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冷声:“你不要闹了,我送你。”
黎晚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眼里有莫名其妙的怒气在翻滚着:“我不需要,谢谢!”
说完话,黎晚抬脚离开,头也不回。
潮生想了想,没有追上去。
他把视线又移到温澜和唐未身上。
温澜老老实实走着路,唐未偏要勾手把她揽怀里,温澜侧身躲他,他耍无赖把她身子拧过来,对唇亲了一口。
温澜先是微怔,随后用力擦了擦嘴唇,擦完唐未还是亲,比前一次亲的还猛烈。温澜被他放开之后,朝他小腿狠狠踢了一脚,又转身快步走开。
唐未笑着跟上去,说了些什么,温澜又抬手打他,却是带着娇嗔意味了。
果然。
唐未和温澜虽然闹矛盾,但两个人的感情没出现问题,分手是分不了的,左右不过是爱恨纠缠之后,两个人又拧到一起,更加离不开彼此。
潮生收回目光,不想了,他不想把自己原本已经渐渐平静的心再勾得起波澜。
他从另一条路回家。
回到家之后,他给海生补课。
海生高一了,半年没见个子窜的比他还高——原本潮生一八五的个子比唐未还高上两厘米,结果海生直接一八八了。
可海生是光长个子,没长肉,整个人瘦的穿衣服都没型。成绩到高中之后也不算太好,他中考考了四榜,交了几千块钱借读费才进的重点高中。
潮生给他补课,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思不在学习上。
补习了一会,他干脆停下,正色问道:“你以后有想干的事儿吗?”
海生说:“没有。”
“既然没有,能先把学上出来吗。”潮生严厉问。
海生就问:“如果我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儿,哪怕不上学,你也不会拦着我?”
“不可能。”潮生说,“无论你有没有想做的事,必须上学。”
“呵。”海生轻嗤,“那你还问什么。”
潮生顿了顿,告诉他:“海生,我不会拿咱妈那些话教育你,你也不要觉得爸走了之后,自己就要背负什么责任,就算有,也是我背。”
“但是你必须上学,因为大学对一个人的人生很重要,哪怕你觉得不重要,也是得了大学文凭之后,再说重不重要。如果你努力考到自己喜欢的大学之后,觉得不合适想退学,那我没有二话,你的人生,我不能干涉。”
潮生言尽于此。
海生想了想,才说:“行,我上,先这么上着,以后再说。”
潮生想说什么,正巧有人敲门,他顿了顿,去开门。
曲芳阿姨做了炸丸子,温澜端了一碗送过来。
潮生看着她,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澜笑笑:“我和唐未聊完了,这回是真的没事了,所以就回家了。”
从饭店离开之后,温澜正儿八经和唐未聊了聊最近两个人的矛盾。
唐未心里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结是什么,但他浑浑噩噩惯了,家里也有几个闲钱,所以不怎么求上进。
他知道温澜很会念书,又不是那种愿意依附男人的女人,他欣赏她的自强自立,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否接纳他的闲散。
当学历差异存在的时候,当她身边优秀的男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开始乱想,想让温澜给自己安全感,但他忘了,安全感只能自己给自己。
他给温澜保证,以后不会再拿江潮生说事,并且也不会瞎吃醋了。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只是里面有一半哄的成分。
温澜心里明白。
但她也知道,唐未这个人很少对谁低头,他能一次次对她服软,说明他在意她。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之前的暗恋让她很苦,简直低到尘埃里,后来得到了这份爱,她只会更加珍惜。
吵架吵到这个地步,基本到瓶颈了,既然唐未给她下过保证,她也就不再继续和他置气了。
“再喜欢也耐不住消耗,我们说好了,以后尽量不为小事生气。”温澜对潮生笑了笑。
潮生让她进屋,自己到厨房拿了筐子过来倒丸子:“好好的吧,我看好你们。”
温澜始终温和的笑着:“嗯,我们会的。”
潮生倒丸子的手一顿,两颗丸子滚了出来。
温澜俯身去拾,在手上吹了吹,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又给潮生一颗。
潮生接过来吃进肚子里。
温澜问:“对了,你什么情况啊?有女朋友也不告诉我。”
潮生冷不丁想起这事,觉得头大,就说:“没有确定的事,我不愿意说。”
温澜想了想,点头说:“那要是确定了,要告诉我啊。”
潮生艰难扯出一个笑:“绝对第一个告诉你。”
温澜撇撇嘴:“我看第一个知道的绝对是黎晚,你俩现在关系可是越来越好了。”她叹气,“连我都要被比下去了。”
潮生一愣,看了一眼温澜,只见她低眉顺眼笑着,话里虽然嗔怪,但眼底却很澄澈。
他回过味来,知道她说这句话并没有吃味儿的成分。
他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很清晰:“咱们是亲人,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温澜微顿,扬了个露齿笑:“嗯!”
……
打发完温澜,潮生把自己关在屋里。
他脑子里好像塞满了事,又好像空空的,什么内容都没有。
就这么干坐着看着外面的木瓜树枝,和枝丫上蹲着的麻雀,发呆了一会儿。
最后是一段手机铃声把他思绪扯回来。
来电的是黎晋东,潮生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来,聊了没几句,黎晋东喊他到家里吃个饭,聊聊天。
黎晋东一直很欣赏潮生,而潮生也很尊敬黎晋东。
面对这个邀请,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他拎了两坛王冬梅自己酿的米酒,到黎晚家里去。
他到家的时候,黎晋东和陈柔正在厨房忙活,说是要一起做一顿饭,等会让潮生评一下谁的菜做得好。又让潮生赶快去后院找黎晚玩,别在这边杵着。
于是潮生到后院去见黎晚。
黎晚坐在草坪上,正在摆弄什么。
潮生走过去,离她还有两米远的时候,她听到了动静,转脸过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
“这什么?”潮生看到她手里的东西。
“孔明灯。”黎晚说,“我刚做的。”
潮生走近,看到孔明灯的样子,外面是用宣纸糊的,纸上面写了行书——万事如意。
“这字是谁写的。”潮生问。
黎晚把孔明灯拎起来,盯着字看:“李微印他妈,很可能也是我未来婆婆,我夸她一句书法好,就给我拿了二十多张字。”
潮生点了点头:“你坐地上不冷吗?”
黎晚只穿了一件毛衣,今天有风,毛衣最不顶风。
“还好。”黎晚说,“我打算把这玩意放了,你和我一起吗?”
潮生想了想:“行。”
黎晚笑笑,站起来把孔明灯放在潮生手里,然后从裤子前兜掏出一个塑料打火机。
孔明灯下面的托盘上放着一截香薰,潮生笑:“这能飞起来?”
黎晚沮丧的叹了口气,好像她从刚才就一直是沮丧的:“烦死了,我在这搞了一下午,天都黑了,结果毁在了没有蜡烛上。”
“这个不是用浸了酒精的棉花就可以吗?”
“我上哪找酒精和棉花去?”
“……”潮生想了想,“吃完饭,带你去海边放,路上买。”
黎晚怔了怔,然后很迟缓的仰脸看他。
她小巧的脸只有巴掌大,五官精致的堆在脸上,光是那双眼睛,猫眼一样,眼尾微微上挑,妩媚又天真,惹得人移不开眼。
潮生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问:“怎么了?”
黎晚拧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老师成热心市民了?”
潮生淡淡扫她一眼:“不放拉到。”
“放!”黎晚跳着举手,就像幼儿园抢着回答问题的小朋友,把手举得高高的,“老娘辛辛苦苦做一下午,不放岂不是白做了?”
潮生勾唇一笑,笑不及眼底:“嗯。”
“晚晚,江老师,吃饭了。”保姆在喊。
于是他们到餐厅吃饭。
黎晋东和陈柔做了一桌正宗的西餐,烤牛排,鹅肝排,烤披萨,翡翠肉汤……
在他们期待的眼神里,黎晚和潮生分别选了一道自己最喜欢的菜。
黎晚选鹅肝,潮生也是。
结果陈柔赢了,黎晋东哭笑不得,说是输给陈柔一款爱马仕的包。
潮生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样子,不由想到江大卫还没去世之前,王冬梅做红烧肉,江大为和他和海生三个人总是拿着筷子眼巴巴等着吃,抢晚了根本吃不到。
江大卫丝毫不让他和海生,最后总是要王冬梅拿筷子打他的手,他才悻悻放下筷子,用眼神给王冬梅撒娇。
想到这潮生的眼神就不自觉温柔下来。
黎晚看到他的样子,明白他在想什么,很快扯开话题:“爸妈,我和我江老师出去放孔明灯,能开车出去吗。”
黎晚高考后仅用半个月就拿下了驾照。
“路上注意安全。”
潮生没想到黎晋东和陈柔会同意。
黎晚说:“放心吧。”
潮生沉稳的说:“我等会儿把她再送回来。”
“……”
陈柔又叮嘱了两句,他们就一起出门了。
第20章 梦醒
黎晚开着车, 潮生坐在副驾驶,两个人半路都没说话。
车走到一半的时候,潮生喊停, 到药店买了酒精, 又去玩具店买了一只棉花公仔回来。
等他再回到车上的时候,发现黎晚打开了车载音响, 连蓝牙正在放歌。
一五年的夏天BIGBANG发表了一张《MADE》专辑,在中国火的一塌糊涂,热度到一六年初还是只增不减, 黎晚放了专辑里的一首歌,念着韩文哼RAP。
车里换个人应该都会很尴尬。
黎晚在这边耍嘴炮唱歌,潮生冰山一样坐在一边,笑也不笑, 闹也不闹, 抱着比手掌大一点的布娃娃,像在打坐。
很快切到专辑里一首比较慢的歌。
黎晚看了潮生怀里的娃娃一眼:“你要把小蜜蜂杀了掏棉花?”
潮生被黎晚这句话里的某个字眼搞得迷瞪了一秒, 才说:“把它脖子拧断掏。”
黎晚皱眉:“你好狠的心。”
“你要是喜欢,我把棉花掏出来, 你回家再塞点布条什么的。”潮生说。
“……”黎晚嘴巴动了动, 没再说什么。
听着音乐, 很快就到了海边。
为了方便停车,黎晚没有去沙滩,而是来到堤岸。
今天风很大, 到了晚间尤甚,汹涌的波涛被风卷着, 拍打着长长的石堤, 一条路上到处有带着水泡的浪头, 飞溅着落在人行道上。
为了避免衣裳沾湿,他们下了车,但离海岸很远。
黎晚抱着她的孔明灯坐在车前盖上。
潮生则在她面前站着,拿钥匙上的水果刀割开小蜜蜂布娃娃的喉咙,取出一大块棉花出来.
黎晚不忍看这一幕,偏头不看他。
他把棉花取出来,让她帮忙拿一下娃娃,她从车上跳下来,还是偏着脸不看那边,伸手胡乱抓,结果一个不巧,指尖撞到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刀刃上。
她“嘶”了一声,倒抽一口气回神,只见食指破了一点皮,鲜血流了出来。
她大惊小怪:“我靠,有纸吗!快给我纸!”
潮生也吓了一跳,但见她流血还没指甲盖大,忙劝她“别急”,就手就把一撮棉花给她摁在指尖上了。
黎晚眉头紧皱:“你不知道,我是熊猫血,一滴血比你十滴血都珍贵!”
潮生就说:“这么娇贵,那你还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黎晚一怔,再看潮生一本正经的脸上流露出几分促狭,就知道他在揶揄她。
她摆手:“你赶紧给我弄灯!”
潮生无奈又无语,又揪了撮棉花团在手里,拿酒精打湿。
然后他问黎晚要灯。
黎晚从车上跳下来,把灯撑着,露出托盘。
潮生把湿棉花放在托盘上,黎晚接着掏出火机,风很大,要用手护着才能点燃,潮生就用空出来的那一只手挡住风,护住火苗。
黎晚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将火点在棉花上。
火苗先是颤颤巍巍不肯燃,可没过两秒,火势猛地起来了,呼地窜老高,慢慢地孔明灯里就被注满了热气,很快就可以放飞了。
黎晚想许愿,潮生把孔明灯放开,让黎晚一个人拿在手里。
黎晚闭上眼,虔诚的默念了什么。
风把火影照的晃动,像水波一样投射在她脸上,显得她五官尤其立体,她耳朵上十五个钻就像沉默的星星一样,长长的眼睫毛投在脸庞上,沉静的像电影里的空镜头。
潮生看着她,不自觉想起温澜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屋里关了灯,大家都没有说话,他们一起许愿。
他的愿望很短,也就是高考顺利,他和她高考顺利。
她的愿望却很长,他许完愿之后,偏脸看着她,他当时的脸庞和黎晚现在一样沉静,烛火映照在她脸上,岁月静好四个字都不足以形容那一刻的安然与美好。
他光明正大的盯了她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然后和他相视一笑,两个人默契的一起吹灭蜡烛。
思绪扯远了。
等他再回神,黎晚已经睁开眼睛,把孔明灯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