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庄周,不迷蝴蝶,却春心妄动,不愿醒来。
激烈过后,黎晚又去冲澡。
潮生则在卧室的阳台上抽烟,湿热的晚风吹着头发,屋里的淋浴声忽大忽小。
他很乱。
现在有一个难题摆在眼前,他狠狠吸了口烟,嘴角橙花热烈起来。
有一道手机铃声划破寂静。
他拉开阳台门进屋,从手机壳判断出来,是黎晚的手机在响。
他拿起手机,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眸光一黯。
是李微印。
她给他的备注是小印子,多逗趣儿,多亲切的称呼。
他摁了音量键,把铃声静音,看了一眼浴室门,又接着走到阳台上抽烟。
他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当货物掉下来的那一刻,他明明离温澜和黎晚一样近,他知道箱子里的货是啤酒和瓶装汽水等饮品,如果玻璃瓶碎了,是会出人命的。
但是在那么性命攸关的一刻,他下意识救得人是黎晚。
他最不想失去的人是黎晚。
想到这他抽烟更猛,双颊深深凹陷下去。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现在有个巨大的难题摆在他眼前——他好像爱上她了。
而他们之间结婚的契约,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不相爱。
黎晚这时从浴室出来,恰好她手机又想了,她擦着头发到桌前拿手机,看到来电,她一笑,很快又下意识瞥了眼阳台里的他,而后拿着手机又进浴室了。
估计是李微印打来的吧。
他猛然发现,比他爱她更大的难题是——她并不爱他。
两道题均是无解。
第30章 婚姻
黎晚生日过后的第二天, 一大早王冬梅就打电话过来,让潮生和黎晚开车带她到医院去看温澜。
他们到王冬梅那吃的早饭,之后又去小区外买了一堆东西, 才驱车去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 正好曲芳在楼下送卸货师傅和餐厅老板,他们自知害孕妇摔倒, 很有可能会惹上官司,所以又是买东西又是赔钱。
但唐未没收东西也没收钱,如果温澜顺顺利利生产, 那这件事就不叫事,可如果有什么意外,总不能让对方开脱说已经赔钱送礼私了完事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能糊涂过日子。
黎晚说唐未现在越来越像样了, 潮生笑笑不置可否。
病房里只有唐未和唐未妈守着, 见乌泱泱来了一群人,温澜想下地说话, 被王冬梅赶忙摁回去了。
温澜笑:“没那么娇贵,其实可以出院修养的。”
“唐未不放心, 说是头一胎, 怀孕还不到两个月, 贸然摔了一跤,非让她在医院住两天不可。”曲芳说起唐未,那是一千一万个满意。
王冬梅也很会往人心坎里搭话, 拍拍温澜的手说:“瞧瞧,你们小两口多恩爱, 要我说多生几个, 反正你们也养得起。”
“您这话可说我心里了。”唐未笑, “我想要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温澜嗔怪:“要生你自己生。”
唐未挠头:“不过最重要还是看你,你要是不想生,我丁克也行。”
“……”
他们太幸福了。
幸福的潮生和黎晚这一对假夫妻心里五味杂陈。
这时也不知道是谁挑起的话锋,聊着聊着曲芳问黎晚:“晚晚呀,温澜都有好消息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黎晚微张着嘴,语噎了几秒,而后求救似的看了看潮生。
潮生不动声色站在黎晚前面,一本正经说:“我们还不急。”
“都二十八了,虚岁都能算三十了,还不急?”王冬梅哼一声,“你不急我急。”
黎晚和温澜关系好,以前也常到家里玩,家里的长辈也是看着她长大的,都是真心疼爱她,所以说话也不绕弯子,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对啊潮生,趁年轻好生,等过了三十再生孩子,生完调养几年,眼看就三十五了,就不那么好生了。”曲芳也顺着王冬梅的话说。
温澜出来打圆场:“人家才刚结婚没有半年呢,你们就别催了,让人家过一段时间的二人生活嘛。”
潮生看了眼黎晚,想了想也说:“现在并不是养儿防老的年代了,我们对自己的生活有规划,你们就别操心了。”
王冬梅又想说什么。
潮生先一步说:“温澜你吃水果吗,我和黎晚去给你洗点。”
说着也没等温澜答应,就提了一袋青提,拉着黎晚出门了。
身后王冬梅又是宠又是怨的说:“洗什么水果用得着两个人去,不就是躲嘛……”
后面的话随着关门的动作被阻隔开。
出了病房门,潮生放开了黎晚的手,淡声说:“我们考虑了那么多事情,就是没把生育考虑进来。”
黎晚顿了顿,咧嘴一笑:“你怎么想的?”
“孩子得你来生,只有你愿意生才可以,我没有权利替你做决定。”潮生转身往水龙头那走,尝试用很自然的语气问黎晚,“你想要孩子吗?”
黎晚反问他:“你愿意和不爱的人生孩子吗?”比如和我。
潮生背一僵。
他把她这句话理解成反问句了,这问句是个正常人都会回答“不愿意”,而他如果回答“不愿意”,她绝对会讽笑回他一句“就是啊,那你还问我”。
是啊,哪个女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和不爱的人生孩子?
“好了,别说这件事了,我们才刚结婚,多过几天清净日子吧。”
他干脆没回答她那个问题。
黎晚步子顿了顿,她见他逃避,心里更笃定他不想要孩子。
再抬脚她步履轻快,抢过潮生手里的袋子,问:“怎么不拿樱桃,我想吃一点樱桃呢……”
潮生看她闹,目光沉了沉,没说什么。
后来从医院出来,王冬梅说家里的房子老是掉墙皮,潮生就说“找人修修房子,这几天先去我那住几天’,王冬梅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黎晚看王冬梅那样儿,就觉得大事不妙。
回到家之后正好该吃中午饭。
潮生洗洗手到厨房做饭,黎晚手艺差,几乎是从不下厨的,可见婆婆来了,只好装装样子,去帮潮生打下手。
厨房隔墙是透明玻璃的,里面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黎晚简直就是给潮生帮倒忙的,先不说干活,就看她穿得就不是下厨房的衣服,超短裙就不说,光是露脐露肩还没有抹布大的上衣,王冬梅来得路上就不知道瞥了她多少眼。
她这几年不戴肚脐环了,肚脐那里却还有穿过孔的痕迹,王冬梅净盯着那块皮肤瞅。
她小声问潮生:“我能干嘛?”
潮生说:“你什么都别干,我妈不会说什么。”
她哪好意思,先是剥蒜,辣的直流泪,又去切辣椒,刚切两下就把做好没几天的美甲切掉一块。
潮生抓起她的手一看,再有几毫米就切到手指头,气急了把刀往案板上一撂,就要开始凶她。
黎晚朝他挤眉弄眼:“你妈还在呢。”
话刚落,王冬梅拄着拐站在了厨房门口:“黎晚,你出来吧。”
黎晚一听这话脸就热了,王冬梅却笑:“不会做饭就不会做,你以前在家怎么娇养的,我能不知道?我从你小时候见你第一面就知道你不是个洗手作羹汤的人,出来歇歇吧,不会做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人规定女人就得下厨房……再说了,你在娘家当公主,难道嫁人就为了当奴婢的?”
黎晚听完,看了眼潮生,笑笑说:“看来我嫁你嫁对了。”
她走出厨房,扶着王冬梅一起到沙发坐。
“妈,你要不要吃西瓜?”黎晚想起冰箱有西瓜,“特别甜,不过就是有点凉。”
“好,你去拿吧。”王冬梅笑。
黎晚答应了一声,去冰箱端了半块西瓜,又去厨房拿了个勺子。她把勺子给王冬梅,抽了七八张抽纸,把西瓜皮上沾着的凉水珠擦干净,又拿了条空调毯给王冬梅垫腿上,才把西瓜放上去。
王冬梅看她大大咧咧,却不是个没有眼色的人,很满意的点了头,先把西瓜最中间那一块舀给她吃。
黎晚却不好意思吃,坐到旁边随手拿桌子上的薯片吃起来:“我吃这个吧,剩了一半,再不吃不脆了。”
王冬梅笑笑,吃了几口西瓜,才问:“你家西瓜怎么没有籽儿啊?”
黎晚说:“这是新品种,不然老是吐籽儿太麻烦了。”
王冬梅依然是笑。
又默了默,她说:“西瓜有籽确实让人烦。”
黎晚把一片薯片咬的咔咔响:“就是啊。”
“可是人就不一样了。”王冬梅笑,“人有子,是多福的意思。”
“……”黎晚拿薯片的手一滞,瞬间明白王冬梅的意思。
她笑笑:“我去看看潮生做好饭没有。”
说着逃命似的跑进厨房。
当然,她逃得了一次,但王冬梅要在这住十天半个月,她也不能总逃。
中午吃完饭之后,黎晚和潮生在他们屋阳台上抽烟。
没一会儿王冬梅敲门进来了,她鼻子倒是灵,闻到烟味之后,把潮生单独叫了出去。
隔着虚掩的门,黎晚听到王冬梅说:“冰箱里一半都是酒,现在还抽烟,她又那么瘦,不吃主食,你们这样怎么要孩子?”
又说:“还有啊,她穿露肚脐的衣服也不行,她这样很容易宫寒的,还有她肚脐上那个窟窿眼,太吓人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生孩子啊。”
“我不是那种恶婆婆,我也是年轻时候过来的,有些事她想怎么样我都支持她,可有些事不行,你说女人能不生孩子吗,你能无后而终吗……”
黎晚提起一颗心,等潮生的说辞。
潮生等王冬梅把话全说完才张口:“妈,这件事不是黎晚的原因,是我不想生的。”
他终于明白男人在婆媳之间转圜的不易,反正总不能让王冬梅认为是黎晚不想生而对她不满吧,那就只好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反正他是亲儿子,总不至于生嫌隙:“我就是不想要孩子,生孩子责任太重了,我担不起……”
黎晚眼皮一跳。
“你糊涂啊,现在生完我还能替你们看两年孩子,我本来就是个没用的人,要是再拖几年,我更没用了,恐怕连拄拐杖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冬梅痛心疾首。
潮生心里不是滋味,他太知道她心里的苦了。
可有些事本就是死结。
潮生还是不松口:“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放宽心。”
“唉,我怎么放得下……”
王冬梅还是长吁短叹。
黎晚合上门,心里五味杂陈。
想想也就知道了,当初如果不是她哄他,他连和她上个床都费劲,何况生孩子?
……
后来潮生和王冬梅谈完,回到房间,和黎晚相顾无言。
怀孕生子这件事他们提前真的没有商量过,可是真的是忘了吗,还是隐隐不愿意细想,逃避记起这么件大事?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而即便有答案,也不再重要。
后来王冬梅一有机会都要旁敲侧击说些生孩子的话题,她在家里住了一周的时候,幸福家园的房子几乎快修缮完了。
在临走之前,她喊黎晚陪她出一趟门。
黎晚问去哪,她也不明说,最后绕了大半个城,到了才知道,她们的目的地是一家中医馆。
王冬梅说:“晚晚,这里的中医是妇科圣手,来都来了,甭管要不要孩子,先看看再说。”
黎晚自然不好拒绝。
……
几小时后走出医馆,黎晚手里拎了很多中药包。
王冬梅在一旁滔滔不绝的叮嘱:“人家说你宫寒还贫血,以后不能贪凉了,回家我给你熬红枣桂圆粥喝。”
黎晚面上没表露,可回到家,关上卧室门之后,她还是发作了:“江潮生,你妈说了,她暂时不走了,要留下来天天给我煎药,等我喝完那些中药再走!”
潮生知道她不想要孩子,夹在两个对他最重要的女人之间,他也很烦,想了想说:“等她回老家就好了。”
黎晚拧眉,猛然想起什么:“除了这事儿,我刚想起来,早晨我看你妈在我们房里鬼鬼祟祟的,好像是在找什么。”
潮生想了一想,立刻走去抽屉那,拉开一看,保险套没了。
黎晚问他:“怎么了。”问完之后自己倒是明白过来了,“我记得这里是放套的地方吧,你妈不会是……”
“嗯。”
潮生声音很沉。
黎晚叹气,她背过他,抠着手指甲问:“潮生,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潮生能怎么想。
有些念头不想就什么事没有,可一旦起了念头,就如狂澜一般再也压不下去。
说得俗气一点,被王冬梅催着催着,他也幻想起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
可是他能逼她吗?
“你不会是动摇了吧?”黎晚见潮生迟迟不说话,抠指甲的动作更狠,之前被菜刀切掉的美甲边儿都被她撕下来。
潮生淡淡说:“没有。”
黎晚抿抿唇,几秒后一笑:“那就好。”
后来这晚,他们分睡在床的两端。
潮生几次想转过身抱住她,可又怕引起她的反感,最后终是想触碰又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