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怔了一秒,反应了过来:“我把这事忘了,都怪温澜不显怀。”
“你还怪我老婆?”唐未哼声。
温澜笑:“唐未你少蹬鼻子上脸了。”
“……”
总之无论聊了什么,绕了多少圈,话题总是要以这夫妻俩的亲昵拌嘴结束。
潮生在一旁看着他们幸福。
仿佛是一个在隆冬的太阳底下求暖的人,蜷缩着把自己抱紧,口中呵出的却还是冰凉的白雾。
黎晚不在的日子里,他就是这么生活的。
这年冬天,禹山比往常要冷,黎晚去英国的第三个月,恰好是圣诞月。
平安夜这天,幸福家园中老年人俱乐部举办联欢会,王冬梅报了一曲独唱。
潮生到现场去给她捧场,王冬梅上场之前非要他给黎晚打视频电话不可。
从黎晚去英国之后,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除了某天半夜给朋友圈点个不咸不淡的赞之外,没有任何联系。
他对王冬梅说:“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在工作。”
王冬梅嫌他事儿多:“你不打,我打,你去化妆间把我手机拿过来。”
“别麻烦了,我打……”
潮生看似不耐烦。
其实心里却憋着高兴。
他感谢王冬梅,让他有了主动给她视频的理由。
拨通微信之后,那边很久才接。
接通之后,潮生只是给她打了个招呼,看到她烫了头发,脖子上戴着香奈儿的项链,手腕上戴着几十万的劳力士,神采奕奕喝着咖啡,看样子过得不错。
然后他就把脸别开,让王冬梅给她聊了。
他有点气她过得还不错。
他过着夜夜买醉的日子,她却过得这么滋润?果然啊,谁先动心谁就输了。
“我这次唱的歌是《烛光里的妈妈》,早也练晚也练……”王冬梅一直在向黎晚介绍自己待会儿要表演的节目。
潮生又后知后觉想到,他这天去理发店把头发剪短,又刮了胡子,还算神清气爽,乍一看过得也还不错。
心里才稍微好过一点。
“潮生,过来给你媳妇说话。”
王冬梅拉了拉他的袖子。
他接过手机,让摄像头对准自己,而后对她一笑:“过得还行吧?”
“那必须的。”黎晚笑得比他还灿烂,“等会儿妈表演的时候……”她忽然顿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叫得那声“妈”让她别扭了一下,“你记得给我录视频,妈说让我给她剪辑一下呢。”
“好。”潮生笑笑。
黎晚静了静,说:“嗯……那先挂吧。”
潮生一愣,旋即想到,确实啊,也没什么话好说,就摁了挂断键。
后来王冬梅表演结束,他把拍好的视频发给黎晚。
黎晚没回复。
直到第二天早晨六点多,他被枕下的一阵振动吵醒,睡眼惺忪掏出手机,看到是李微印打来的视频通话。
潮生顿时有了精神。
自从和黎晚结婚之后,他和李微印就没联系过,现在李微印突然打电话,还挑这个点儿打来,他心里不免疑惑,想了好几秒才接通。
网络延迟了几秒,先听到一阵音乐声,而后才看到画面——黎晚正在唱歌。
她坐在类似酒吧的店里,灯光是琥珀色调的,她长发高高挽起,什么配饰都没戴,包括耳钉。
她穿着寻常的衣服,但她的衣服没有难看的,长筒靴,黑色鱼骨裙,大方之中见性感。
不时有旋转的小灯球在她脸上投出破碎的星光,这种转球营造气氛是一流的,潮生从没在酒吧见过,只在上世纪电影里的歌舞厅里看到过。
“不要骤来骤去,请珍惜我的心,如明白我,继续情愿热恋,这个容易受伤的女人,不要等,这一刻请热吻,长夜有你醉也真……”
王菲的《容易受伤的女人》。
潮生心中一酸,坐在床边久久没有动弹。
他掏烟来抽,静静听完黎晚唱的歌。
而后镜头一黑,潮生听见嘈杂声还未褪,只是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没一会儿出现一阵铃铛响开门声。
紧接着李微印的脸出现在镜头里。
他说:“江潮生,你把黎晚带走吧。”
潮生冷声问:“你什么意思?”
李微印叹了口气:“意思就是,黎晚不能继续待在英国了,你听听她唱的歌,多痛啊,我怕她会疯。”
潮生听完火噌一下上来了,大骂:“李微印,你他妈是不是男人?”他平时就够冷冽,一发火尤其严肃,“黎晚碍你眼了是吧?你有了新欢彻底不管旧爱死活了是吧?她在你面前给你唱首歌就让你为难了是吧?”
“潮生潮生……”李微印连连叫了好几声喊停他,“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冷静一点!”
“……”潮生把烟摁灭在烟灰缸,掀被子下床,在地上来回踱步,“今天只有你和黎晚出来吗?”
李微印摇头:“Claus也在呢,我这……”
“怪不得她唱首歌就这么戳你肺管子。”潮生忘不掉黎晚的歌声和她唱歌时的样子,那么凄婉,那么孤独,他心像被人撕开又粘合再撕开一样,疼得喘不清气。
“Claus又听不懂粤语,我着什么急?”李微印见潮生一直这么冲,也急了,“有些事我他妈不好说,她现在是你老婆,老在国外算什么事,你赶紧把她给我领走。”
说完话李微印就把电话挂了。
潮生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手机,二话不说朝地上狠狠一砸,一部上万的手机,屏幕顿时碎成了渣。
他赤着脚,抓着头发,在原地来回的转。
又气又急。
但是不过十几秒钟,他就做出了决定——买票飞英国。
揍李微印这个渣男。
顺便……问问黎晚愿不愿意跟他回来。
他在当天中午就启程,先是坐高铁去上海,又从上海飞去英国。
总之落地时,恰好是英国时间夜里快九点。
他在机场打电话给黎晚。
这是时隔三个月,他们之间第一次通电话。
也不知道是黎晚凑巧正看手机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总之那边是秒接的,可接通之后又迟迟不说话。
潮生紧紧握着手机,看着机场的显示器,呼出了一口气:“黎晚,我来了。”
那边还是寂静一片。
他又说一遍:“我来找你了。”
忽然传来一缕很轻的呼吸声。
潮生把手机握得更紧,整个人都紧紧绷着:“我现在在机场,你家在哪,我去找你。”
又静了几秒,就当潮生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就在他想挂断的前一秒,她忽然说:“你打车,然后把手机给司机,我给他说。”
潮生一颗心瞬间落了地。
一路上那种巨大的空虚感,捉摸不定感,想见她又怕见她的那种担惊受怕感,全都烟消云散。
他按照她的说法打了车,上车之后,把手机给了司机。
司机师傅和黎晚沟通了几句后,把手机给潮生,他接过来放在耳边“喂”了一声,没人应,拿下来一看才知道她挂了。
而外面夜深了,远远望过去,分不清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
第33章 拥紧
出租车在一小时之后停下。
车费五十五英镑。
这是一笔让潮生反问了一句“您确定吗”的数目, 最后在英国大叔笃定的眼神中,他付了钱。
而后拎着箱子站在街口。
他打电话给黎晚。
刚响了一声,忽然听到身后一阵熟悉的苹果手机提示音, 他转身, 对上黎晚的眼睛。
微醺的眼睛。
他几乎是立刻就判断出她喝酒了,顿了顿, 他拎箱走过去,行李齿轮在地面上摩擦出轰隆的声响。
掩盖了手机铃声整齐的韵律。
她没挂电话,也没接。
伦敦简直比国内的北方还要冷, 她穿一条吊带睡衣,外面披了件披上不如不披的薄西装外套,抱臂站在街口抽烟。
像什么样子?
他走到她面前,滚轮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也因自动挂断而停止。
他问她:“你热?”
她散漫一笑:“SO HOT.(很辣。)”
“快三十的人了, 你以为你二十出头小姑娘吗,都说年少才轻狂, 你还年少吗?”他没给他开玩笑,语气里每一个尾音都流露出严厉感。
黎晚顿了顿。
潮生还在皱眉:“你看你, 像什么样。”
“像什么样?”黎晚没心没肺一笑, “红灯区里接客的, 还是大马路上站街的?”她故意捂嘴,“哦,你瞧瞧, 我现在可不就站在街上么……”
“黎晚。”他喊她一声。
既是想制止她的话,又隐隐表达出一丝拿她没办法的无奈。
黎晚掸掸烟灰, 潮生看到她夹烟的那只手上还戴着婚戒。
“好了好了, 那我到你怀里暖暖。”她挑眉笑笑。
潮生板着脸, 深深看了她好几秒,忽然张开手臂,眼眸淡淡向下扫她。
黎晚心领神会,立刻环腰抱住他。
熟悉的,温暖的,男人的气息。
果然暖和很多。
潮生闻着她身上的红酒味和烟草味,感受她越抱越紧,不由也越抱越紧。
他们就这样在伦敦街头,寂静的冬日晚风中深深拥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潮生把她放开:“好了,带我去你家吧。”他握住行李杆,朝行李箱抬抬下巴,“要不要坐上去,我推你走。”
黎晚想了一阵:“嗯……那好吧。”
于是她喜滋滋的坐上行李箱,就像刚结婚那阵子去逛超市,他把她放在购物车里推着走一样。
进了黎晚的公寓,潮生先定定站在门口把房间摆设看了一遍。
黑色系家具,窗上贴有圣诞节的装饰,电视机旁有一棵和人差不多高的大红色圣诞树,桌上有一瓶红酒,一杯印着口红印,残存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
挺符合黎晚做派的,潮生想。
他默了默,问:“李微印呢?”
黎晚靠着柜子:“他?他在自己家呗,反正不可能在我这吧。”她笑说,“不然我岂不是给你戴绿帽子了?”
潮生没有理会黎晚话中的诙谐,而是一本正经说:“你把李微印给我叫来。”
“叫他干吗。”
“谈谈心。”
“明天不行吗,这都几点了?”
“不行。”潮生一口回绝,“我想见他。”
黎晚微顿,想了想她转身走去沙发:“要打你自己打。”
潮生怔了几秒:“好,我打。”
他掏出手机,准确无误的找到李微印的手机号,滑动屏幕播打过去。
响了几声。
没人接。
他重新又打,依旧没人接。
黎晚看不下去了:“我说老公,你大晚上过来,先是把我凶一顿,现在又要找李微印,你知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潮生没理她,他还真和李微印拧巴上了,他一直不接,他就一直打。
最后黎晚过来把他手机抢走,搭眼看了一眼:“呦,新手机啊。”
潮生说:“你还我。”
黎晚一笑,把裙子一撩:“你自己拿。”
风云变幻只在一瞬间。
潮生眼里有些浓烈的情绪在攒聚着,翻滚着。
黎晚始终笑着,明晃晃勾人的那种笑。
潮生定了定,忽然勾住她的腰,把她带到怀里来。
东方日出,西方月升。
在西方的深夜,做着东方之既白的爱。
第二天上午,潮生到厨房做饭,等他做好三明治,温好牛奶出来的时候,就见黎晚懒懒躺在床头,如瀑长发从床沿垂下,微微擦拂地板。
她的头发是他认为她身上最美的地方。
哪怕天上的银河水落下来,都没有她的黑发光彩熠熠。
他把早餐拿给她吃。
黎晚端起牛奶喝了一口,问:“你来这干嘛?”
潮生说:“见李微印。”
“你见他干嘛?”
潮生顿了顿,把脸偏到一边,不说话了。
黎晚笑:“怎么着,当面祝他早生贵子啊。”
“不是。”潮生有时候真讨厌黎晚的牙尖嘴利。
他不耐烦的耙了把头发,说:“我非揍他不行。”
黎晚呛了一口,牛奶喷到被子上,她抽了好几张纸巾去擦,潮生则抽了两张纸给她擦嘴。
她又咳了好几声,边咳边躲,问:“你揍他干嘛?”
潮生不让她躲,把她脸扳过来,给她继续擦嘴,不咸不淡说:“他惹你了。”
黎晚一怔,忘记动弹,任他把她嘴角擦干净。
尽在咫尺,黎晚看着潮生的脸,还能很清楚回忆到少年时的他是什么样子,和现在更成熟的五官对照起来,那时候的他似乎比现在的他还云淡风轻一些。
然后她忽然脱口而出:“怎么,你爱上我了?”
潮生一僵,很快直起身子,离她远了两步:“当然没有。”
急于否认,就是承认。
他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表现实在是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黎晚一怔,心想江潮生不愧是直来直去的直男,这么急于否认,真是唯恐她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