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里低低落落的难受。
他拧眉,乱了几秒,端起咖啡来喝。
咖啡里一颗糖也没放,苦从舌尖绕到舌根,一路蔓延到心里去。
“而且我不敢把我的未来赌在别人身上,我信任你,我们很熟悉,肯定能好好相处。”
潮生只觉得荒唐,他试图让自己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怕说出难听的话惹她伤心:“黎晚,你有钱又年轻,可以花大把的时间享受人生,有的是机会寻找爱,遇到爱,你没必要非要选择婚姻。”
“那你为什么选择婚姻?”
“我需要婚姻。”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婚姻?”
黎晚看向潮生:“我需要。”
潮生缓缓叹出一口气:“我不能答应你。”
“连你也不帮我。”黎晚很难过的样子,“我这一生没吃过什么苦,唯一的苦就是爱情。”
潮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着她咖啡杯上的口红印,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手,食指上湖蓝色的宝石戒指,搭在小臂上的一缕长发……就是不去看她的脸。
“我爸妈表面上不说,但还是希望能有个人照顾我,我在外面漂泊太久了,他们虽然开明,但总归还是希望我安定下来。”黎晚偏要盯着潮生看,“我们都到了要结婚的年纪,可我们都有爱而不得的人,我们不愿意随便找个人算了,我们之间很熟悉,但我们不会相爱,我们之间很公平,公平就代表稳固。潮生,我真的是你最好的选择。”
潮生兀自挣扎了一会儿,他觉得他们这样是不对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没办法斩钉截铁的拒绝。
“太突然了。”
最后他这么讲。
黎晚微愣,点了点头:“我得承认,你那个相亲对象刺激了我。”她停顿了一秒,像是在组织语言,“如果今天我不找你,我感觉你会和她结婚。”
那女生很漂亮倒是次要,主要是身上艺术气息很浓,又带着温澜身上的平和与温婉。
“所以你原来这么容易中激将法。”潮生讽笑,但没恶意。
黎晚也笑:“可能吧,总之我不愿意错过你。”
“……”
犹豫了又犹豫。
最后潮生说:“让我想想吧。”
黎晚很快点头:“好。但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送你回家吧。”
“好。”
他们起身出门,正值下午三点钟,外头阳光大好,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流淌下来,像洒了一地金粉。
黎晚的车就停在不远,他们步行五分钟就到了。
潮生不会开车,这么多年也没想着去学,原因很简单,十五岁时江大卫的车祸,让他一生都对开车有阴影。
黎晚对此了然,边系安全带,还边开玩笑:“你最好坐我一辈子的副驾。”
潮生微愣,莫名有点坐立难安。
黎晚心情似乎还不错,拿了根烟出来抽,兀自点上火,降下车窗,又递给潮生一根。
潮生看到她抽中华,和他一个牌子,想了想也就接下来了。
黎晚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得老长,要给潮生点火。
潮生严肃地说:“危险。”
黎晚笑了笑,把打火机扔到他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砸到他腿间。
潮生颤栗了一下,才不动声色把火机拿起来点上火,轻轻放在她车里的储物盒里。
然后黎晚开始放歌,英文歌,他不知道名字,也不想知道,因为这一刻音乐不是主角,只是背景音。
他们之间没有说话。
但潮生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个感觉——他觉得他会和她结婚。
懒懒散散的迎着午后的热风,一路疾驰到芳汀。
潮生在别墅门口下车,下来准备弯腰向黎晚说再见,眼睛刚探到车窗里,就见黎晚腿一跨,俯身坐到了副驾驶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忽然双手抱住他的头,把他往车里一扯,微微起身亲上了他的嘴唇。
猫儿似的舔了舔他的嘴唇,然后鸟儿一样啄他,“啾”一声,半眯着眼睛亲他,看他没有反应,她笑笑,又亲一口,声音比第一次还大。
然后她放开他,缱绻一笑:“和我结婚,也相当于找个床伴了。”
潮生呆呆看着她。
“别这幅样子。”黎晚伸手,拿指腹摩挲着他的唇瓣,“你结婚总要面临性生活,你要是心在温澜那,好意思睡别的女人吗?我不一样,我在国外待久了,观念比较开放,身心可以分离,也接受你身心分离……以后日子长着呢,与其约别人,不如我们互相慰藉?”
潮生眉眼清冷,并没有多余表情。
顿了顿,他直起腰,黎晚趴在窗户边,看他居高临下,却扯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我真该飞英国去问问李微印对你做了什么缺德事。”
黎晚嘴角骤然紧绷,笑意尽敛。
而潮生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后来他们将近一个月都没有联系。
六月份禹山正式入梅,家里到处都湿漉漉的,王冬梅的腿又开始发痒发疼。
每当这个时节,潮生都会搬来老房子住照顾王冬梅。
这天潮生冒着雨回到家,却见海生正和黎晚在阳台聊天。
窗外的雨水像一道帘子似的。
他们一人端着一杯热茶,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什么,一个笑得比一个温柔。
潮生愣了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你怎么来了?”
海生回头喊了声:“哥。”
黎晚叹了口气:“我今天倒霉死了,本来想上这边的花鸟市场买点花种回家种,这边不好停车嘛,我就没开车,结果买完东西下雨下大了,我又打不到车,刚好海生在小区外面买东西,怕我感冒,就让我到家里来换身衣服,暖和暖和。”
她这么说,潮生才发现,她穿着王冬梅的衣服,向日葵图案的人造棉睡衣。
黎晚说:“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王冬梅从屋里出来:“别啊,怎么他来你就要走。”
黎晚始终笑着:“我答应我妈回去和她一起烤饼干,如果再不回去她会生气的。”
王冬梅点点头:“这样啊……”
海生问:“阿姨要是知道你在躲雨也不会生气吧。”
黎晚没说话,只是一笑,这抹笑代表某种坚持。
她看了眼潮生:“那我走了。”
潮生没有表示。
黎晚又对王冬梅和海生笑笑:“再见阿姨,再见弟弟。”
“你不换衣服吗?”见她走到玄关处拿包,潮生才冷淡出声,“淋雨淋的脑子都进水了?”
“江潮生你怎么对女孩子说话呢?”王冬梅数落他。
黎晚微怔,反应过来之后竟是脸红了,似嗔非嗔睨了他一眼,放下包进了王冬梅卧室。
门没有关严实,阳台的风吹过来,把门板吹得晃动,小幅度开开合合了几次,门板忽然之间“嘭”地被吹开了。
潮生下意识抬头,一眼看到黎晚裸露的背,他呼吸停了一秒,那一刻只能想起四个字——白玉无瑕。
黎晚也吓了一跳,捂着胸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嗯……那个,你快把门关上。”
声音怎么听怎么娇。
潮生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他走过去拉门,第一下被风顶着,他又用了点力气才把门关上。
这房子是很多年的旧屋了,门也是老门,要么插插销,要么锁上,不然关不住,所以后来潮生一直拿手顶着,直到黎晚换好衣服。
黎晚离开之后,海生凑上前问:“哥,姐姐有对象吗?”
网上流传一句话,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
潮生没好气儿说:“你问这个干嘛?”
海生说:“这还不明显?我想追她呗。”
“滚一边去。”潮生不耐烦,“你先考试上岸再说吧,人家千金大小姐看得上你?”
海生一听就急了:“什么意思啊,不带这么贬低人的。”
“总之你别打她的注意。”
潮生不想和海生多说,进屋把门嘭的一关。
想到海生的话,又浮现出黎晚刚才换衣服的身影,他开始心不在焉。
多年的朋友,忽然扯上男女之间那点事,就变得哪哪儿都特别奇怪。
他晚上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后来看了个片儿,好容易睡下了,结果刚睡不久,就做了个梦。
该死。
他梦到黎晚了。
醒来之后感到一片黏腻,比第一次梦遗的感觉都强烈,毛头小子似的。
那是他第一次把黎晚和性联系在一起。
第25章 初夜
第二天中午的雨还在下。
蒙蒙的, 笼着烟一样,只是风很大,雨疏风骤。
王冬梅在厨房里炸小鱼干, 香味从门缝里钻出来, 潮生起床泡了杯咖啡,趿着拖鞋, 晃晃悠悠走到厨房,接过王冬梅的锅铲,开始给鱼翻面。
王冬梅看了潮生一眼, 也就不插手了,走去餐桌旁,去盛米饭,边说:“黎晚和她那个对象怎么样了啊。”
潮生手一顿:“你问人家干什么?”
王冬梅:“没什么, 我就是觉得那孩子挺好的, 漂亮又大方,现在的小年轻都太社恐了, 情商这么高的女孩少见,娶了这样的女人有福气。”
“您还知道‘社恐’呢?”潮生笑。
王冬梅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老古董啊, 现在人人都有手机, 什么词学不会。”说着说着又叹气,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了,你这孩子从小就孤僻,你是不是就有点社恐啊?”
潮生关火, 转身到柜台上拿盘子。
“不然你怎么二十六,眼看二十七了, 都还没找对象?”王冬梅又来了, “人家海生都谈过女朋友了, 你呢?”
“又说我呢?”海生睡眼惺忪从卧室出来,“我都单身多久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提什么啊……”
“你就别操心我了。”潮生把鱼盛好,端了出来,“我……”他想起黎晚的脸,“船到桥头自然直。”
“话是这么说没错……”王冬梅又说什么。
潮生一头钻进厨房,去刷锅炒第二道菜。
锅底蹭蹭冒火,掩盖了王冬梅的唠叨声,也掩盖了潮生心底深处的聒噪感。
吃完饭之后,潮生在厨房刷碗,王冬梅在客厅看电视,海生一会儿换一套衣服,走出来问大家好不好看。
王冬梅问:“你打扮的孔雀似的,要去哪啊?”
海生也没卖关子,直接说:“我约了晚晚姐。”
潮生洗碗的手顿了顿,两手泡沫,走出来问:“你约她干嘛?”
“约她喝下午茶啊。”海生说,“哥,你和姐姐同窗这么多年,她都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样的男孩……”
“儿子,你这是没打好主意啊?”王冬梅揉着腿问。
海生嘿嘿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潮生眉头越锁越紧:“她不会喜欢你的。”
“什么意思?又开始灭我威风?”
潮生不知道怎么解释,冷冷转脸回厨房继续刷碗。
……
海生最后还是出门了。
或许是觉得潮生总说他配不上黎晚,因此在见到黎晚之后,他还拍了几张黎晚坐对面喝咖啡的照片。
潮生把那些照片点开放大又缩小,看了好几遍,莫名其妙心烦意乱。
这时候,他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王绪打来的。
“潮生,满月酒定在这周六,记得过来。”
忘了说,这三年王绪才是他们之中变化最大的一个。
和唐未之前一样,毕业之后,他接手家里的事业,属于临危受命,没时间从基层开始熬,刚进公司就开始打头阵,做领袖。
但和唐未不一样,王绪大学主修商业管理,行事也更沉稳,加上婚事对他有所助益,王家的中上层员工也更团结,因此不到一年经营就回归正轨。
他在毕业之后半年就订婚了,但结婚是在去年,奉子成婚。
这三年王绪身上的肌肉少了,生出肚腩,脑门更亮,他渐渐向中年男子靠拢,不油腻,只是多了份儿领导派头,举手投足间藏着运筹帷幄的劲儿。
周六这天,潮生如约赶到王绪孩子的周岁宴上。
不出所料,他和黎晚分到一桌吃席,紧挨着的位置。
潮生坐了好一会儿,黎晚才姗姗来迟。
潮生背对着门,不知道黎晚悄然而至,直到黎晚把手拍在他肩上,捏了捏他,他下意识回头,见她言笑晏晏:“江老师。”
她这天编蓬松左侧马尾,戴星星发夹,一只耳朵上只带一颗很小的珍珠耳钉,穿湖绿色的碎花裙,踩帆布鞋,就像个十八九岁的学生似的。
潮生有一瞬间真怀疑自己是个老男人。
被她喊老的。
“来了。”他压住心里的想法,淡淡的问。
“可算来了。”黎晚叹气,“大热天的,我和我爸妈去见了王绪妻子和孩子,到酒店又先去和王绪父母打招呼了,笑得我脸都僵了。”
潮生眼底漾出一抹笑:“那你快坐下歇会。”
黎晚顿了顿,讥笑:“江潮生你可有礼貌,拿我当外人呢。”
“你可不就是外人。”潮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