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有事尽管找我, 全天候在线。”
这倒是真的, 他好像真的就住在互联网, 无论何时收到消息回复都不会超过五分钟。
何姜本来不爱拿着手机到处晃,有时候想起来看一眼都是半个钟头过去,为此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是的, 她就是这么容易抱歉的性格。
人不可能一夜之间变得强大,境遇的改变需要很多时间来调整, 她现在面对的是从前人生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说道:“我过几天就出发去欧洲。”
余望觉得她的语气像是炫耀新玩具, 然而于他而言欧洲自在得就像家里的后花园,并没有什么新奇的。
因此他道:“路上小心,玩得高兴。”
何姜心里是充满期待的,说:“我还没去过呢。”
圈子里对这位江河集团的大小姐揣测良多,因为出现得实在是太突然,一般人家哪怕对孩子再保护,该有的交际往来也会有。
当然消息灵通人士几乎都知道她以前流落在外,并没有太优渥的成长环境。
余望想到这都觉得很心疼,说:“以后带你去别的地方玩。”
其实何姜并不认为自己从前很惨,她小时候也有过一段快乐时光,寄居外婆家也没有被太多为难,她还是按照自己设想的道路在前进,只不过现在有家世做加成。
她的性格上确实有诸多缺点,但活泼的本能也在安定中渐渐显现。
她道:“有机会的话。”
又切断这个话题侧过头看说:“灯光秀开始了。”
临江的灯光秀颇有特色,是本市这两年著名的观光景点之一,尤其是夏天的夜晚,多少游客纷纷掏出手机准备拍摄。
余望见状说:“给你拍一张吧。”
何姜看过他拍的照片,都是风景居多,踌躇道:“你会拍吗?”
她爸上次也是兴致勃勃,愣是把她的美貌拍得平平无奇。
余望五岁就拥有第一台相机,还拿过两个分量不轻的专业奖项,佯怒道:“看不起谁呢。”
何姜吐舌头耸耸肩,后退几步靠着步道的栏杆说:“站这可以吗?”
拍人像确实不是余望擅长的,因为风景是死物人是活的,需要双方的合作才能出来好照片,但他好歹也是全家出游的御用摄影师,指挥道:“往左侧一点,头低下来。”
还挺像模像样的,何姜笑得都有些做作起来,站一会说:“好了吗?”
余望一直在等灯光秀里的烟花出现,说:“再等一下。”
何姜只好做个敬业的模特,等听到“好了”整个人松口气说:“看来这钱我挣不了。”
她有一阵还挺动过心靠脸挣钱的,但美貌有时候会带来太多灾难,君子还不立危墙之下,她没道理自己一头扎进像个大染缸似的行业。
余望想起两个人第一次见面自己还给她递名片,笑起来说:“也不见得。”
他还是认为何姜这张脸本身就有无法匹敌的优势。
何姜权当是夸奖,凑过来看他的手机屏幕,很是惊喜道:“拍得真好。”
跟她爸比起来完全是天差地别。
余望礼尚往来道:“主要是你好看。”
这番对话让两个人听上去都很像是狗腿子,对视一眼莫名笑起来。
何姜当场给自己换新头像,瞥一眼时间说:“往回走吧。”
明明是相同的路线,回程因为即将分开显得更快。
余望送她到家楼下,看着人进电梯才走。
一品江住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为保护隐私电梯都是刷卡搭乘,每次都是只能到一层楼,没有遇到邻居的可能。
因此何姜好心情地哼着歌,也不怕自己的五音不全暴露。
江宋正在客厅看电视,察觉她今天的心情格外欢快,说:“有什么好事吗?”
何姜回忆一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说:“玩得挺开心的。”
江宋也不追问她是跟谁出门,毕竟孩子有自己的世界,做父母的需要给他们留出空间。
他道:“开心就好。”
又好奇道:“今天的电影很好看?”
何建设这个账号多半时间是他在用,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了人。
何姜把包放在玄关说:“很好看,可惜不火。”
江宋到这个年纪,怀才不遇的人见过太多,心已经是冷硬的,说:“要是感兴趣,以后也可以往影视圈投点钱。”
这时候就不提自己曾经投一千万只拿回来五百万的故事。
何姜当然不会知道她爸还有过血本无归的时候,兴奋道:“我有一本一直很喜欢的书。”
是十几岁的时候跟同桌凑份子在校门口的书店租的,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一天看完。
江宋心想她当时会选电视剧部门恐怕也是因为对这个行业有热情,说:“投资是这样的,不一定能一击即中,做你想做的事情就行。”
哪怕是他也有过好几次失败的经验,只不过功业太盛没人提。
何姜还是挺功利的,说:“那我还是希望能挣钱。”
别说什么重要的是努力而非结果,有付出却不尽人意只怕会气死。
江宋也不介意花钱帮她攒经验,说:“五个亿,看看你能做到哪步。”
这是他打算给女儿的启动资金,最坏的结果是五年内亏完。
何姜心跳加速说:“给,给我的。”
天可怜见,她现在也才堪堪对六位数免疫,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面对如此庞大的数字只能咽口水。
江宋无所谓道:“只要能做成件事就算成功。”
哪怕有一笔收益,这钱就没白花。
何姜对自己还是信心满满的,大概也是还没受到多少商海浮沉的毒打。
她大声道:“肯定不止一件。”
江宋也不打击她,说:“那我就拭目以待。”
何姜的肩膀陡然沉起来,罕见地熬夜看文件,颇有开学前一天补作业的临时抱佛脚,但实际上她念书的时候从不做寒暑假作业,都是忙着赚钱,优等生有特权,老师也不会计较。
大概是这种经历给她自信,觉得努力应该就能做好。
不过人也得认清自己,她并没有多少挑选项目的眼光,好在陈明远整理的资料很详细,各个公司的情况都很清楚,连管理层之间有没有不合都列出来。
何姜看得出来,给的都是些营收这几年没有增长的公司,时代注定会淘汰掉一批企业,不能追逐浪潮就会被打翻在岸边。
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成功也怨不得人,给失败者预先留下挽尊的借口。
贴心是贴心,但也激起人的胜负欲,何姜深吸口气说:“我一定能做到的。”
不过光靠自我努力也没用,江宋第二天就发现女儿是抱着平板出来吃饭。
他好奇道:“看什么呢?”
何姜挪开手指说:“在看公开课。”
是一位哈佛商学院的教授录制的,信息时代免费的知识唾手可得。
江宋并没有正儿八经让她学习什么相关知识,只是能带上她的场合都尽量,这会说:“交大经管院有几位教授的不错,改天带你去拜访。”
又说:“还是专门给你找个老师?”
何姜指着平板说:“已经有了。”
这课深入浅出理解起来不费劲,还能顺便练习听力。
江宋知道成绩好的学生多半有比较强的自主学习能力,也不多干涉说:“行,慢慢来。”
他正值壮年,又不是马上要退休需要继承人,还有大把可以努力的时间。
何姜还是挺有紧迫感的,过会才应说:“好。”
看样子已经全身心投入课程。
女儿太上进也有点苦恼,江宋出门的时候半炫耀跟几位老朋友提起说:“拦不住,给自己安排好些课,我看着都替她累。”
养孩子就是开盲盒,花费心力多未必有好成果,一位老总道:“少在这凡尔赛啊。”
江宋是冲浪人,说:“你这是嫉妒。”
大家喝茶说着话,把话题绕到最近的事情上。
一个说:“孙家的老爷子又下病危通知了。”
八十好几的人子孙一大串,家产却还没有个说法,眼看又是一场大官司。
人家窝里斗的时候最有便宜捡,下注哪一位能执掌大权对自家公司将来的发展也有好处,很多消息都是这么闲谈的时候带出来的,另一位道:“还是结婚太多次。”
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沾上钱都会反目,更何况是同父异母。
要不说计划生育、一夫一妻好呢。
江宋往前十年说没有女朋友是假的,但在这些事上很谨慎,他道:“一定年纪还是得放权,不然乱起来连个主事的都没有。”
有人对这些还是挺清楚的,说:“第二代没一个成器的,只有个孙子还不错,可惜年纪太小。”
家族企业靠经营,早入场的就树大根深。
总之不管是什么情况,大家都认为孙家迟早要倒,一个企业的分崩离析多半是从此开始。
江宋心中若有所思,聚会结束后说:“查查孙氏最近有什么想抛售的。”
陈明远应下来后才问道:“差不多了吗?”
都知道这里指的是什么,江宋叹口气道:“也算是高寿。”
不论熟悉与否,多少让人有些伤感。
陈明远岔开话题道:“何总刚跟我要了一杯成立以来的所有资料。”
江宋投资的太多,略一思索道:“做咖啡的那家?”
是前几年赶上国内咖啡行业兴起冒出来的新公司,可惜营收一直不怎么样。
陈明远也没想到大小姐会对这家感兴趣,在他看来能大展拳脚的空间并不多。
他道:“有点出乎意料。”
确实是,江宋笑笑说:“这孩子我有时候我捉摸不透。”
又反应过来说:“你叫她‘何总’啊?”
陈明远一本正经道:“当然,毕竟下个月开始就是我的直属上司。”
他现在对自己的定位是东宫伴读,前程全在将来。
江宋对这位特助的工作能力还是很放心的,否则也不会让他做女儿的领路人。
他道:“工资也从下个月开始涨。”
涨幅在百分之二十,已经是很丰厚的待遇,陈明远奔着钱哪怕去非洲挖煤都行,说:“有点迫不及待了。”
江宋倒是有两句话要叮嘱,说:“她年纪轻,做不到位的地方你也多担待。”
颇有老臣前托孤的意思在。
陈明远不敢托大,说:“何总好相处。”
何姜实在太会体贴人,对在她手下做事的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优点。
她这会也是忧心于自己脾气太好,正对着镜子练习冷笑,笑得眼睛都快抽筋了,长叹口气放弃。
第30章 “逞强”
一个女强人该是什么形象呢?根据何姜的想象是高跟鞋, 一身黑,单手拎着只爱马仕,连步伐都很凌厉。
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第二天她就在家练习穿高跟鞋怎么走路, 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怕吵到楼下的住户,她是踩在地毯上, 绵软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只留下后跟戳出来圆溜溜的印子。
这还不算,连衣服都是黑色西装裤和衬衫, 无端把人的年龄提高好几岁。
江宋看她平常都是牛仔裤和T的学生打扮,吃早饭的时候说:“有点大姑娘的意思。”
何姜自己看着都有点不习惯,说:“这样是不是比较像何总?”
江宋忍俊不禁道:“挺像的。”
如果不是憋笑的表情,何姜都相信了, 她肩膀垮下来说:“我想让自己气势足一点。”
毕竟空降去就是总裁, 总得有点衣装镇住别人。
江宋看她今天还化着妆,但仍旧是两分稚气, 那是和阅历有关的天真,毕竟才二十一岁。
他道:“这样人家也不会怕你的。”
何姜脑补电视剧里的画面说:“也是, 我这样反倒让人家觉得欲盖弥彰。”
说不定更认为她软弱可欺。
江宋其实不太能理解她的担心, 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去自家的产业历练, 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道:“想好选一杯了?”
这家公司的全称是一杯咖啡有限公司,主营精品零售咖啡,成立之初可是对标某幸, 可惜雷声大雨点小,A轮融资之后就没动静, 创始团队纷纷变现离开, 目前最大股东就是江宋, 当然,变更手续正在办理中,很快就是何姜。
她点头道:“我有一点想法。”
有想法就去做,年轻也算是资本。
江宋看不上这些蚊子肉,更别提花时间去管理,握着拳头说:“加油。”
有点傻气,何姜乐出声,吃完饭又回房间换衣服出来说:“这样可以吗?”
江宋的欣赏水平也不咋的,说:“可以,很好看。”
听上去真诚又敷衍,何姜自己对着镜子看,觉得这一身搭配得不错,卡其色的西装中裤和碎花衬衫,不失稳重和优雅。
她确认自己从头到脚都万无一失,这才道:“那我出门啦。”
不怪她太谨慎,但今天是和万里行谈判的日子,也是她的第一笔投资,好的开始将会是成功的一半,是个人都会有点小迷信。
江宋体会到父母第一天送孩子去幼儿园的心情,即使知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心情还是错杂。
他道:“慢点。”
何姜深吸口气,样子跟上战场差不多,连两个助理都看出紧张来,坐在副驾驶的陈明远冲后排的陈云珊使眼色,她很快领会道:“万里行现在很需要投资,今天的谈判应该没什么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