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轻沉下意识用自己的手抚蹭脸庞。
脸上好像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顶着众人的目光，她鼓足勇气，从过道中走向自己的座位，感觉到班里同学还在盯着她，索性低下头。
这样怪异的情况，延续到应明岑念完稿子进门。
她从后门进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轻沉，你都不知道，快要吓死我了，我刚到二楼，就看到周池妄和查班的过来了，我赶紧绕路而行，从旁边跑上来，真累，他们没有上来吧？”
说着，抓起来手中一个水瓶，在间隙间扫了宋轻沉一眼，忽而咳嗽一声。
宋轻沉皱眉，从旁边找出来一张纸，“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应明岑一边咳嗽，一边擦着衣服裤子，喃喃自语，“你TMD的太漂亮了。”
第48章
每个人都喜欢听别人对自己的夸奖, 尤其是夸漂亮，宋轻沉也不例外。
只是她从小到大，被夸漂亮的次数不算多。
最多的是夸她五官精致, 头发乌黑, 眼睛明亮，睫扉长卷, 皮肤白皙。
每一处都是好看的，但是藏在一头小卷毛之下，又好似黯淡下来。
小姑娘的时候, 还有所期望，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期许也跟着一同消失。
听到应明岑的话，她怔楞两秒, 摸了一下自己顺直黑亮的头发。
小心翼翼地问, “这样，比以前要好看一点吗？”
应明岑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你这算什么？凡尔赛？不知吾美宋轻沉？”
天大的冤枉。
宋轻沉发誓，她问出这个问题, 是认真的, 只是没有忍住, 被应明岑逗笑了。
“好看或者不好看的，又、又有什么区别？”
宋轻沉小声嘟囔，“不能提高成绩, 也不能用来当饭吃。”
应明岑又想翻白眼，只是这一次她忍住了。
校庆聚会的那天晚上, 她回到家中, 才发现自己的账号评论爆满, 连私信也炸开了锅，随便点开几条，除了那两个人的询问，就是宋轻沉。
“你是七中的学生吗？”
“你认识视频中的小姐姐吗？”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她叫什么，住在哪？可以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吗？”
……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林林总总的污言碎语，但意yin对象无外乎都是宋轻沉，见到此种私信，应明岑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从升入高中，第一次跟宋轻沉坐同桌开始，应明岑就觉得，她们班里的班花，乃至她们学校里的校花，不应该是蒋乔。
想到这里，应明岑忽而兴致上来，叫她，“宋轻沉？”
宋轻沉转过头，“怎么了？”
应明岑眼疾手快，一把摘掉了她脸上挂着的大眼镜，然后静静的观察她。
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要是不戴眼镜，就更好看了。”
*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
宋轻沉定时来上课，定期复习，每天下课能都看到她站在床边默默重复上课内容的身影。
窗边坐着班内个子最高的男生，只有上课的时候才会戴着眼镜，平常说话活泛，一旦上课被老师叫起来，便沉默寡言，一声不吭，偶尔有老师脾气上来，便会让他站着上课。
久而久之，他也有了一个新的绰号。
名为“站神”。
宋轻沉背书不快，但是她会把所有记忆时间留给上课和课间十分钟，除了上课跟着老师的思路走一遍外，还会抓紧时间立刻复现问题，往往教室内睡倒一大片时，她已经把该记的方法思路记下来了。
下课后，宋轻沉一如既往的来到窗边，一边望向窗外，一边在脑海中闪过知识脉络，忽而感觉有人碰了她一下。
她回头，只见平常在班内从无接触的“站神”同学正拿着一本练习册，在里面划出来几道题。
目光躲闪，“你知道，这两道题为什么选D吗？”
宋轻沉眨眨眼睛。
英语阅读理解。
扫了一眼题干，才说，“你、是不是选C？”
见男生点头，她随手用笔在题干点了一下，“infer，推断题，原文不是解。”
“翻译一下，史密斯先生发现了一种昆虫……”一边说，一边随手标注长难句的主干成分。
“从这里推断出来，昆虫翅膀的颜色为、为何呈现出粉色，他还没、没有找到答案。”
宋轻沉声音轻柔，像一波春水，轻轻拂动，像呢喃。
男生在声音的空隙之间抬头，与她对视一眼，又仓皇的低下头去。
“呦，站神，干什么呢？”
忽而被打趣，宋轻沉跟着一同转过身去，只见旁边几个后排男生也回来了，嬉笑着瞄了一眼他们两个人手中的练习册，“问题呢？还这么认真？不会是因为小结巴这两天老来这边，惦记上了吧？”
高个子的男生忽而放下手中的练习册，冷硬的回复，“与你无关，快滚！”
“哎呦，害羞什么？”
“咱们班站神也会害羞啦！”
欠揍的模样。
打趣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站神同学忽而开口，“你桌堂里藏着的纸条，别以为我没看到，写给宋轻沉的？”
一句话，让打趣的男生翻了脸，“翻别人书桌，好意思吗你。”
乌泱泱一片。
宋轻沉无语，收起来自己手中的笔，转身就要换个方向，才踏出去两步，又被人扯住衣袖。
“那个，宋轻沉，”刚刚还在打趣的男生，露出腼腆的笑意，“我有道题，想让你看看。”
没过一会儿，又有其他的声音，“还有我，能不能也给我看看？”?短短一分钟内，已经有四五个男生搭腔，一个个围着宋轻沉，从自己乱七八糟的书堆中翻出来皱皱巴巴的卷子，讨好一般的凑过来。
姜彻和他的几人组从五班后门路过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五班后门乱糟糟一团，几个男生围在一张桌子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三绿随手拉了一个五班男生，用下巴点了一下人堆，“你们一群人，密谋什么呢？”
“没什么，”男生个子不高，稍稍抬头，撞到姜彻探究的视线，胆怯的缩了下脖颈，“就，问题。”
“问题？那里面是老师？”
男生摇头，“是宋轻沉。”
“她成绩好不是，班里现在没有比她成绩更好的学生了。”
别说五班，整个高二年级里也没有几个比她成绩更好的学生了。
三绿只觉得自己问错了人，他回头，观察了一下姜彻的神情。
他懒洋洋的站着，半靠在七班侧门，半低头，从兜中掏出来一根烟，刚要叼在嘴边，又想到什么，笑了笑，随手揣进兜中。
随口问，“你们经常这样问她问题吗？”
男生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也不是经常。”
说着，指了一下站在最靠窗的男生，“看到没有，我们班站神，从他开始的。”
“彻哥，那什么，还有别的事吗？”
姜彻神情模糊，半眯眼睛，额前的头发长了点，快要挡住他的视线。
他顺着男生手指的方向往内探看，仿佛能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背影。
“没了，你走吧。”
半晌后，他才拖着尾音，嘲弄一般的开口，“心情不错，还有时间给人讲题。”
旁边，三绿问的小心翼翼。
“彻哥，要不要把小结巴叫出来？”
姜彻靠在后门前，许多女生路过时都会回头看他一眼，他视而不见，只看向五班后门的方向。
“她不想见我。”
陈述事实，像是在说着最稀松平常的话，只是半垂视线。
没过一会儿，二黄从后面探出头来，神情焦急。
“彻哥，我刚刚看到，蒋乔被她爸妈接走了，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姜彻不声不响的嗯了一声，掀掀眼皮，“还债去了。”
不多时，又捏着自己兜中的烟管，转了转。
“她的事，以后不用报备了。”
二黄一懵，随后小声问，“这，掰了？”
三绿在后面摇摇头，表示他什么也不知道。
蒋乔一去就没有回来。
周五这天，五班又缺了一个李春雨。
一时间，班内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不会又发烧了吧？”
自从蒋乔跟宋轻沉的事情之后，班里所有人都知道她们两个不对路，偏偏有人专门来问，“宋轻沉，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宋轻沉面无表情，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皮都不抬一下。
“不知道。”
应明岑坐在旁边，正在夸夸其谈，见状随手煽风，“发烧了呗，还能怎样，蒋大校花不是最擅长发烧吗？”
“依我看，这次不烧个几天回不来。”
旁边学生一个个掩着唇角笑。
下午最后一节课，任课老师临时有事，所以改成了自习，由老杨接手。
她进班级后，第一件事是嘱咐班长维持纪律，第二件事便是叫宋轻沉。
“跟我出来一下。”
宋轻沉起身，缓慢的跟着老杨往外走，班内同学面面相觑，“不会吧，还有事？”
有人在猜测，“会不会是快期末了，稍微提点她一下，毕竟她现在是咱们班成绩最好的学生了。”
各种猜测满天飞。
只有宋轻沉跟在老杨身后，两个人一路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空白无人的废弃教室区域。
这里也是男生们扎堆聊天，偷偷抽烟的高发地。
老杨站定步子，便开门见山，“我已经接到警局那边打来的电话，李春雨和蒋乔被拘留几天。”
宋轻沉神色不变，“我知道。”
老杨轻轻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这样说话，对你来说可能会不公平，李春雨和蒋乔两个人也确实做了错事，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得饶人处且饶人，毕竟……”
老生常谈的话，宋轻沉已经听得不想听了。
她平静的说，“那、那天晚上，医生说，我父亲是侥幸，才能活下来。”
“因为触电的位置是手背，而不是手心。”
“如果是手心，那我就，没有父亲了。”
老杨骤然噤声。
最后，她收敛声音，露出半难过的神情，“对不起，我知道我这话，说的强人所难了。”
“你就当今天没有听到我说话。”
顿了顿，又拿出来一张纸，递给宋轻沉。
“你写的转班申请，我已经收到了，也签了字，而且我听说，六班班主任也已经同意接收了。”
“你拿着这个送到教务处，只要这次期末考试你还能考进年级前十名，下个学期开始，你就可以去六班上课了。”
“宋轻沉，我就算只当了你一年班主任，也希望你能好好学习，考进理想的大学。”
第49章
“有想去的学校了吗？”
宋轻沉摇头, “目前还没有想好。”
“不过，”她迟疑了一下，“有可能是北城大学。”
“难度很大, 努力一把未尝不可。”
算是来自老杨的最后一份祝福。
宋轻沉点点头, 在老杨走之前，叫住她, “杨老师。”
老杨转过身来，听她说，“就算我真的、转班成功, 您也还会是我最喜欢的老师。”
“这一年来，多谢您的照顾了。”
宋轻沉不想把话说得太真情实感，她知道老杨是性情中人，也知道她热爱自己的每一位学生, 不论是成绩好的, 还是犯过错的，都会尽全力争取一个完美。
只是有时候完美太难, 自古难两全。
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得, 刚上高二时, 五班换班主任, 老杨初来乍到，除了自我介绍之外，第一句话是, “你们放心，一个星期之内, 我会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都记清楚。”
“也会陆续跟每个人谈话, 做好心理准备。”
从放话到落实, 甚至还不需要一周。
宋轻沉看着老杨蓦然捂了下唇角，随后转过身去，在对她出口的话语中，已经多了泣哑，“你去吧。”
“杨老师？”
“我没事。”
老杨走了。
宋轻沉一个人站在窗边，稍微打开点窗户，小风吹进来，掀起她的头发，空中飘来香气。
软化药水的味道。
却不刺鼻。
在她的身后，传来一点动静。
宋轻沉转过身。
声音来自走廊那头，学生们经常聚集的地方，由于现在在上课，整个走廊中空无一人，只有金属的声音在耳边响，吧嗒，吧嗒。
还有风声，拂过她校服的裤脚，灌入其中，填充进空挡。
一瞬间，她校服的裤腿也随之鼓鼓囊囊。
宋轻沉别了一把脸颊旁边的被风撩起来的头发，眯起来眼睛。
走廊的那头，站着一个身影，还像是宋轻沉曾经看到过的那样，整个人懒散的靠在瓷砖白墙上，手中捏着一个崭新的金属打火机，校服衣摆敞开，耷拉在肩头，整个人散发出不精神的模样。
是姜彻。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与之前不同，这次他的身边没有跟着蒋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