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蜜月
潮生没让黎晚喝那些中药。
第二天早晨王冬梅要给黎晚煮中药的时候, 潮生制止了她:“妈,我说了很多次,是我不想要孩子, 你怎么不明白呢?”
王冬梅还是劝他:“儿子, 哪怕生一个呢?儿子女儿都好,哪怕一个呢?”
潮生只能哄骗她:“你现在越是催, 我反而越不想要,我答应你,过两年, 再过两年我们就考虑这件事行吗。”
他这么说着,后来又劝了很多好话,王冬梅才作罢了,也肯搬回去住了。
王冬梅走后, 黎晚继续在家里过着叼着烟画画, 喝着酒追剧的日子。
八月底的时候,温澜一家过来串门, 唐未把温澜简直宠到天上去,等他们走后, 潮生和黎晚面面相觑, 只显得这段婚姻的可笑。
然后当晚黎晚就提出要去度蜜月。
刚结完婚那阵子, 大家都觉得彼此就是个协议婚姻,哪用得着度蜜月。后来梅雨季,潮生要在家照顾王冬梅, 顺便写写书,更没想着这件事。
也是那段日子, 陈柔和黎晋东飞去澳门老朋友家小住, 回来之后唠叨好几次, 嫌他们不去度蜜月。
但黎晚每每说潮生要写稿,就一直拖着。
黎晚生日之前,梅雨季过了,潮生也交完了稿子,但大家又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度蜜月的事情。
直到这一次。
潮生不知道为什么黎晚会这么突发奇想,但是她的要求,他不会拒绝。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订好了机票。
九月初,他们一同飞去蒙古乌兰巴托。
在飞机上潮生才问:“为什么想来这?”
黎晚意味深长:“因为《乌兰巴托的夜》。”
因为一首歌,奔赴一座城。
黎晚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正如上学那会儿看《春光乍泄》,她偏要去一趟伊瓜苏瀑布。
乌兰巴托是一个游牧和现代文化的融合的城市,其实并没有什么好逛的。
如果从下飞机开始讲起,一切都显得冗长,第一次一起旅行,潮生记忆里留下的东西反而不多,他只记得博格达汗冬宮,甘登寺,成吉思汗广场……有名的景点他们都去了。
然而这些还没有黎晚的月亮发夹,咖色上衣,白色外套,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太阳镜……让他记忆深刻。
最后一天,他们在特日勒吉度假村住,特日勒吉河水丛林环绕,是城市里见不到的景色,倒有点返璞归真的感受了。
白天的时候,他们换上蒙古族的衣服拍了照,又去骑了马,挤了奶。
黎晚倒是有兴致,潮生只觉得无聊到想回国。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迁就她,明明他的婚姻可以不用迁就,但现在他什么都听她的。
晚上的时候,大家在河岸两边烧烤,各地来的游客都聚在一起烤火唱歌。
有个俄罗斯来的男生带了吉他,吟唱着他们民族的歌,大家最熟悉的永远是《喀秋莎》,嚷嚷着要他来一首。
后来快结束的时候,黎晚给大家轻唱《乌兰巴托的夜》听。
“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
黎晚鬓边一个月亮夹,篝火把月亮照成了古铜色。
当她这么唱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拉起了马头琴,轻轻用蒙语跟着和:“乌兰巴托类木得时,那么很那么很……”
一曲而终,大家都意犹未尽,俄罗斯人甚至用蹩脚的中文央求黎晚再来一次。
黎晚看向潮生,笑着对大家说:“他唱我才唱,你们劝他啊,别问我。”
潮生一懵。
眼看大家都把目光投到他身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那就只好唱了。
他沉沉望向黎晚:“唱‘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那版。”
黎晚也沉了下来:“好。”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飘向天边的云,你慢些走,我用奔跑告诉你,我不回头……”
守着篝火,原野上的风,苍穹星子,他们缓缓歌唱着。
这一刻潮生才明白为什么黎晚会来这里。
因为安宁。
晚上他们住在蒙古包过夜,洗漱完毕,紧紧相拥的时候,潮生告诉黎晚:“感觉来这一趟,就是为了今晚。”
黎晚埋在他怀里:“我以为你要说,距离我们第一次合唱,已经时隔十一年了呢。”
潮生微愣,紧接着想起那节课,走廊里的阳光比教室要好,阳光穿透树叶缝隙,那草木青葱的味道仿佛现在都能闻到。
“都十一年了啊,感觉就在昨天。”
潮生这么感慨,黎晚也有点感慨:“都是怪那个下午……都怪那首歌……”
她声音小的像是呢喃,他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黎晚回过神,笑:“我是说,如果当初我没忘记带试卷,或者你没把试卷给温澜,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潮生默了默:“当时你和温澜玩得好,我们几个成天黏在一起,早晚也会成好朋友。”
黎晚一愣,苦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捧起潮生的脸吻了下去:“江老师,今晚来点刺激的?”
潮生看她缠绵,心里莫名也软得一塌糊涂,很快就抱紧了她。
可他开口还是冷的:“说了好几次,不许叫江老师。”
“那叫什么?”
“……”
“说啊。”她偏要问出什么来。
“……”
或许是今晚一起在篝火旁唱了歌的原因,又或许是因为久违的回忆起十几年前那首歌的原因,他莫名不想再忍:
“叫老公。”
黎晚一怔,背僵了僵。
潮生拥她:“叫不叫?”
黎晚满是疑惑,问:“喂,你今天吃错药了?”
潮生脸一热,接着压她到身下:“问你叫不叫老公。”
黎晚眼里被床畔的灯火照得亮晶晶的,像有泪花似的。
潮生心尖一颤,以为自己惹到她了,不由从她身上起来了一点。
她却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喊了声:“老公。”
看不出眼底情绪,只是嘴角扬着,笑得很动人。
这下轮到潮生失神,他看她笑得实在美丽,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嘴角。
闭上眼睛接吻。
敛去多余的情绪。
夜还长。
乌兰巴托的夜,还很长。
-
可是太阳总有升起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回国,晚上温存的余温消失不见,两个人之间多多少少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后来隔壁帐篷的蒙古男人过来找他们告别。
那人给他们带来哈达,为了感谢他们昨晚唱的歌。
白色的哈达,上面织有莲花之类表示吉祥如意的隐花图案,象征纯洁、吉利。
男人躬身把哈达双手托着递给他们,他们则躬身让男人将哈达挂在脖子上。
简单的小仪式,潮生和黎晚笑着表示感谢。
等男人离开,黎晚把哈达摘下来,又踮脚把潮生的哈达也摘下来,说:“带着这份儿吉祥如意,我接下来的事业一定顺风顺水。”
潮生没在意她话里的意思,随口回了句什么。
直到回到禹山,他们回家歇息了片刻,等他把箱子打开,把里面的衣服和各种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看她没动弹,问她:“你不收拾箱子?”
她躺床上闷闷嗯了一声。
潮生以为是她犯懒,问了句:“如果你愿意让我碰你箱子,我也可以帮你收拾。”
黎晚却摆摆手:“不用了。”
她顿了顿,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说:“我明天飞英国。”
潮生心一坠,手上的动作停了。
“英国一个时尚公司聘请我当创意总监,他们很挑人的,我在Youtube上还算火,所以才有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
黎晚解释了一通。
潮生缓缓站起来,到桌上拿了根烟,迟迟没点火,问她:“为什么早不说?”
“我也是突然决定的。”黎晚说,“你妈催孕催生,大家始料未及,过得都不痛快。”
“可是……”
“潮生。”黎晚打断他,“你不想要孩子,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我出国工作,是最好的理由。”
潮生摁了几下打火机,终是把火点上,颤抖着咬上烟,吸了一口:“这是好办法吗?你总不能在国外躲一辈子吧?”
“先去一两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那还不如,我现在给我妈宣布我生殖系统有毛病,生不了,不就完了?”
潮生闷闷呼出一个烟圈。
他没想到她这么抗拒生孩子这件事。
黎晚听潮生这么说,心里一刺:“倒也不用这样,我走之后如果你遇见合适的,没准坠入爱河,到时候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也挺好的。”
黎晚也去拿烟抽:“我知道你可能觉得这件事给我造成困扰你过意不去,但是结婚是我提的,现在什么状况我都能接受。正常人都不会和不爱的人生孩子,这对孩子不公平,我都明白,你也明白,所以大家互相理解,没必要糟践自己。”
她语气微微带着气,讲完这大段话之后,她不想再聊了,笑笑说:“好了,我饿了,出去找点吃的。”
她出门,潮生独自站在原地。
烟星烧到手指,他被烫的回神。
感觉就是这一烫,他忽然之间对所有事情都恍然回过神来,原来这段日子的相处真就是一个一戳就破的美梦而已。
连刚刚度完的蜜月,都是海市蜃楼。
这感觉就像盛大而灿烂的烟花怦然绽放,却徒留一片灰烬。
他没资格让她不要走。
更没理由追随而去。
他知道,四季更迭,从未停歇。
没有人能永远留住春夏,却有太多人逾越不过一个秋冬。
而他爱情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花园。
天寒地冻,银装素裹,千树万树梨花开。
哪怕终于熬到春色满园关不住,也还是没有人小扣柴扉。
第32章 相思
黎晚还是离开了。
她走之前的那晚上, 潮生抽了一夜的烟。
但他知道他不能留住她,如果因为一段虚假的婚姻就禁锢她的自由,让她放弃自己的事业和追求, 那他就太不是人了。
第二天早晨他早起给她做饭。
她换好了衣服出来, 慌里慌张说:“我的月亮发夹好像不见了。”
那是一个阴霾天,屋子里昏暗暗的, 打开灯也仍然觉得不亮堂。
黎晚要跪下看沙发底下,潮生拦住了她,让她先去吃饭, 自己则拿着手电筒在沙发底,柜子底照了好久,最后她吃完了他还没找到。
她把手机手电筒打开又到卧室去找,他看到墙上的钟表, 再找下去就要误机了, 可他没提醒她。
眼看真的快误机了,她的闹钟响了起来。
她摁掉闹铃, 说:“我不要了。”
“可能掉在乌兰巴托了,都是缘分, 那东西和我没缘, 就这样吧。”她是这么说的。
潮生“嗯”了一声, 最后,看她用戴着婚戒的那只手拎着箱子出了门。
他没去送她。
门“啪嗒”一声被关上,他顿了顿, 坐在餐桌前,把她喝剩下的粥喝完了。
……
黎晚落地之后是李微印接的, 潮生在INS上刷到了李微印接机的照片。
潮生对此并不意外。
他只是有些感慨, 像黎晚这么勇敢洒脱的女孩, 原来也有深陷爱情泥沼的时候。
黎晚走后,潮生又恢复之前的生活。
每天窝在家里,睡到中午十一二点起来吃外卖,下午按照出版社的要求修改出版稿,晚上自己简单做点,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懒得动,依旧是点外卖。
晚上□□点钟的时候他会到家附近的酒吧喝酒,喝到两三点回家。
他很久不理发,不刮胡子。
也几乎没有社交。
他少有的社交不过是偶尔去古乘家里蹭顿饭。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上高中之后渐渐见不上面,毕业之后更是不怎么联系,感情亲厚,但不亲密。
或者是偶尔被王绪约出去打个保龄球,高尔夫什么的。
但和王绪出去并不算消遣,因为王绪现在事业上有千头万绪要处理,婚姻上又是一地鸡毛,所以每次见面总是他自顾自滔滔不绝诉说烦心事,而潮生则充当垃圾桶的角色。
后来唐未和温澜来家里做客。
闲聊时说起王绪,听唐未说,他和她老婆早就各过各的了,彼此外边都有相好的,但又互不干涉。
温澜叹气:“反正是苦了孩子了,还没断奶呢,父母就开始胡搞,我不信小朋友在这种家庭环境下长大会幸福。”
潮生听着就想起黎晚,他不知道为什么强烈感觉,如果他和黎晚有个孩子,哪怕他们俩不相爱,也一定会很爱小朋友,他们一家三口也绝对会比王绪一家过得幸福。
“我听晚晚说,她去英国除了工作,还因为你们不想要孩子?”温澜又把潮生叫回神。
唐未问:“你俩真要当丁克呀?”
潮生心里更乱,一乱他就想抽烟,最后随口嗯了一声,掏了根烟除了。
唐未骂他:“操,你现在是有了老婆彻底不在乎温澜了?”
潮生烟咬在嘴上,被唐未揪下来在手里碾碎:“她怀孕,老子都戒烟了,你还想当着她的面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