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
姜彻连连应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加重语气重申。
“你跟着他，你早晚会后悔。”
“你玩不过他。”
他一边放狠话，一边仿佛想到什么，又在笑，“老子就等你后悔的一天，等你栽个跟头，哭哭啼啼地回来找我。”
宋轻沉蠕动唇角，被周池妄插话。
“不会有这一天。”
习惯于冷眼旁观的人，轻描淡写的回，“我不会让她摔。”
他露出冷嘲的表情，轻启薄唇，补上最后的暴击，“不像你。”
姜彻声音骤停。
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来回逡巡，把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甩上肩膀，盯着两个人看了半晌，忽而从前面拿出来三支香，在佛祖面前鞠躬。
“请保佑，”他顿了顿，“宋轻沉的头脑早日清醒。”
宋轻沉：“…………”
周池妄面无表情的嘲弄，“佛祖不渡你这种傻……”
差点骂出脏字。
他戛然而止，拉过宋轻沉，往回走，重新站在了上来的九十九层台阶之前，问她。
“还有走下去的力气吗？”
宋轻沉点点头，抬了抬手中的登山杖，“有这个。”
跟着周池妄走下去的时候，下面的学生们还在吃东西，有些还在喊话，而有些则是三两成群，交换联系方式。
而此刻，距离高考只剩下最后的一百天。
远方早已天光大亮。
所有的情爱八卦都在最后一百天远离，六班作为高三年级中重点班中的重点班，更是无暇顾及其他，从白天学到黑夜，睁眼又是白天。
咖啡和茶掺和着下，二模过后，班内有同学情绪崩溃的趴在桌上哭。
有人主动递纸，却没有人主动安慰。
所有人都绷着最后一根筋，老师在讲台也讲不出来什么内容，只告诉他们，要查漏补缺，不要松懈，至少要坚持到最后。
倒计时在一天天的缩短，快高考那几天，高三六班某学生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在班内轮流签名。
“老同学们，天南海北，看到这手破字就能想到你们。”
签字的人随手拿出来老师写字的黑色碳素笔，一边写一边骂，“滚蛋也不看看你拿狗爬体，要脸吗？”
宋轻沉前排的男同学弄来了老旧活页同学录，一张张的发。
“土不土啊你，小卖部都不卖的东西。”
男同学嘿嘿一笑，“快倒闭的那个批发市场买的，看给你羡慕得眼都红了。”
他说着，从里面摘下来，递给宋轻沉。
宋轻沉抬头。
男同学的目光透过她往后看，绕到她身后周池妄的身上，又回头，腆着脸问，“同学一年，能不能给我留点话。”
土旧的页面，画着几张不起眼的插画，送给宋轻沉那张是天蓝色的，旁边的装饰词是……
LOVING YOU.
宋轻沉装作看不见，正常地留祝福语。
轮到周池妄时，他放下手中的书，扫了一眼男同学，捏起来桌面上跟宋轻沉看起来像是情侣色的钢笔，笔走游龙，写下一句话。
——白日少梦游，好好努力，前程似锦。
极致通俗，又意味深长。
男同学对着这句话心照不宣的笑，“以后就指着周哥这句话卖钱了。”
距离高考还剩下最后一天。
七中是考点，直接放了学生的假。
宋轻沉还是紧张，她算不上什么大心脏，晚上睡也睡不下去，索性起床看书，看的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下了三天的雨。
屋外淅淅沥沥，屋内燥热蒸腾，主干路上禁止鸣笛，爱心车队早已经准备就绪。
是全国高考，也是全城高考。
父亲请了三天假，早早地给她做饭，推出来自己老旧的三脚架自行车，带着她走。
一边走，一边对她说，“这车现在没人骑了，但是最稳当。”
临她进考场前，又问，“文具笔之类的都带齐了吗？再检查检查。”
宋轻沉点头。
“巧克力呢？”
“也有。”
“水呢？”
“在。”
“去吧。”父亲推着她的后背，“不要有压力，考什么样是什么样，回家以后，想吃什么，给你做。”
宋轻沉又狠狠地点头。
七中大考场，各路学生一涌而入，占满整个门口，快进门之前，她回头望。
形形色色的家长站在门口，密密麻麻的打着伞，从年轻的父母到年长的爷爷奶奶，有些干脆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学校门口，却又自觉远离警戒线，让开最后一条通道。
人头攒动。
再大的波澜也只把鲤鱼送到龙门前，多年寒窗苦读只差纵身一跳。
成也一跳，败也一跳。
宋轻沉准备了许多根黑笔，0.5的碳素笔，临去考场前，盯着周池妄给的那只笔。
还是放进了自己的笔袋里。
给周池妄发了高考之前的最后的微信。
【沾沾运气】
【学神护体】
附赠一个锦鲤保佑图。
然后关机，放到了外面。
屋外的雨停停下下，室内一片蒸腾，最后一场考试时，宋轻沉考场的空调坏了。
一屋子人埋头写题，有人率先发现问题，抬头看空调，监考老师也去查看情况。
宋轻沉浑然不知，她按照自己的习惯，一道道的往下写，前面坐着一个外校的男生，热的一边喝水一边抖腿，最后把衣袖和裤腿尽数挽上去，不断小声把监考老师叫过来。
“空调真的没有办法恢复了吗？”
监考老师的压低声音，“快考完了，现在修也来不及了。”
落下最后一笔，汗渍恰好滴在桌角，像是一个透明的水晶珠。
交卷后，宋轻沉收拾东西走出考场的教室们时才发现，汗水早已经打湿了她的后背，隐隐约约的透出一些胸衣线条轮廓来。
天蓝色，与白衬衫晕染成一团。
有人欢喜有人愁。
数学偏难，英语又简单，宋轻沉拿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碰到了崔冬颖，之前的五班班长。
经过三天鏖战，她面色惨白，走到学校的门口，才后知后觉的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两个家长迎上去，问她，怎么样。
她低着头，不说话。
看到宋轻沉出来，犹豫了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宋轻沉。”
宋轻沉转头。
“你是不是也觉得，今年的数学特别难，听说今年数学是GJ出的……”
宋轻沉茫然抬头，考完之后，所有绷紧的琴弦尽数松懈，强打精神的头脑开始昏胀，她抖着被汗湿的衣衫，凉意蹭蹭往内渗。
啊了一声。
“很、很难吗？”
崔冬颖声音一顿，看着她，很快又低下头，“对你来说，可能不难吧。”
不远处，宋轻沉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
“轻沉！”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父亲正推着自己的老式自行车，在等她。
等她走近，扬了扬手中刚买的包子。
“灌汤包子，猪肉豆角的。”
宋轻沉笑起来，一下子跳上父亲的车后座，自行车晃悠了一下，又被父亲扶住。
父亲回头，“多大人了，还皮。”
“没皮，”她耍赖，“我好饿，包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父亲上车，宋轻沉坐在车后座上张开手臂，顺便说。
“爸。”
“怎么了？”
“买辆电动车吧。”
“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宋轻沉停顿了一下，又说，“万一我，真考上北城大学了呢？”
路上的车排起长龙，人流从集中到溃散，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父亲的自行车缓慢的在城市边缘的自行车道上穿梭，是高考大军中的一名普通家长。
他说，“要是真考上，就买一辆。”
第87章
暮色里, 父亲顿了顿。
“想要的话，没考上也买。”
宋轻沉长长舒气，坐在自行车的后车座上咧开唇角, 笑起来, 眼角上勾，眼眸在城市的霓虹灯下闪闪发亮。
快要进入晚高峰。
有些人迈向新的开始, 有些人准备重来一次，高台树影，行色匆匆。
宋轻沉打开手机, 一条条微信消息迸出来。
她略过各类撒花乱蹦，点开周池妄的头像。
没有对她的沾运气行为做出评价，也没有像平常一样烦人的发□□，只有几个字。
【别忘了, 高考后】
宋轻沉打开了家中的空调, 把额前刘海往前呼，对着吹。
耳根微红。
盯着屏幕上几句话, 她在沙发上打了个滚，脸冲着沙发靠背。
【知道, 男朋友】
瞬间撤回。
周池妄秒回。
【想反悔？】
手机烫手。
宋轻沉丢开, 捂住脸。
她只想尖叫。
最后还是决定洗个澡, 冷静一下，顺便换身衣服。
脑海中转着乱七八糟的想法，比如周池妄凸起滚动的喉结……
她摇摇头, 想晃掉自己脑子中的水，一照镜子, 发现脸颊更红, 热腾腾的抓着自己的手机, 发过去三个字。
【没反悔】
痒意在蔓延，从宋轻沉撤回消息开始，到她回复消息截止，等待对方消息的两秒内，她连心跳都是安静的。
像巨石，悬于平静的湖面。
手机在震。
【那成了】
哗啦。
砸向湖面，全世界都是四溅的水花。
宋轻沉慌慌张张的扣下手机。
房间内，父亲一盘盘的往外端菜，“什么时候让池妄来家里一趟，吃个饭。”
听见这个名字，宋轻沉蹭的一下从沙发上起身，“我、我帮您端菜。”
跑的太快，不小心撞到了桌脚，她哎呦一声。
父亲皱眉，又摇摇头，“多大人了，还毛手毛脚。”
宋轻沉偷偷瘪嘴。
高考等成绩足足等了20天，快到第20天的晚上，班级群内忽而热闹起来，有人在群里发消息。
“小道消息，批次线出来了。”
“多少多少？”
“还不知道，班头说出来了，预计今天晚上就能查成绩了。”
疯玩的20天，收到消息时，宋轻沉还跟周池妄一起，站在抓娃娃机面前。
确切的说，是她在抓，周池妄环胸抱臂，慵懒的站在一边，睨她一眼，提醒。
“第五次了。”
宋轻沉还在抓。
她连抓了三次都抓不到，脾气和血性都上来了，死死的盯着里面一只黄色小熊，大眼瞪小眼。
周池妄淡笑，三枚币在手中摩擦生响，“只能再抓一次。”?宋轻沉抿唇，气鼓鼓的，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平均抓三次抓上来一只，朝着周池妄伸出手。
“我就不信，六次还，还抓不到。”
周池妄没给她。
他的目光浅淡的往娃娃机中的黄色小熊上放了放，问，“真这么喜欢？”
宋轻沉连连点头，“怪可爱的。”
其实更多的是被激起来了胜负欲，看着别人抓走东西，眼红。
完完全全的赌徒心理。
周池妄百无聊赖的抛着手中的三个币玩，“帮你抓上来，怎么感谢我？”
“你才，第一次，怎么可能抓的上来。”
宋轻沉不信。
周池妄淡笑，漫不经心的抛下条件，“亲一下。”
“好啊，”她五次都不行，料定周池妄一次肯定不行，答应的爽快，还附加条件，“亲10次也、也行。”
周池妄瞥她，“说到做到，我计数。”
“你，你先抓到再说。”
他自顾自的站在了娃娃机的面前，扔进去三个币。
爪子动起来，娃娃机开始唱歌，上面黄黄绿绿的灯光闪起来。
周池妄不着急抓，来来回回的晃手柄，晃到一定程度，时间到了，爪子自动下降。
十几秒后，宋轻沉目瞪口呆的看着原本松垮垮的机械爪子提着黄色小熊上升，扔到出货口。
还真，让他抓到了。
宋轻沉抱着怀中的黄色小熊，顶着许多人逡巡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快走到商场的出口处，她的手腕被拉住。
她回头，周池妄看她，眸光沉暗几分，低声提醒她，“我的报酬。”
该来的还得来。
宋轻沉有些紧张，“这里，人来人往的。”
被抓着往空无一人的消防通道走。
长长的通道七扭八拐，白晃晃的吸顶灯打在宋轻沉的睫扉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阴影。
胸口的小鸟跳动的很快，痒的酥麻。
宋轻沉站在明暗交界处，左右看看，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的踮起脚尖，轻如蝉翼的往周池妄淡抿起的唇角上碰了一下。
睫扉在颤，晃晃悠悠。
下一秒，她感觉到少年猛然环上她的腰，把她按到旁边硬邦邦的墙面上，好看的唇形往下压。
寒凉顺着背脊往上钻，按住她肩头的大手却火热滚烫，她哼咛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