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清晨——昼风
时间:2022-06-16 07:44:15

  “小结巴,”他忽然开口,“要是真的被请家长,我就像学校打申请,让你带我学习。”
  宋轻沉骤然抬头。
  “我、我自己成绩都还半瓶子水晃荡,也不算是特别好的学生,万一、万一把你带得更歪了,怎么、怎么办?”
  一边说话一边摇头,头晃的像个小拨浪鼓,眼睛时不时的上抬,又低头盯着桌面摊开的作业本,“要不,今天就、就把作业补完。”
  姜彻的手指有一下没有一下的抚蹭试卷,发出希希索索的声音,对宋轻沉的反应觉得有趣。
  “那今天可能要麻烦你了。”
  他说着,看了眼腕上挂着的手表,“说不定要在这里呆到打烊。”
  宋轻沉脸上泛热,想点头,又犹豫,“不能、太晚。”
  “放心,老子送你回去。”
  姜彻没有食言。
  天黑一点,就把宋轻沉送回了家。
  整整一天,她都在各类试题中沉浮,头脑嗡嗡的发胀,感觉到书包内手机在震,这才想起来看一眼。
  微信中有一条消息,周池妄发的。
  【作文精选没拿】
  宋轻沉的手指点在那条消息上,顺手回。
  【……忘记了,明天一定拿】
  再收到消息,已经是第二天。
  【明天给你送】
 
 
第21章 
  拿书的事情, 宋轻沉在睡梦里都在惦记。
  她徘徊在旁边不远处的花店中,打开店内供客人租用的爱心信箱,输入密码, 拿出周池妄留下的英文作文书。
  场景一转, 她重新站在了爱心信箱之前,只是这一次信箱上的标记发生了变化。
  从“ZHOU”变成了“JIANG”。
  宋轻沉重新输入密码0325, 姜彻的生日。
  密码不正确。
  她咬着手指,小心翼翼的试了一串数字1226。
  密码正确,信箱门打开, 里面藏着一封印有红色玫瑰漆印的信件。
  宋轻沉骤然清醒,从床上坐起来,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原来是做梦。
  别说姜彻不像是会租用公共信箱的人,就算是会, 密码也不可能是她的生日。
  早晨8点40, 房间中空无一人,家里也静悄悄的。
  宋轻沉还在床上发呆, 忽而听见从门外传来敲门声。
  一下,两声, 规律又清晰。
  她迷迷糊糊的想, 大抵是父亲回来了。
  蹬上拖鞋, 她揉着自己刚睡醒的鸡毛头,睁着看人模糊的眼睛打开了门。
  “爸,你钥匙呢?不会又, 又丢了吧?”
  “下次……”
  宋轻沉噤声。
  门口站着两个人,男性。
  一个高, 一个矮几分。
  个子高的穿着一件灰色风衣, 衣领之后垂着帽子, 环胸抱臂,目光轻懒地顺着宋轻沉的衣领往下探看。
  吊带棉质睡衣,露出胸前一片;下摆不过膝盖,修长的小腿和珠白的脚踝合并靠拢,几根头发弯起乱翘,黑乎乎小一片。
  周池妄挑了下眉眼,“小猪佩奇?”
  宋轻沉窘迫地从喉咙中咕噜出几个破碎的单音,转过身去,捂住胸口,用背上更大的佩奇对准门口父子。
  “周叔叔,周池妄,你、你们怎么……”
  周池妄的父亲今日穿着休闲装,他轻咳一声,温和的开口,“轻沉啊,你父亲在吗?今天跟他约好喝喝茶、下下棋的。”
  说着,脚尖一转,想要进门,又被周池妄不动声色的挡在门口。
  “池妄?”
  周池妄浑然不理会自己的父亲,言简意赅,“换衣服。”
  宋轻沉脸上发热。
  “你们先、先在客厅坐坐,我,去去就来。”
  踩着拖鞋,踢踏踢踏的往自建小卧室跑去,关上门。
  宋轻沉这才轻舒了一口气,背脊软绵绵的顶靠在门上,像泄了劲。
  等宋轻沉收拾好出去时,父亲已经回来了,端正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装着买给她的早餐。
  宋轻沉眼眸一亮,浑然忘记了刚刚一幕,蹬着拖鞋快步接过东西。
  是肉夹馍。
  她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一口,咕哝地问,“今天怎么出去买、买饭了?”
  “早晨回来晚了,没顾上做。”
  说话间,父亲从上衣兜中掏出一盒烟,在边缘磕了两下,甩出来一根,递给周池妄的父亲,“将就将就。”
  周池妄的父亲闻言哑然,“何必客气,咱俩谁跟谁。”
  两位男人很快亮起火光,缭绕的烟雾在逼仄的空间弥散,盈盈绕绕地钻到宋轻沉这里。
  她挥挥手,捏住鼻子,“爸,只此一次,下、下次不许在家里抽烟。”
  凶腾腾的样子,看的周父忍俊不禁,“得,叔叔不抽了,我们小轻沉真是长大了,都管起自己父亲来了。”
  作势要掐灭手中的烟丝。
  男人的手腕,被少年一把抓住。
  周父抬头,便见自家儿子云淡风轻的站在旁边,对缭绕的烟雾视而不见,“您跟宋叔叔先聊。”
  话音刚落,又扯住宋轻沉的手腕,带着不情不愿的她往房间内走,“找她有事。”
  门一关,房间内就剩下两个人。
  周池妄一松手,宋轻沉便捏着自己的手腕乱晃,“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会又,又布置了额外的卷子吧?”
  周池妄熟稔的拉过她房间内陈旧的转椅,长腿一弯,轻懒的靠进去。
  “这么怕做题,考试怎么办?”
  宋轻沉抿唇嘟囔,“谁怕了,只是不想被变态带、带成变态。”
  周池妄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她便缩了缩肩膀,窝进床沿,撇着唇角,一口一口地吃手里的东西。
  水嫩白滑的脸颊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快要抻平旁边的小梨涡,额前薄薄一层碎黑刘海轻轻晃动。
  周池妄眸光沉暗几分,他别过视线,随手拿出来她要的东西放在桌面。
  英语作文精选。
  宋轻沉眼眸都亮了。
  将最后一口塞进自己嘴里,又呛咳两声,擦干净手指,这才拿起来翻了翻。
  “是、是这个。”
  这本书是上课时老杨推荐的,话题全,例句改造通俗易懂,唯一的缺点是这本出得早且量小,各大书店都断货,网上也只有盗版。
  宋轻沉想要,但苦恼于没货,抱着试探的心态问了问周池妄。
  没想到周池妄真给她弄来了。
  宋轻沉小心翼翼的用纸在封面上擦了擦,“谢谢你,多少钱,我给你。”
  “二手书,不值钱,送你了。”
  “这样,这样是不是不,不太好……”
  宋轻沉说着,翻到扉页去看价格,十六块八,她掏出手机,刚准备周池妄转钱,却被少年按住手背。
  宋轻沉疑惑的抬头,与他对视。
  少年的睫扉长而翘,眼窝深陷,一双桃花眼平静无波,好看又淡漠。
  他不动声色的勾唇,单手缓慢的从她手中捏住书脊,拎出来,随手翻开第一页,“这是我用过的,里面有笔记。”
  宋轻沉仔细去看,才发现在书的第一页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周池妄的名字。
  名字下方还有四个字。
  永远热忱。
  宋轻沉蹙眉,盯着面前疏离冷倦的少年,又看了看这四个字。
  这……像话吗?
  她问的小心翼翼,“这个是你自己给自己写的,座右铭吗?”
  周池妄露出一个“你说呢”的神情。
  宋轻沉却大喘一口气,“原来你也不想每天冷冰冰的,早、早点说嘛,你长得这样好看,喜欢你的女生还这么多,平时只要多笑笑,一定是、是大家心目中的温暖男神。”
  一个小结巴,也有话多的时候。
  周池妄的手指在那四个字上敲了敲,“这四个字送你。”
  “?”
  宋轻沉没明白,“什么,意思?”
  周池妄眸光一闪,嘲弄道,“初中额外读物,你高二才开始看,确实需要多点学习热情。”
  四分嘲讽,六分事实,气的宋轻沉瞪圆了眼睛,连连打磕,“你、你、你不要得意忘形。”
  “骄兵必败,早晚我会,超过你。”
  宋轻沉是真的被气到了,脸颊胀的通红通红,嘟在那里,粉嫩的唇瓣不自觉的往上撅起一点弧度,时不时吹一下额前挡住视线的刘海。
  活像一只气球。
  周池妄浑然不怕,整个人向后仰靠去,眯着眼睛欣赏了一会儿她生气的样子,隐隐勾唇,“嗯,等你。”
  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张纸,漫不经心的提醒,“不过,你脸上沾了肉渣。”
  宋轻沉愤懑的从周池妄手中扯过纸巾,狠狠往自己的嘴角上抹了几下,蹭红一小片。
  家里老房子隔音不太好,她不理周池妄的功夫中,周父爽朗的笑声,伴随着宋父低缓的叙述,隔墙传来,清晰可闻。
  “轻沉再有一年就要上大学了,四年大学毕业,工作结婚,一晃真是快得很啊。”
  在聊她的事情?
  宋轻沉一骨碌从床上起身,耳朵贴向靠近客厅的墙壁。
  “她早晚要有自己的家庭,你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要不再找一个,相互帮衬帮衬,晚年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一向寡言沉默的父亲,半强硬地打断,“我不需要。”
  气氛一时凝滞,父亲语气坚定,“我有老婆,我老婆是张丽晴。”
  宋轻沉垂眸,攀紧墙壁。
  凉意顺着手指蔓延,她却头脑发热,不到一分钟,又起身穿好拖鞋,转身要走。
  肩膀被人扣住,她转身,与周池妄两两对视。
  “你去哪?”
  宋轻沉咬着下唇,“我去叫醒他。”
  “宋叔叔的认知停留在过去,你去只会更加刺激他。”
  宋轻沉晃晃肩膀,甩开周池妄的手,“这么多年了,他不可能永远、永远逃避现实。”
  “人人都怕他知道现实,可是,他有知情权。”
  说着,宋轻沉踩着凉拖,咯噔咯噔的走进客厅。
  周父惊讶,“轻沉,你怎么出来了?”
  目光一转,便见自己儿子长身而立,斜倚在门框上,摊了下手心。
  宋轻沉礼貌跟周父打招呼,随即走到自己父亲面前。
  “爸,”她目光平静,语气平缓且坚定,“您不要再等张丽晴了。”
  “她不是您老婆了,你们已经离、离婚10多年了。”
  烟蒂丝猩红明灭,被泛黄的指甲盖弹至地面,父亲撑着乌青的眼底,目光迟滞而混沌,“胡说,丽晴只是出去买菜,一会儿回……”
  耳边嗡嗡响动,宋轻沉仿佛只能听到自己尖锐的反驳,“她不在了。”
  “就是在你受伤去、去住院的那几天。”
  宋轻沉咬牙,“10多年,她一次也没有回来过,更没有一通电话,您为什么不、不能往前看看?”
  “张丽晴,不要您,也不要我了!”
  话未说完,便见面前的父亲猛然起身,手掌高高地举起,阴影拢在宋轻沉上方,粗声粗气地呵斥她,“你在胡掰什么!”
  重重的一巴掌,眼看着要落在宋轻沉脸蛋上。
  她只感觉到有一道力扯过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与此同时,有人从身后抓住父亲的手,“行了行了,老宋,干什么呢?”
  “轻沉还小,不懂事,你跟自己女儿置什么气?”
 
 
第22章 
  宋轻沉目之所及, 是周池妄的背影。
  高大,挺拔,挡在她的面前, 也遮住她的视线。
  她扯着周池妄的衣服, 从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
  父亲在周父的拉扯之下,神情终于缓和几分, 只是目光依旧游离,在三个人中来回逡巡,直到固定在宋轻沉身上。
  宋轻沉心里微沉, 产生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她被父亲瘦骨嶙峋的手指扣住半边肩膀,拉出来。
  “轻沉,轻沉, 别哭, 你别哭。”
  “别再哭了,是我不好, 都是我的错。”
  宋轻沉面色微变,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双肩都被扣住, 她动弹不得, 整个人快被父亲揽进怀里, 一只大手不断在她背脊上摩挲,像小时候安慰她那般。
  “别哭,不疼了, 不疼了。”
  父亲神情恍惚,在看她, 却又好像顺着她看向另一个她, 一个更小的, 爱哭的她。
  宋轻沉知道,他在看小时候的她。
  家里出事之前,宋轻沉与其他人一样,有着疼爱自己的母亲,和沉默成熟的父亲。
  父亲常年早出晚归,在她六岁那年,信誓旦旦的告诉刚上小学的宋轻沉,“还剩下最后半年,爸爸转业,就有时间多陪陪你和你妈妈了。”
  天不从人愿。
  恶劣的绑架案,导致周家母子一人受伤,一人死亡,父亲苟且捡回一条命,浑浑噩噩好几个月,才逐渐清醒,却不认亲朋。
  母亲离开那天,恰好是正月初五,家家户户在饭点放起来了鞭炮,宋轻沉年仅六岁,抱着母亲的腰苦苦哀求,被一路拖行至单元门口。
  满城烟火,屋外叮哐作响,她的哭求淹没于炮竹潮涌,渺渺不见声响。
  也是同天,她第一次见到父亲发病的样子,原本清明稳重的一个人,睁着混沌猩红的眼睛,在家里乱喊乱砸,抓起来一本旧书,狠狠摔向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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