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筠发现裴晟每次都能将使坏的事情说得特别大言不惭,“可大皇子是,”柳筠压低声音,“他是未来太子。”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太子也只能是大皇子,因为皇上他老人家没有别的人选。虽然柳筠不喜欢大皇子,也不是不喜欢,是厌恶,但不到万不得已,柳筠不会给自己树这个敌人,还是自己惹不起的敌人。
裴晟也学着她的样子,凑近她,压低声音,“婉婉怎么知道他一定是未来太子,毕竟现在岳父大人都没有站在大皇子那一边。”
那是因为她父亲柳相只忠于皇上,这也是皇上这么多年来一直信任柳相的原因,虽然大皇子几次三番的示好,但柳相只是一味地打太极,虽然她也不理解父亲此番的举动,毕竟朝中九成的大臣都站在了大皇子身后。
她想其实也不是不能给这个消息,就算大皇子日后发现,也会把这笔账算到柳相头上,而且如果能给大皇子添一下堵,也不是不行,当初淮阳那三百条人命总不能白白枉死。
“消息我可以递,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柳筠抬头,却不曾想两人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已经挨得极近,她一抬头,嘴唇正好擦过他的下巴。
不仅柳筠愣住了,连裴晟都愣住了,柳筠只觉得热气从丹田而来,直接充盈到脸上,马上就要冲破头顶。尽管平时裴晟插科打诨的本事一流,但现在也一时不知道该拿出哪一句话来化解眼前的尴尬,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好软,有些像被母亲逼着吃的龟苓膏,滑滑的,凉凉的。
各自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两人一时无话,但空气都跟着躁动起来,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想法,今晚的地龙怎么烧得这么烫,太热了。
裴晟轻咳一声起身,“夫人先写信。”
柳筠恩了一声,马上展纸提笔,也忘了要提自己的条件。
黑暗中放大了彼此的呼吸,很明显都没有睡着的两人直挺挺地躺着,在彼此的呼吸交错中,又不约而同的翻身,一个朝里,一个朝外。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留下一地清辉,裴晟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更显低沉暗哑,“婉婉的奶娘对婉婉一定很好。”
须臾后,柳筠的声音响起来,如涓涓细流的泉水,顺着空气,流到裴晟耳朵里,“奶娘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片刻后,裴晟道,“知道了,睡吧。”
柳筠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但又觉得他那句知道了代表了什么,竟觉得心里有些安心,虽然这安心来得丝毫没有道理,最后在那声睡吧的余音中,眼皮沉缓下来,慢慢睡了过去。
圆月高升起,睡着的两人在不自觉的靠近。
一夜好眠的柳筠,连冷冽的空气都觉得有些清爽宜人,还有十余天左右就要过年了,青叶这一阵一直在提,除夕是世子爷的生辰,这是他们成婚以来的第一个生辰,世子妃怎么也要准备一份生辰礼。柳筠倒不发愁生辰礼,她刚来裴家那一阵,无聊到天天绣香囊,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可以当礼物。结果将那一堆香囊翻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绣的都是女儿家用的。
柳筠欲哭无泪,她这一阵犯懒,实在不想动针线,紫芽在旁边出馊主意,“没事儿,小姐,让青叶给做一个,当成小姐做的送给世子爷不就好了,青叶的针线活比小姐要好,绣出来的更好看。”
柳筠决定在绣香囊之前先把紫芽的嘴给缝上,这个死丫头,都不知道怎么哄主子开心。
如果裴晟不知道她的手艺到底如何,那这个办法当然极好,但关键是裴晟看过她绣的香囊,知道她到底几斤几两,而且裴晟做事儿一贯不留情面,如果当着一群人的面,揭她的老底,那她还要不要脸。
可不送香囊送什么?她没有送过男子礼物,柳筠因为这个生辰礼头疼了好些天。不过裴晟这些天颇为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过年了心情好,还是因为身体恢复得很好心情好,对她时不时的奚落和逗弄少了,多了些让她颇为不习惯的和颜悦色,让她一度怀疑他这些天的药是不是吃错了。
侯府的年节自是热闹,下人们又是清扫又张灯挂彩,将府中过年的气氛烘托得足足的,院中的红柿树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夜幕降临的时候,将红烛一一点燃,蜡烛透过宣纸散出橘黄色的暖光照亮了院子,让人想到了花好月圆,天长地久。
裴晟看她望着树梢一动不动,她今日穿的是黛青色的长裙,凌云髻梳得松松散散,一缕青丝垂在耳边,在烛光的晖映下染上了一层柔色的迷雾,他放低声音,“夫人喜欢灯笼?”
柳筠笑得温柔,“只是想到了过往。”在柳府那个小小的院子里,过年的时候,母亲也会做出几盏灯笼,挂在树梢,随着夜风摇曳到天明。
她的声音里低落中透着一点点眷念,让人无端地挂怀,裴晟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过往总会让人沉溺,来日才让人向往,婉婉平安喜乐,故人才能心安。烨霖在这里借着这烛光,先给婉婉拜个早年,祝婉婉在新的一年里诸事顺遂,如心如意。”
他长身玉姿,双手作揖,微微一服,夜风拂动,深青色长袍缠卷在柳筠的浅青色底裙上。这样的他,这样的氛围,又让她想到了那天晚上那个若有似无的吻,他大氅上的甘松香在鼻尖萦绕,柳筠后退一步,有些手足无措,“那婉婉也提前祝世子爷生辰快乐,事事如得意春风。”
裴晟起身,眉眼皆是笑意,“婉婉准备送你夫君什么生辰礼?”
“既是生辰礼,自是要等到明日生辰才能知晓,外面太冷了,我先回屋了。”
柳筠急急地回了屋,将一地的月华和满树的烛光留给了他。
第22章
裴晟今日难得没有被那扰人的长发痒醒,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里侧的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乱成一团的锦衾。
别的她说没说谎他不确定,但她睡觉不像样这句话是真的没有说谎,起初应该是没有放开或者没有睡实过,半梦半醒间还有一些自制,这种不像样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只是偶尔一两次的越线,她的手或者脚会伸到他这边来。
但现在随着时日渐多,她本性渐露,先是手,后是脚,然后是她那散开的青丝,不管两人睡前隔得是多么泾渭分明,但半夜她总会往他这边靠过来,把他当成暖炉,扰人的人不自知睡得香甜,被扰的人只能困住她的手脚睁眼到天明,或者带着她一起进入梦中。
奇怪的是,他对她的这种行为并没有排斥或者厌恶,反倒有一种自己也不能明了的趣味。这种趣味不仅仅是在晚上的同床共枕中,在一次又一次的对峙中亦是如此。
碧荷听到床围里面的响动,轻声过来行礼,“世子爷,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