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将电脑推到她面前:“过段时间POI亚洲摄影大赛会在海城举办,我准备让你参加。”
“我?”池年张大眼睛看向喻泽,心里又惊又喜。
喻泽看着她的表情,眯着眼笑了起来:“没错,”说着指了指屏幕,“你完全可以报名灵感类作品和人像类作品。”
“你想参加吗?”
池年飞快地点头,下秒又不安地停了下来:“可是,如果我失败了呢?”
喻泽耸耸肩随意道:“那就失败啊。”
池年眨眨眼,就这样?
喻泽失笑:“不然呢?”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参与一下玩玩而已,感受一下氛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池年仍有些不可思议,好一会儿才问道:“那你呢?”
喻泽沉吟了几秒钟:“我也参加。”
池年诧异,他已经得到了这场大赛的最高奖项,竟然还要参加?
“为什么?”
喻泽点头:“因为……”他慢悠悠地笑看着她补充,“大赛邀请我去做特邀评委,幕后打分环节我会参与。”
池年:“……”她想多了。
喻泽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不会给你开后门的。”
池年默了默:“……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喻泽好奇,“说不定我真的给你开了后门呢?”
池年想了想:“作品评选应该是匿名评选吧?”
“只是这样?”
“还有就是,”池年认真地思索了下,笑了笑,“当初在那个弄堂,你很严肃地保护相机的样子,让我觉得你永远不会在你热爱的领域徇私。”
喻泽愣了愣,想到那时的画面,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好吧,的确是匿名评选。”
说着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大赛前有个音乐节的拍摄任务,你作为独立摄影师试试手?”
池年点点头:“好啊,”音乐节拍现场很锻炼人,需要抓拍到瞬间的激情,且即便是音乐节的官摄,要求的门槛也不会太高,“什么音乐节?”
“疯氧。”
池年一愣:“疯氧?”
这样的大型音乐节,一般都会有固定的知名摄影师负责拍摄。
喻泽点头。
“对方邀请的应该是你吧?”池年眨了下眼睛问道。
喻泽笑:“累了,这次想负责监工。”
池年:“……”
从喻泽的办公室出来,池年仍觉得脑子有些晕晕的。
POI摄影大赛,疯氧音乐节。
这些曾经自己只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些或温柔似水或热烈如火的画面,如今要亲自用镜头去记录了。
电脑响了一声,是喻泽发来的关于疯氧音乐节的资料。
池年顺手打开,一大通的背景介绍后,是参与音乐节的乐队和歌手名单。
她随意地往下滑,却在看见其中某个名字时顿住。
民谣歌手,唐轻染。
池年看着那个名字,错手点了一下,立刻弹出了关于唐轻染的个人页面。
池年刚要右上角的关闭,目光却随之移动到页面右上的相关人物上。
第一个就是祁深。
第057章
池年看着屏幕上唐轻染的照片, 长长的卷发,柔婉动人的模样。
又看着右上方祁深的照片,是记者会上拍摄的, 高冷的模样, 双眸微敛, 睥睨众人。
池年闷闷地点了叉。
手机响了一声, 在安静的工作室格外刺耳。
池年飞快地看了眼四周才拿过手机,是半湾公寓的业主群,似乎是因为最近公寓内有陌生人出入, 目前正在核查中, 提醒户主注意财产安全。
池年看了一眼便将手机静音放在一旁, 开始专心地了解起音乐节的资料。
疯氧音乐节的名字来源于当年第一次举办音乐节时,有歌迷表示现场疯狂到需要吸氧,主办方觉得很有意思,便在第二年改名为疯氧。
音乐节以前的照片也的确疯狂, 摇滚重金属, 轻摇滚,民谣, 流行, 应有尽有,且设立了疯氧舞台、静舞台、MD舞台三大舞台。
池年看得不觉有些入迷, 直到下班时林涵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走?”林涵已经收拾好了包包。
“一会儿就走。”池年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拿过手机看了一眼,随后一愣。
手机里有几通未接来电, 都是来自那个弄堂的书社老板杜爷爷。
池年想到前天她给杜爷爷去电时对方才说, 店铺的老人这几天应该会回来, 大概是提醒她老人回来了吧。
池年回了一通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才接听,杜爷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喂?”
“杜爷爷,”池年边说着,边顺手将资料一并传送到打印机打印,“是不是店铺的陈奶奶回来了?”
杜爷爷停顿了下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丫头,你陈奶奶可能回不来了。”
池年一愣,声音也轻了些:“怎么了……”
“她走了。”杜爷爷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却添了些惘然。
池年挂断电话,仍有些愣神。
严格说来,她和陈奶奶并不熟悉,甚至如果不是这次拍遗照,她连陈奶奶姓陈都不知道。
可是,心里却就是莫名的难受。
好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也不是伤心,而是沉闷。
她很清楚,一个摄影师以后要面对的事情,总会比现在的来的更真实且残酷。
就像喻泽曾经拍下的那张贫民窟抱着死去母亲的孩子,像更多摄影师镜头下的无数挣扎的瞬间。
可是,当这一幕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让人难受。
池年回了一趟公寓,将遗照包好又去了一趟弄堂。
那个简陋的店铺门依旧紧闭着,只有墙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池年找到了书社的杜爷爷,杜爷爷说,其实前天陈奶奶回来了一趟,也没开店铺门,只是一个人坐在小院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孤零零的,一直坐到晚上,锁了门就走了。
杜爷爷还说,前几天陈奶奶的儿女从国外回来时,一大家子二十几口子人,热热闹闹的,可惜前天上午的飞机,又都离开了。
杜爷爷说到后来摇摇头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儿女都回国团聚过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池年安静地听着,不由在想,当初陈奶奶要她拍遗照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准备了呢?
池年最终将遗照交给了杜爷爷。
杜爷爷显然没想到她一直以来想交给陈奶奶的是遗照,却转瞬又理解地笑笑:“等她的子女回来,我会转交的。”
池年对杜爷爷道了谢便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天上下起了秋雨,雨丝很细,延绵不绝。
池年开着车,心情依旧止不住地低落。
原来,梦想都是一样的,有欢愉,也会有痛苦。
池年的包包和打印的资料还在工作室,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多,工作室还没有关门。
回到工作室时,果然灯还亮着,池年将资料收拾好,抱在怀里拿着包包就要离开,转身却被端着咖啡杯出现的喻泽惊了一跳。
喻泽看见她似乎也有些诧异:“还没下班?”
池年轻轻摇摇头:“这就走。”
喻泽扯了扯唇颔首,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群里的消息看了吗?”
池年不解,随后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半湾公寓的户主群,点点头。
喻泽顿了下,又补充了句:“回去的时候注意着些。”
池年笑了笑,道谢后就要转身,下秒脚步却一顿,转过头:“喻泽。”
喻泽疑惑地挑眉:“还有事?”
池年抿了抿唇:“我能问一下,你当初拍贫民窟的孩子那幅作品时,是怎样的感觉吗?”
喻泽的神情微顿,沉吟了许久,看着池年低落的神色,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池年,摄影师会面对很多不同的场景。但你要记住,你只是一只旁观的眼睛。”
“不要太过沉入,保护好自己。”
池年怔愣地看着他,随后笑笑:“我知道了。”
“嗯,”喻泽挑了挑眉,“对了,摄影大赛那边需要去海城待一段时间,拍完音乐节的片子你可能就要动身做准备了。”
池年点头:“好。”
这一次再没多说什么,池年转身走出工作室。
这是池年第一次感觉到,明明知道喻泽说得对,她却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最起码,不该只是这样的。
回到公寓时,已经快九点了。
雨丝小了许多,在路灯下密密麻麻的。
池年抱着资料,脚步匆忙地沿着路灯一直走过公寓楼的转角,随后脚步一顿。
公寓楼前,一道颀长的人影随意地站在那里,穿着白色衬衣,西装外套耷在手臂间,正在看着手表,眉心微皱。
听见脚步声,他才直起身。
池年眨了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祁深的眼里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她正思索着,祁深已经走到她跟前,神情恢复了平静:“才回来?”
“嗯。”池年应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祁深一顿:“扔垃圾。”
池年看了眼他身上的西装,没有心情多说其他,走进公寓楼内。
祁深皱了皱眉,目光落在她微白的脸颊上,身躯一滞,快走几步站在她面前:“发生什么事?”
“啊?”池年故作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摇摇头,“没事啊。”
说完绕过他继续前行。
祁深紧抿薄唇,跟在她身边。
池年只安静地走进电梯,刷电梯卡。
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池年一愣,秋天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尤其今天还下了夜雨,她的手有些凉。
祁深的大手却很暖,覆在她的手背上。
池年转头看去,正迎上祁深的目光,深邃漆黑。
她抿了抿唇,性子也上来了,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祁深看着她微鼓的脸颊,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为她刷了电梯卡,抓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池年挣了挣没能挣开,扁扁嘴,没有理他。
电梯门开了,池年刚要甩开祁深的手,反而被他拉着走出电梯。
“你要干嘛?”池年怒视着他。
祁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池年愣了愣,没等反应过来,祁深已经拉着她进了他的公寓。
熟悉的清冷泉香的味道瞬间涌来。
祁深放开她的手,走进厨房,再出来手里拿着一杯酸奶,是她爱喝的牌子。
他将玻璃吸管插好,递给她。
池年看了看酸奶,又看了看他,撇过头去没有接。
祁深等了一会儿,看着她赌气的脸颊,良久无奈地走上前,将酸奶塞到她手里:“池年,到底发生什么事?”
是不是他没发现,她就打算一个人上楼,自己承受了?
池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情绪莫名更加委屈了,扬声道:“我说了没事,你怎么总是……”
话说到一半,察觉到自己迁怒的语调,她抿了抿唇停了下来。
祁深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心脏一皱,一种涩痛的感觉逐渐发酵。
池年很少会哭,她在人前总是笑眯眯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看着她的眼睛,让他越发的手足无措。
许久,祁深低声说:“是我的语气不好。”
池年的睫毛抖了两下,抬头看着他。
祁深停顿了几秒钟,垂眸看着她,生硬地轻声问:“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吗?”
池年怔愣地盯了他一会儿,也许是因为知道一会儿回到家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许因为祁深太诡异,她看着这样的他,莫名其妙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祁深只安静地听着,神情严肃,直到她说完都没说一句话。
池年也没指望他能安慰人,倒是说出口后心里舒服了些,她看着他就要站起身:“时间不早……”
“池年。”祁深却突然打断了她。
池年不解。
祁深的手指轻敲了下膝盖,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祁深抬眸看着她的眼睛,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你知道,老人为什么想要拍照吗?”
池年愣了愣,疑惑地看着他。
祁深沉默了几秒钟:“为了不被遗忘。”
池年怔住,坐在原处,身体有些僵硬。
祁深微微后靠着沙发,突然极淡地扯了下唇角,又问:“你为什么想成为摄影师呢?”
摄影时,她眼里迸出的光芒,耀眼极了。
池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她却知道自己的答案。
最初是为逃避,可后来,是为了留住那些遗忘的美好。
厨房里有细微的动静传来,祁深站起身:“我认识的池年,是那个如果撑伞没意义,那就淋雨去追求的池年。”
就像曾经的她,笑眯眯的,满眼无畏。
不同的是,现在,他想成为她撑伞的那个人。
最后这句话,他没说。
也没必要说。
慢慢来吧,反正已经确定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