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芳被温和平抱在怀里,深深看着女儿,唐未上前一步紧紧拥住温澜,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温澜平复了几秒,唐未也开始讲话:“温澜,我爱你,八十岁的时候依然爱。”
唐未是个满嘴情话的人,可他的情话大都带有撩骚意味,不怎么正经,说得人脸红。
后来潮生回忆,这大概是唐未这辈子说的最文绉绉的话。
而有些话,一辈子只说一次就够了。
他说完话,台下安静一片,可唐未却迟迟不讲第二句话。
停顿了两秒后,现场忽然响起两道突兀地掌声。
是黎晚。
她在带头鼓掌,接着所有人都开始鼓掌。
唐未就在这欢欣的掌声中俯身亲吻温澜。
潮生静静看着他们,可很快他又把视线移到黎晚身上,看黎晚在笑,眼里有祝福,他不确定是不是还有憧憬。
黎晚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就要转头望过来,潮生又忙把目光移开了。
仪式完成,就到扔捧花的时间了。
王冬梅在台下喊了好几声:“温澜,你往黎晚那扔啊。”
把黎晚逗的直笑。
温澜只有两个伴娘,这两个人和她关系都很好,她自然是不能直接把捧花给其中一个人的,这不讲究,更不合适。
她让温澜和她舍友一起站在指定的区域,自己背过身扔花,扔到谁算谁。
“三、二、一……”
“哇!”
倒计时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呼声。
温澜转过脸,看到舍友接到了捧花,而黎晚笑着恭喜对方。
潮生看得出来,黎晚笑里带着勉强。
刚才抢花的经过,他看得一清二楚。
黎晚表面上不在意,还和台下的人说笑,可倒计时一念出来,她就攥紧了自己的衣角,笑容未变,可眼神里多出了许多期待,还有隐隐约约的紧张。花抛过来的时候,她跳起来去够,结果手往右打,没握住,倒把花打进别人怀里去了。
婚礼结束之后,潮生送黎晚回家,黎晚开车,他坐副驾抽烟。
走到半道,黎晚忽然说:“潮生,我们会不会不幸福啊。”
潮生问她:“不就是没抢到捧花吗,迷信什么。”
黎晚有一搭没一搭用食指敲打方向盘,浑身上下都透着烦躁劲,自言自语道:“也是,不幸福又怎么样啊,爱人之间才谈幸福。”
听她这话,他没来由一阵烦躁,或许他也迷信,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你说得对,幸福对我们并不重要,安稳就好了。”
潮生这么说,黎晚就忽然没动静了,食指也不敲方向盘了。
“我知道,咱俩是合租舍友嘛。”她笑,笑里有讥讽,“但舍友闹矛盾的多了,以前我们宿舍多少人面和心不和啊,四年过得没一天舒坦的,我这不是提前为咱们的合租生活担忧一下吗。”
“你反悔了?”
黎晚握方向盘的指尖泛白:“我可没说。”
“反悔也晚了。”潮生冷冷说,“之前让你反悔的时候你没动静,现在晚了。”
“……”黎晚头一次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潮生看黎晚语噎,心里既好受又难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想想她有要反悔的意思,他就觉得喘不上气。
招惹他的是她,把一个个条件摆出来诱惑他的是她,还他妈极尽勾引的把他睡了……
妈的,她想白睡?他不答应。
他生气了。
但一定不是为她生气的吧,黎晚想。
今天温澜结婚,用屁股想想也知道他心情不可能好,唉,她干嘛惹他呢。
黎晚干脆闭嘴,等他消气。
………
后半程相顾无言。
到芳汀门口,潮生下车,黎晚没下来送他,给他摆摆手就走了。
他兀自一人往地铁站走,胸前还别着温澜的婚礼用花。
路过他之前买过郁金香的花店,他想了想走了进去,老板娘记得他,这次没给他推荐玫瑰,而是说:“我们店里刚进一批荷花,那叫一个漂亮。”
潮生淡淡把店里的花都扫视了一遍,最后停在玫瑰区域,看着一桶桶颜色不一的玫瑰花,他问:“给我扎一束玫瑰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到了花桶最里面的蝴蝶夫人。
这种花属玫瑰精品,黄调带红边,花姿坚韧,寓意幸福。
寓意幸福……
他问老板娘:“蝴蝶夫人还有多少?”
“你想要多少?”
潮生想了想:“八十八朵吧。”
“有的有的。”老板娘笑,“今天刚进的花,这种花欣赏的人少,卖的不多,都剩着呢。”
潮生一笑:“包好之后,我给你一个地址,你等会儿帮我送过去吧。”
“好,那您看用什么纸包……”
走出花店,已经快赶不上地铁了。
潮生打车回去。
一路上看了好几次手机,除了杂七杂八的消息之外没有别的,他全部设置成“消息免打扰”,又把大部分软件的通知功能停用了。
回家之后,他去洗澡,手机就放在洗手台上,屏幕一直没见亮。
等他吹完头发,再拿手机看,却见朋友圈那栏有熟悉的头像。
他点进去。
看到黎晚发了条朋友圈。
她拍了那束蝴蝶夫人,配字:“结婚用这个当手捧花怎么样?”
潮生想了想,给她回了一句:“当然好。”
想了想,又删掉了。
最后点了个赞。
第28章 春夏
潮生和黎晚的婚礼定在来年的春天。
黎晚说, 她不喜欢冬天给人的感觉,太孤独了。而春天两个字,一听就觉得温暖, 哪怕孤独也是温暖的孤独。
四月份是春天最好的时候, 也是潮生的生日月,家里找人算了八字, 四月的十八号就是个适合嫁娶的好日子。
黎晚说想要教堂婚礼,潮生也说过给她一个教堂婚礼。
可是去选场地的时候,潮生才发现, 在教堂结婚需要多么虔诚。
他很想问黎晚知不知道,这种仪式,是需要上帝见证的,那一句我愿意, 犹如向神承诺。
可他看到黎晚对她梦中的婚礼如此在意, 也就把想说的话咽下了。
女孩子连过家家都玩得极其认真,何况一个婚礼, 哪怕是假婚礼。
潮生尽可能满足黎晚的一切要求。
婚礼当天,他们坐婚车去教堂, 黎晚忽然对潮生说:“其实我也不想这么麻烦, 但是我妈对我的婚礼很期待。”
潮生问为什么, 黎晚才解释:“我妈和我爸当年没有办婚礼,他们结婚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同意,我妈后来跟我爸私奔了, 刚开始过了三年没名没分的日子,后来才慢慢好起来。”
潮生默了默, 才说:“那幸好我们没有将就。”
黎晚一瞬间失神, 他们在一起就已经是最大的将就, 还有什么其他的好将就?
想到这,黎晚笑了笑。
这天来了很多重要的亲朋好友,黎晚一个伴娘也没请,潮生也没请一个伴郎。
黎晚由黎晋东挽着手,在维瓦尔第的《四季·春》中入场。
黎晚一直都很喜欢这首曲子,她说这简直就是古典音乐里的摇滚,带着春天的诗意与活泼,正巧与这个时节相配,也给人希望之感。
她穿着一袭缎面的婚纱,裙摆又大又长,配饰戴珍珠,复古又端庄,头发被陈柔亲手盘起,梳的是娴静的盘发。恍然让人想起一首老歌“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至于手里的捧花,当然是一早就定好的蝴蝶夫人,十一朵,每一朵都是她选的。
在场的人都洋溢着笑脸,她最爱的人都在这里,都在看着她。
这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黎晚喜欢的。
从物到人。
无论如何,只凭这点,她很感谢潮生。
后来随着音乐停止,黎晋东含着热泪,把黎晚的手交到潮生手里,看潮生牵住黎晚,黎晋东没忍住伸手把两个孩子的手握住,拍了拍,轻轻叮嘱:“要好好的。”
黎晚深呼了一口气,笑说:“嗯。”
潮生也动容,说:“好。”
接下来黎晋东退场,牧师主持婚礼,新娘新郎在教堂中央,十字架下,庄重的互相宣誓,交换戒指。
那一句“我愿意”,他们都没迟疑。
就像是一个契约,终于盖上印章。
礼成之后,走出教堂,亲朋好友站在阶梯两端,对准他们撒下祝福的花瓣。
海生站在最尾端,等他们走过的时候,又别扭又真诚地说:“哥,尽管你是我哥,可要是对晚……对她不好,我是会收拾你的。”
潮生听完笑了,黎晚也是。
于是海生也笑了,掏出一大把玫瑰花瓣朝他们撒过去。
黎晚没抛捧花。
她说,她很自私,上次没有接到温澜的花,所以这次她要自己弥补自己。
除了抛花,结婚该有的程序都在,一项不落。
后来送走所有客人,在被古人称为洞房花烛夜的时间里,黎晚脱去十厘米的高跟鞋,瘫倒在铺着喜被的床上。
她很累,但又很感动。
她对潮生说:“谢谢你圆了我一个梦。”
那会儿潮生恰好刷到李微印的微博,看到他发了一张自拍,很广角的角度,后面有一座哥特式的教堂……潮生想到什么,又点进他的头像去翻看相册——半年可见的相册里,一半的图片都是教堂。
潮生明白过来黎晚说的圆梦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放下手机,走到床边,解腰带。
当腰带金属扣的声音响起,他对她一笑:“不用谢,你不是说过吗,我们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要爱对方。所以,除了爱,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黎晚怔了怔,才看着他的动作笑起来:“除了你的爱我不敢要,其他的我什么都敢要。”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句,像极了迷失在爱里的男女在暗中较劲。
可是,怎么会有爱呢。
这一刻,潮生和黎晚同时想到,不会有爱。
所以婚礼是个过场而已。
潮生已经把皮带解下,把衬衫从裤腰里抽出来,他解开了几颗扣子,走到床边,一只膝盖跪在床沿上,她两腿之间的位置,居高临下问:“先洞房还是先洗澡?”
黎晚想了想,伸手扯住潮生的衣摆,往手心里卷了一下,往前一拽,他顿时倾身,而她就在此刻迎上去,悠悠呵气说了句什么。
潮生微愣,随即笑笑把她抱起来,进了浴室。
……
和黎晚在一起生活,永远不会无聊。
因为她是个既有趣,又有情趣的女人。
所以即使要说谎话,潮生也只会说,她在精神和身体上都给了他慰藉。
而实话是,很大很大的慰藉。
她会在雨天听肖邦,晴天种花,阴天把窗帘拉上看一整天的电影。
她喜欢看结局不好的爱情片,每次看她都会流泪,他不会哄她,但会一直给她递纸巾。
她闲着的时候,一道食谱能研究一整天,做出来的却很难吃,潮生不给面子,每次都如实告知,害黎晚气得嘴噘老高,最后还要潮生再做一遍给她看。
她的工作经常需要头脑风暴,忙得时候,会因为出一期妆造视频而整宿不睡。这点和潮生的写作有些相同点,他灵感来了,一写就是一夜。邻居还问过呢,你们家怎么经常半夜不关灯……
她喜欢花,养成了种花买花的爱好,大部分男人第一次收到花是在坟墓,而她经常给他订花。
这是一笔和“过日子”无关的支出。
王冬梅每每过来,见家里的花瓶里总是插着各种鲜花,贵的一支六七十甚至上百,免不了要数落黎晚。
黎晚通常笑笑不回应,却总在王冬梅走后,问潮生:“我买花你生气吗?”
潮生哪会生气,他虽然是那种“早当家”的孩子,但并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他原本就喜欢过这种“不接地气”的日子。
可他还是会像婚姻生活里的大多数丈夫那样,打马虎眼说:“我怎么敢生你的气。”
黎晚听他这么说就拧他:“你不知道我的意思。”
“你生在春天,我生在夏天,以后我们的生活里只有春夏,没有秋冬。”
“春夏怎么少得了花呢?”
潮生只觉得头上飞过几百米省略号。
她怎么总说一些不着调,但又怎么听怎么有道理的话?
后来潮生闲来没事,就会给黎晚那些话浇浇水,施施肥什么的,再后来他嫌黎晚有些花种不活,干脆亲自动手种花,什么矢车菊,飘香藤,月季,玫瑰……
他在阳台手忙脚乱,她一点儿也不说帮帮他,转眼又喜欢上画画了,刚开始画油画,后来觉得油画总是弄得哪哪儿都是颜料,干脆改用油画棒。
本来买油画棒是图干净,结果人家买来第一天就在阳台窗户上画了一朵花。
潮生说:“你不要乱画。”
她反驳:“你懂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潮生呛她:“我不管是什么花,阳台上已经长着一堆花了,窗户上就别再生花了吧。”
“这是《小王子》里的那朵玫瑰。”她强调。
潮生只觉得她是浪漫过了头,神经兮兮的,但是又忍不住顺着她的话说:“你说这是小王子的玫瑰是吧。”
“嗯。”黎晚理不直气也壮。
潮生俯身拿了根青色的油画棒,在玫瑰花上画了几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