问的问题有时候有些刁钻了，但能感受到他没有恶意。真的像是，一个不放心女儿谈恋爱的老父亲。
宋初这才意识到，宋茂实真的不一样了。
刚才从菜市场出来，三个人又去了一趟超市。宋茂实买了果酒。
他到了半杯在宋初杯子里。
或许是酒精作祟，也或许是年纪大了，宋茂实话多了起来。说的都是一些家常，宋初却觉得有些不真实感。
在以前，父女俩能好好说话都是奢侈。
话题不知怎的，就聊到了陈如馨身上。
在宋茂实的认知里，宋初这些年只是没来看他：“你妈……最近怎么样？”
宋初夹菜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我也不知道。”
宋茂实不是什么迟钝的人，见宋初这副样子，也没再问下去。
他没往别的地方想，只觉得母女两人是不是闹了矛盾。但以他现在的立场，也的确没有资格劝宋初什么。
吃完饭，宋茂实送两人到小区门口。
一路上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一直到宋初上了车，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宋初降下车窗看他：“有什么事吗？”
宋茂实叹了口气：“初初，我知道以前对不起你，但是……能不能也经常回来看看我？”
宋初还没来得及说话，宋茂实已经率先低下头，看不清他的情绪。
但从语气能听出来，他说出刚才那句话也真的是鼓足了勇气。像是怕宋初对他反感，赶紧慌张的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为难的话，偶尔给我打个电话也行。”
宋茂实对宋初留下的阴影太大，说不怪他是不可能的。
但就在宋茂实低下头那一瞬间，宋初忽然发现他头发白了好多。
宋初抿唇，眉眼微闪，没把话说死：“回去吧，有时间会来的。”
宋茂实听这话，笑了笑，眼角很轻易就起了褶皱：“你们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宋初靠在车上，满脸的疲倦。
唐识打开车载音乐，知道宋初还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陈如馨，就有意识的放慢了车速，还特意绕了几条路：“看看南川的夜景。之前在的时候没怎么好好看过。”
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兜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风，宋初忽然开口：“唐识。”
唐识腾出一只手，握住宋初的：“没关系，我陪着你呢。”
宋初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具体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总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想，自己潜意识里还是害怕和陈如馨见面的。
和宋茂实比起来，陈如馨温柔，却也比他狠得多。陈如馨给她造成的创伤，其实并不比宋茂实少。
宋初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陈如馨，有些事迟早是要面对的。
她去之前，鼓起勇气拨通了记忆深处的号码。
刚开始那几天，她也尝试着拨过，只是一直都是处于被拉黑的状态。
从她悄悄回南川，看到小餐馆里她和秦杰相处融洽那一幕，回临安之后，她就再也没打过那个电话。
宋初以为这次依旧会传来机械又冰冷的女声，没想到居然打通了。
但迟迟没有人接，最后自动挂断了。
宋初垂眸盯着手机屏幕，没有勇气再打第二次。
“既然被从黑名单放出来了，就是一个好的征兆。”唐识道，“初初，再试一次。”
宋初唇瓣放进齿间，一点软肉快要被自己咬破的时候，宋初拨了第二次电话。
这次接得很快，只是传来的是男声，听起来很年轻：“喂？”
宋初愣了下，想出一个可能性：“秦杰吗？”
“不好意思，您是不是打错电话了？”电话那边疑惑。
宋初不可能记错号码，这些年她也没删除过。陈如馨不要她之前，她打过很多次这个电话，不可能错。
但现在这个号码的主人确实不是陈如馨了。
宋初说了声“抱歉”，挂断电话没多久，唐识的车停在了小餐馆门前。
小餐馆没变，除了看起来旧了不少，就连桌椅的摆放都没变。
李云清送走天最后一波客人，在收银台算账，听到有人进来，头也没抬：“不好意思，今天不营业了，请明天再来。”
李云清说完后，发现没动静。
抬头一看，愣住了。
宋初喊她：“李阿姨。”
李云清收起账本，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她走到宋初跟前，牵起宋初的双手：“瘦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宋初问：“李阿姨，她呢？”
李云清被问得一愣，很快明白过来这个“她”指的是谁，
李云清眼神闪躲，没答。
宋初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哽咽：“她还是不愿意见我是不是？”
“没有。”李云清显得有点激动，“不是的。”
李云清想了想：“初初……”
李云清像是纠结了很久，叫了她名字之后，沉默了足足三分钟，才牵起她的手：“你跟我来。”
她带宋初上了二楼。
二楼是居室，装修和记忆里的一样。
宋初的房间也没变，尽管这些年她没回来，她的房间李云清也没动过。还定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李云清带宋初到了小阳台。
小阳台搭了一个棚子，里面摆了一张黑白照片。
陈如馨的。
唐识一直跟在宋初身后，看到照片的时候，他看到宋初明显抖了一下。
宋初一脸不可思议，尽管答案已经很明显，可她还是颤着嗓音问：“李阿姨，这，这是什么意思？”
宋初希望李云清不要回答，或者回答出她想象之外的答案。
可是李云清一字一顿：“你妈妈她……”
她哽咽着，话没说完，可是已经回答了所有。
宋初双手握成拳，越来越用力，指甲一寸一寸陷进肉里，痛感传来。
唐识牵起她的手，阻止了她在手上留下更深的印子。
难怪刚才电话能打通。
人去世之后，手机号和身份证会解绑。
这个手机号是被别人买去了。
宋初像是明白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李云清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宋初：“把你送去舅舅家没多久。”
陈如馨是真的会来接她的，也是真的想要把她离开那几年的母爱弥补给她。
李玉清告诉他们，其实回来的时候，她们经营的小餐馆也才刚刚起步，陈如馨本来打算再过个一两年，等一切都稳定，能给宋初足够的物质生活再回来的。
可是陈如馨查除了肝癌，俗套又狗血。
但谁又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们就提前回来了，提前把宋初接到了自己身边。
陈如馨像在自己生命结束之前，把那几年宋初缺失的母爱弥补给她。自己也不想带着遗憾进棺材。
就连嫁给秦荣也是假的。
以陈如馨的身体状况，她实在不忍心拖累任何人。
秦荣知道她的情况后，答应帮她。
还有秦杰，秦杰其实也不是那么恶劣的。
宋初现在明白了，难怪秦杰对她再怎么恶语相向，再怎么要对她动手，都没真正伤到过她。
那会儿正是宋初人生的关键时期，陈如馨不想让自己的事影响到宋初。也不想宋初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
与其这样，不如让宋初恨她。有些恨比有些爱要让人容易释怀得多。
陈如馨只能再一次“抛弃”她。
而陈如馨替宋初找的归宿，就是陈如温家。
她把所有积蓄都给了陈如温，就是为了不让陈如温对宋初有任何的亏待。
李云清越说，宋初越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像是在烈日当空的下午，被人扔在沙滩上的一条鱼，根本就无法呼吸。
李云清下了楼，示意唐识好好陪着她。
李云清走后，宋初再也绷不住，把脸埋在唐识胸口哭了起来。
无声，却又剧烈。
她以为没人爱她了。
可是她现在知道，一直有一个人，无私又深切地爱着她。
第43章 🔒捎个信
宋初去了陈如馨的墓。
唐识和他的父母也过来了。
唐识带了一束花, 放下花和陈如馨打了个招呼，一家三口就走了。
宋初想和陈如馨单独待一会儿。
墓园很安静，旁边是一片松林。伴随着早晨清透的阳光, 宋初还能听到几声鸟叫。
宋初在墓碑前蹲下，手摸上冰凉的石头，而后手指缓缓落在了照片上。
照片上的人笑得很开心, 李云清说，这张照片是陈如馨生前要求的, 墓碑上要贴她十七八岁时候的照片。
那个时候的她最好看。
宋初手摩挲着照片上人的脸：“妈妈真美。”
从昨天知道她去世的消息开始，一直到现在，宋初都没说过话。
这会儿一说话, 她才发现嗓子疼得不行。
她更靠近了墓碑一些，头靠在上面：“妈妈，我交男朋友了。你见过的，他和高二的时候比起来，一点都没变是不是？
“这些年都没来看你，对不起啊。不过你这么好, 在另一个世界一定也过得很好。
“这次回来, 我去看宋茂实了。他变了好多, 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也不打人了。挺好的是不是……你说, 我要不要和他和解？
“对了，我在北京的时候，拍了好多照片呢。有我和朋友的, 有我的自拍照, 还有好多风景照。我给你看好不好。”
说着, 宋初拿出手机, 手机里的照片一张张划过。
她又断断续续说了好多话，说自己这些年遇到的人都挺好的，把陪伴她的于琬和林校还有陈晋介绍给她听，也说保护她的周之夏、周之异还有王娜。
也遇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人，像是赵倩和邹梅。
但是他们的好，足以让她忽略掉不太好的东西。
有些人活在阴沟里，丝毫不影响另一些人活在坦荡的星光下。
宋初一直在陈如馨墓碑前坐到了中午。
唐识和唐爸爸唐妈妈一直等在墓园门口。
上车后，唐识问：“带你去吃饭？”
朱莺韵拍了唐识脑袋一下：“回家吃啊。你爸最近又学了两道菜，让他做给初初吃。”
唐识看了宋初一眼，宋初笑着回应：“我也有拿手菜，也给叔叔阿姨露一手。”
尽管宋初要去厨房帮忙，但被唐至廷和唐识赶出来了。
朱莺韵做了水果沙拉：“咱俩聊聊天，厨房交给他们就好了。”
宋初被朱莺韵拉到沙发上坐下。朱莺韵忽然说：“初初，阿姨想抱抱你，可以吗？”
宋初并不会觉得这个问题冒犯到她，她知道朱莺韵是心疼她。
朱莺韵抱着她，想陈如馨抱着她那样。
宋初有点贪恋这样的温暖：“阿姨，可以多抱一下吗。”
朱莺韵手轻轻拍着宋初后背：“初初，太瘦了。”
宋初抱得紧了紧：“阿姨，谢谢你也爱我。”
“初初，阿姨要告诉你件事。我们不是替你妈妈来爱你的。”朱莺韵从来不是把善意藏起来的人，“你妈妈给你的爱，独一无二，我们没有办法代替。但是我们的爱也是，我们爱你，是因为喜欢你，不是同情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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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川待了四五天，回北京之前，宋初又去见了李云清一面。
她本来以为宋初会接受不了陈如馨把她送走的真相，但这次见面，李云清很明显能感受到，宋初的状态和之前大不相同。
李云清这才开始反思，或许她和陈如馨一开始就错了。她们一直觉得，让宋初安稳的过完后半生，瞒着陈如馨的病情，对宋初来说是最好的。
但她们从来没有想过，宋初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回北京后，宋初接到了一个任务。
台里准备做一档关于医生的节目，这个任务分到了他们部门。
开了三天的会，终于确定了最终的方案。
采访的对象最好是年轻医生，能够代表时代心声的那种。
目标医院最终确定在了仁和医院，唐识工作的地方。
去医院蹲点采访的事，没几个人愿意干。
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深知医院那地方就是用命熬夜，还是想把节目做得深刻一点，仅仅靠白天拍到的素材肯定是不行。
比宋初稍微大一点的，正处于孩子需要人照顾的阶段，如果还要去医院蹲点采访，肯定分身乏术。
这个任务最终就落到了宋初头上。
台里和仁和那边联系好了，十月十九号，宋初就可以到医院去报道。
十月十八号这天，宋初得到了一天的假期。
唐识今天一共有三台手术，两台在上午，一台在下午两点。
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唐识回办公室的时候，终于有时间回宋初消息。
他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初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