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祁深森冷地唤着他的名字。
喻泽安静了一会儿才轻笑一声:“如果我不想告诉你呢?”
祁深垂眸,心里的乖戾不断涨大,他舔舐了下唇角:“喻先生就不担心自己的工作室……”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很清楚,如果他真的不择手段,池年会是第一个怪他的人。
祁深强忍着将胸口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哑声道:“她是不是在你那边?”说到这里,他顿了下,“请问喻先生。”
喻泽停顿了几秒钟,听筒里一阵安静。
祁深耐心地等着。
良久,喻泽开口:“是。”
祁深的心勉强放下一些,最起码知道她在海城,平安无事。
喻泽又慢悠悠地补充:“不过她要去准备自己的作品,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祁深看着息屏的手机,眉头紧锁。
另一边,POI摄影比赛会场门口。
池年睁大双眼看着喻泽。
喻泽笑:“他问你在哪儿。”
池年的眼珠转了转,撇撇嘴:“他就是掌控欲作祟。”
喻泽挑眉:“听他的声音,状态似乎不怎么好。”
池年的神情微紧,有些出神。
喻泽看着她的反应,唇角的笑淡了些,莫名将电话里祁深为了她不惜凌厉威胁、却又生生忍住的话咽了回去。
掌控欲是放肆,而不是克制。
有风吹来,池年耳后的长发被吹到脸畔。
喻泽看着她,不自觉地伸手想要替她将头发拂开。
池年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开了他的手。
喻泽的手一僵,池年睫毛抖动了两下,看了眼他的手,随后干笑一声:“我自己来就好。”说完飞快地将头发固定在耳后。
喻泽反应过来,停顿片刻勾了勾唇:“已经提交个人资料了,作品准备的怎么样了?”
池年笑了笑:“听说海城附近有个临海城市,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看来已经做过功课了,”喻泽扬眉,有工作人员从会场里跑出来礼貌地邀他进去,喻泽应了一声,“等你的作品。”
池年笑着点点头。
目送着喻泽离开后,池年也背着相机按照之前规划好的路线,去了那座叫溪市的城市。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地背着相机走在不同的城市,定格自己喜欢的风景和人。
也是这一次的出行,让她更加了解自己,她最喜欢的东西里,其中一些便是那些被遗落的地方和物品。
她喜欢拍摄那种带着岁月与经历的事物。
池年一直走到了溪市的海边,这里不像云城和海城一样带着大都市的繁华,但却带着小城市的秀气。
海边有不少民宿酒店,池年随意找了一家安静的民宿办理入住。
民宿的女主人很内向,平时话很少,海城的秋天依旧闷热,女主人却始终穿着暗色调的长袖长裤,平时总爱低着头,长发遮住了眉眼,性格有些冷淡,在海边这样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人却很贴心,会给没个宾客准备好一切生活用品。
池年很满意这里。
只是可惜打捞的沉船被临时封了起来,要等工作人员检查完毕后,才能拍摄。
池年索性在周围走走逛逛,拍摄了不少自然风光。
在溪市待的第三天,池年拍完周围居民赶海的照片,回到民宿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洗漱完毕后刚好九点半。
窗外不远处能看见明明灭灭的海边灯串,海风透过窗户吹来,说不出的惬意。
与此同时,池年的手机响了起来。
池年惊了一跳,拿过来看见房东的名字,才松了一口气,接听:“喂,你好。”
“池小姐,”房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歉,“是这样的,我待在国外暂时没有回去的打算,池小姐现在在住的公寓,我准备卖出去,想提前和你说一声。”
说到这里,房东生怕她误会,连忙补充:“池小姐放心,和你之前签订的租赁协议没有变,只是以后租金之类的钱交给新房东就好。”
“好啊,”租赁协议没变,池年也就放心下来,“你方便说一下对方的号码吗?我添加一下对方。”
“当然。”房东忙答应下来,不多时,池年的微信发来一串号码以及一张个人名片。
池年看着那人纯黑的头像,没有多想直接点了添加。
好友申请很快便通过了。
池年打开对话框,给对方发了一条:【你好,我是半湾公寓的租户。】
对方很快显示正在输入中。
池年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而后微微皱眉。
“对方正在输入”消失了。
很快又显示。
又消失……
循环几次后,池年没了耐心,将手机放在一旁,开始看今天拍摄的照片。
而后手机突然便响了起来,新房东打来的语音通话。
池年一时手快,直接点了接听:“……你好?”
对面一阵沉寂。
池年的心脏蓦地剧烈跳动了两下,一个大胆的猜测涌入脑海,声音都轻了些,又问了一遍:“你好?”
这一次对方终于有了动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池年。”
池年呼吸一紧,心尖颤抖了下,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便断了通话。
良久,她才定定地眨了眨眼。
新房东是祁深?
他把她在住的公寓买了?
有钱没地方花了吧?
不过,池年的睫毛微垂,闷闷地抱着抱枕。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好像状态的确不怎么好啊……
第060章
池年脑子里想着祁深买下她住的公寓的事情, 直到凌晨一两点才勉强睡过去。
加上前一天拍摄的疲惫,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多了。
天气阴沉沉的, 却少见的没有风, 远处的海面平静又暗沉。
池年看了眼手机, 夏宜和工作群来了几条消息。
夏宜回云城了, 可惜她才离开云城不久,二人再一次错过,只能又另约了时间。
池年不自觉地看了眼那个纯黑的头像, 安安静静的, 再没来一条消息。
在心里轻哼一声, 池年将手机息屏,洗漱后背着相机包下楼去了民宿大堂吃早餐。
这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包一日三餐。
民宿并不大,是寻常的海边三层小楼改装的, 大堂是宾客吃早餐的地方, 如今已经快十一点,除了几个刚入住的十八九岁的女孩穿着海边长裙惋惜地看着窗外阴沉的海, 只有女主人在擦拭着木架上的摆件, 依旧穿着暗色的长袖长裤,抿着唇, 一缕头发垂在脸畔, 没什么表情, 有些漠然。
“郑姐,早啊。”池年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
女主人名叫郑燕, 三十多岁, 不少来住宿的人都叫她“郑姐”, 池年也就入乡随俗了。
打完招呼池年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十一点了,早什么早?
可郑姐却好像没觉得不对,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冷淡地点点头便算回应了。
池年自己去打了饭菜和海鲜粥,坐到餐桌旁时刚好看见郑姐在擦拭一个奖杯,奖杯还写了一行字,看不大清楚。
郑姐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看了一眼。
池年愣了下,笑着问:“这是您民宿的奖杯吗?”
本以为郑姐依旧只是冷淡地点点头,没想到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摸了摸奖杯上的字,唇角极细微地弯了弯:“这是我女儿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奖杯。”
池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的笑,随后目光落在奖杯上,才看清下面一行字是“庆祝王雯雯获小学组数学竞赛一等奖”。
“您女儿一定很优秀。”池年由衷地说。
郑姐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笑,转身去了柜台前,下秒突然想到什么:“听说那艘打捞上来的沉船,今天下午会开放几个小时。”
池年惊喜地看着郑姐:“谢谢郑姐。”
吃完午餐,池年调试了下相机参数,装好镜头便直接兴冲冲地去了海边。
天气阴沉的缘故,今天的海边人少得可怜,只偶尔有一两个情侣或是像她这样背着相机的人出来。
池年一直走到沉船的地方,彼时沉船已经被打捞到浅水滩,倾斜地侧倒着,船身锈迹斑斑,一高一矮两根桅杆还没断,二层客舱蒙了一层墨绿色的苔藓,窗子全都不见了,像是被遗弃的古董。
听当地的人说,这是一艘二十几年前的渔船,是在一场突然降临的暴风雨中,刚出海不久就被吹翻了,船上的祖孙三人打算这次出海回来后就换一艘更大更坚固的船。
可最终他们都没能再回来。
听说,那是年仅十八岁的最小的小孙子第一次出海。
池年安静地看着沉船。
海面没风,比起平时更加平静,将沉船的倒影清晰而破碎地倒映出来。
不远处有人拿着海螺号吹了一声,拉长且粗重醇厚的号子的声音在海面上响起。
池年嗅着空气里大海的味道,仿佛中好像看到了这艘船当年出海的画面,一家三口一定是怀着能满载而归的雀跃心情出发的。
或许会喊着号子,或许会笑着商量上岸后吃什么,或许最小的小孙子在高兴自己终于成为了大人……
池年光着脚踩进浅滩里,站在微凉的海水里,对着沉船郑重地按下快门。
阴云密布的天空倒映在海里也是昏暗的,生满铁锈的沉船倾斜在画面中央,与海面上的倒映融为一体。
这天池年拍出了自己这段时间最满意的一张作品,可是心情却止不住的低落。
美好的事情很震撼。
可比美好更震撼的,是衰败的美好。
池年在海边待到心情平静下来才开始沿着海滩往回走,刚走到民宿不远处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
池年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之前在客栈那几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在沙滩上架好了手机支架,站在一块跳着时下流行的舞蹈,伴随着笑闹的声音。
池年忍不住笑了笑,想到自己这个年龄的时候,好像是刚刚对祁深一见钟情的时候。
现在还说要追她……
撇撇嘴,池年某个男人抛到脑后,转身走进民宿,却在看见站在民宿大堂的窗口前的女人时一愣。
郑姐站在大开的窗子前,正出神地看着不远处打闹的女生,眼底带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绪,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郑姐才猛地反应过来,飞快地看了眼池年,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回了柜台后。
池年看着郑姐有些忙乱的身影,顿了顿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昨晚睡得晚,又在海边待了半天,池年洗完澡晚饭也没吃便睡下了。
不知多久,窗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窗外的树叶上,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池年翻了个身,突然被楼下一声杯子破碎的声音吵醒,眼神起初有些茫然,随后逐渐清醒,仔细地听了下外面的声音,没听见动静便准备继续入睡。
没想到下秒又传来什么倒地的声响,听起来沉闷闷的,持续着时不时响起。
池年皱了皱眉,给前台去了一通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始终没有接听。
池年一顿,下秒起身穿好衣服走出房间,越到楼梯口声音越明显。
她慢慢地下了楼,柜台前空无一人,倒是柜台后的宽敞厨房里传来了声响。
池年走到厨房门口,下秒震惊地睁大眼睛。
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难闻酒味的壮硕男人,手里拿着钱包,而郑姐正在吃力地抓着他的手,似乎想要将钱包拿回来。
“你他妈守财奴啊?赚的钱还不是给老子花的?”男人的声音粗暴不耐烦,伸手就要挣开郑姐的手。
郑姐死死抓着他:“这是给雯雯攒的钱,我已经给过你不少钱了……”
“雯雯雯雯,我还是雯雯的老子呢!”男人冷笑一声,“不给就离婚!”
郑姐停顿了下:“雯雯才上小学,还小,等到……”
“你他妈知道她还小啊?一个小丫头,也花不了多少钱……”男人说完就要用力甩开郑姐的手。
可郑姐却始终紧抓着他拿着钱包的手腕,不肯放松半分。
男人气恼,伸手抓着郑姐的衣领,将她用力地甩到地上,瘦弱的身躯重重砸在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郑姐!”池年低呼一声跑上前去。
刚刚郑姐的身体被男人壮硕的身躯挡着,此时才看清,郑姐的唇角有些淤青,脸颊也泛着鲜红的手掌印,因为挣扎半开的外套,露出带着青黑色疤痕的肩膀。
池年愣住,看着郑姐身上的伤痕,想到她总是习惯穿长袖长裤的样子,低着头用长发挡住脸颊的样子,冷漠却又在提到女儿时眉眼温暖的样子……
“哪冒出来的小丫头?”男人满脸的横肉堆积,“这是家事,识相点赶紧滚。”
池年扭头瞪着男人,心里止不住地颤抖:“你这是犯罪!”
“老子打自己老婆算个屁的犯罪!”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上前,看着郑姐,“把钱包拿过来!”
池年看着郑姐始终紧紧护在手里的钱包,死死抿着唇,扶着她的手站起来:“郑姐,我扶你去大堂……”
她的话并没有说完,男人猛地站在二人面前:“老子的话你没听见啊!”说完便要直接上手将钱包抢过去。
郑姐死死抓着钱包的尾带,没有松手。
池年见状忙上前,帮助郑姐抓着钱包,男人躲闪不及,竟然真的被她将钱包夺了回来。
男人不善地瞪着池年:“你真以为老子不敢打你?把钱包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