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七没再说什么,关掉手机就回到工位上继续搬砖了。
投入到工作状态之后,时间好像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半夜十二点出头。
看了看时间,把画了一半的稿子保存好,一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都怪她之前一时情急,盲目接了些报酬高的商单。来找她约稿的甲方大都喜欢她以前发在微博上的一些日系插画类人物厚涂,虽然给的酬金丰厚,但同质化的风格画久了,难免让人有些厌烦。
想到这,林意七惯来劝慰自己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就显得无力,心情不免郁闷起来,怪自己怎么就那么好骗,那么多的钱说没就没了。
意识到自己就快要陷入自责的情绪中,她赶忙摇摇脑袋,丢掉脑海里的消极情绪,然后出门洗漱去。
担心吵醒对面房间的人,林意七的脚步很轻,她踮着脚尖走去卫生间拿牙刷,一边刷牙,又悄悄走去了客厅找小贴。
天气凉了,小贴不再把自己晾在猫爬架上,而是蜷缩在了落地窗边的那块毯子上。
借着窗外月光,林意七仔细观察了这块毯子的构造,两头凸,中间凹,凹陷进去的位置刚刚好能容纳一只蜷缩的小猫………哎,好像本来就是一块猫用的小毛毯。
她这才窘然想起自己以前以为这是人坐的小毛毯,还觉得毛毯坐着挺舒服,差点去找fuhu要链接来着……
“还好没问……”
林意七摸摸鼻头,心下庆幸着,正要起身,倏然听到背后一道声音懒懒传来,“问什么?”
寂静的夜里猝不及防听到声音,林意七吓得一颤,吞了半口泡沫,定了定眼,才看到沙发上懒散倚靠着的一道身影。
扶槐没什么坐姿地陷在沙发一头,手指懒懒地抵着脑袋,手机屏幕投射着冷色调微光,将他的皮肤照得惨白,看起来应该在沙发上坐了有一会儿了。
“你怎么在这儿?”林意七惊讶道,顿了一下,又道,“你又失眠了?”
扶槐的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黑瞳沉沉,不知在琢磨什么。
听到林意七的声音,他半抬着眼,带着几分打量意味扫过林意七,然后懒洋洋地应道,“嗯……在这儿坐一会。”
“哦………”
初冬夜里有点凉,林意七穿着不厚的睡衣杵在客厅,冷得有点牙颤,她其实是想回去加件衣服的,但又看看沙发上的人,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你,要不要聊聊天?”
扶槐哼笑了下,“回去睡觉吧,小屁孩,又聊发烧了还得带你去医院。”
林意七不好意思笑笑,没有推脱,只是见他衣服有点单薄,提醒了一句担心着凉,就回卫生间吐了泡沫然后回房了。
她大概是十二点半上床的,但大概是一点左右,昏昏沉沉中鬼压床惊醒,之后就再难睡着了。
林意七没有说过,其实她的睡眠质量也不大好,尤其是压力大的时候,投射在梦里的反应便尤为明显。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呆呆坐在床头放空一会,横竖睡不着,索性拿起了手机,伸手进床头柜里找眼镜,却摸到了那个儿童邪典皮卡丘。
好怪。
再看一眼。
还是好怪。
林意七赶忙皮卡丘又丢进了柜子里,把眼镜戴上,还没打开手机,倏然又想到了刚刚在客厅里的男人。
他不会还没回去吧。
想到他刚刚身上就一件单衣,要是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铁定是要着凉的。看他皮肤那么白,又常常买药,看起来身体也不是很好,万一生病了可不好。
于是林意七蹑手蹑脚走去客厅查看。
果不其然,瞥见了沙发上一道没有动静的颀长背影。
要叫醒他么。
林意七琢磨着像他这样失眠的人,能睡着一下也是不容易,万一叫醒他之后他又睡不着了,那岂不是更惨。
想着,林意七又折了回去,在他的房间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从行李箱里抱出了自己的另一床旧被子。
米色的珊瑚绒小熊图案被子,软乎乎的,前几天天气好才晒过,上面还残留一点太阳的味道,香香的。
林意七把被子展开盖在他身上,她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扶槐,倒是小贴从前也在这床被子上睡觉,一见着被子就兴奋地跳了上来。
肥硕一只小猪咪跳到扶槐身上,沙发好像颤了一颤。
这样大的动静,要还不醒,林意七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失去了知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沙发上微蜷的人影就倏然睁开了眼。
看到身上的被子和面前的人,他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漆黑的瞳孔发散地落在半空许久,才沉沉地吸着气,抬手抓开了垂在眼前的凌散头发。
“我又在这儿睡着了啊。”
他的语气低沉,嗓音疲惫至极。
林意七半弯着腰,手指还停留在被角上,她看他敛下睫,下午短暂惊艳了片刻的眉眼又陷入颓然倦怠状态,忽然就想到了傍晚在微博上看到的那句话。
爱之深、责之切。
他的粉丝有几千万,就有几千万份的爱与责。
这样的期盼和爱责倾泻在同一个人的身上,足够让人喘不过气吧。
林意七就站在沙发一侧,微微弯下腰的距离,几乎能看到男人长直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因为呼吸沉重,刚抓起的头发又垂散下来,盖住了眼帘。
她怔怔注视着他,倏然想到什么,直起了身子,“你等我一下。”
然后回身跑进了书房,没两下,又快步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几张画册上取下来的活页纸。
林意七把画递给他,没有解释其他的,只是说:“这个送你。”
说完便回房了。
客厅没有开灯,昏暗一片,看不大清纸上画了什么。
扶槐掀开她的被子,两下拎起来稍微折好,然后踱步走回房间。
月白灯光洒下,十几张的画纸鲜明呈现在他眼前。
有的是水彩画,有的是马克笔涂的,也有的只是炭笔草草勾勒出的线条。
画的是lol比赛现场,有些画上画的是他,有些画的则是own的群像。
每一副画都有标记时间,基本上都是他第二年参加比赛的时间点。
她的笔触细腻,有时场景勾勒得随意,但人物的神态总是描绘得生动立体的。
有张狂的、轻慢的,也有转瞬即逝却被捕捉到的失神和落魄。
他从巅峰到黯然的那一年,都被记录了下来。
画翻到最后一张,画的是他拿到第二次冠军的现场,也是他退役前的最后一次。
所有新闻只捕捉到狂欢的own、兴奋的观众以及全场的惊叫和欢呼。
只有她的画里,漫天彩带绚烂,他握着奖杯,却敛下了睫毛。
眼角的泪痣显得黯淡疲倦。
旁边有一行小字。
2014.11.10
小狗赢了,但是看起来不太开心
希望他能开开心心的:)
第32章 🔒失眠
那个电竞选手fuhu是画师七七的互联网仇家。
这大概是大多数人共识的观点。
但其他人不知道的是, fuhu的出现,其实在她的青春轨迹中留下了十分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初识fuhu是在高中毕业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分,明明是理科生, 大学选志愿任性学了金融, 觉得乏味可陈,提不起兴趣来, 整日浑浑噩噩。
偶然因为lpl主办方的邀请,她要为那个冠军战队画人像漫画,由此知道了世界上还有活得那样张扬又恣意的少年。
此后他的每场比赛她几乎都没有落下。
他身上满溢的少年桀骜伴随了她十八岁的春夏秋冬。
她看着他从春季赛到最后一场比赛的夺冠现场, 看他悲欢喜怒,就像看完一部很长的青春电影。
比赛终了,她也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好像这场比赛不仅事关他,更是事关自己的一场见证。
那是一种无关风月的、纯粹的共情心理。
她确实觉得他狗。
但这并不妨碍她希望小狗能开心。
这夜, 林意七失眠了很久, 脑海里的从前往事像幻灯片反映,直到大脑疲惫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时已经接近正午, 林意七走出房门,家里一片静悄悄的, 他的房间门开着, 工作室的门是关的, 但里面一片静悄悄,也没有人息。
应该是出门了。
林意七给自己泡了袋麦片就回书房了,早晨又下了点雨, 淅淅沥沥的。
打开微信,好几条新消息。
一条来自昨晚凌晨一点半的fuhu:
【谢谢】
不知是想说谢谢你的画。
还是说, 谢谢你祝我开心。
啧, 就“谢谢”两个字, 也不多说点。
林意七微微抿起嘴角,划出对话框,看到扶栀一个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我哥真的很讨厌】
【一大早把我拉回老宅,又不说要做什么】
【一回来就自己跑回二楼找东西了,把我丢在一楼陪亲戚唠嗑】
林意七好笑回复:
【你上回不是说你哥找不到女朋友嘛】
【应该就是怕亲戚说他,才拉你回去分散火力的】
扶栀:
【我就知道】
【不过我总觉得他最近怪怪的】
林意七:【怎么的?】
扶栀:
【说不上来】
【就上回嘛,我跟你出去试订婚服那天,我送你回小区之后,本来想去看看他的,但是他死活不让我去,一副藏着什么的样子】
【然后今天回来,感觉心情挺不错的】
【没有平时那种半死不活的感觉了】
半死不活……
林意七倏然想到那道欠着背、头发低垂盖住眼帘的颀长身影。
林意七:
【那很好啊】
【那个年纪了,找个女朋友也正常嘛】
扶栀:
【哎,就是按他那样挑剔的眼光】
【我很怀疑他找到的女朋友是不是真人】
扑哧……
哪有这样说自己哥哥的。
林意七觉得好笑,但仔细想想,刚知道林修源交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时,她好像也是这样的第一反应。
林意七笑着回她:【谁知道呢】
开始了新一天的搬砖。
今天画的是个漫画app的万圣节限定开屏图,按甲方的要求,是希望在原有的app拟人形象上添加一些万圣节动物元素。
这个app原先的拟人形象是一对情侣,高大魁梧的狼系男友和一个头发奶白的萌版女孩。
要给这两个形象加上动物化特征,林意七第一反应就是类似于□□风格的狼与兔cp,但问题是还得跟万圣节扯上关系,这就有点头疼了。
她在书房里窝了半天,废稿丢了十几二十张,愣是什么也没憋出来,一晃眼都已经下午三点半,林意七像一个游魂从书房里飘出来,郁闷地立在猫爬架前。
“动物元素……动物…什么动物你倒是给我说说,该怎么画啊……”
小贴正惬意地蹲在猫爬架上闭目养神,林意七站在它身后说话时,它便竖起耳朵,稍作尊重地睁睁眼。
林意七郁闷地耷拉着嘴角,手指一下一下点过猫耳朵,看它一颤一颤躲开,一边魔怔似的,提出了一个略显过分的请求。
“你有两只耳朵,不然分一只给我吧,妈养你这么久,拿你一个耳朵来当素材你应该不介意吧?”
小贴用力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并且扬长而去。
这让林意七十分伤心,有一种被最好的儿子背叛的感觉,正要把它薅回来□□一顿,倒是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有一对耳朵来着。
她快步跑回房间,在床底下翻找半天没找着,又去了书房底下的纸箱里找。之前搬家东西塞得有些乱,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有些也不知道塞哪里。
林意七虽然不记得那对耳朵塞哪儿了,但她可以肯定自己肯定不会丢掉它。那对狼耳朵是她高中时候去漫展,找手作姐姐纯手工缝制的,超级仿真。
虽然用的材料都是些鹅毛和棉絮之类的,但仿真到你看到它会觉得世界上多了一只失去耳朵的可怜狼。
在大纸箱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副耳朵,乌色的一对仿真狼耳,在箱子里压久了显得有点瘪,林意七揪着耳朵整理了好久,终于把它恢复了栩栩如生的样子。
林意七给自己戴上那对狼耳,跑到卫生间里照了照镜子,但很快就失望地取了下来,又丢回了书房。
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要画的是体型一米九的魁梧大狼狗,又不是瘦小营养不良的未成年狼。
哎,画画好难啊——
还不如真出去搬砖!!
林意七颓废地拖着步子走回客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昨晚拿出来的小熊被子还在沙发上,她便就势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
疲倦加上大脑负荷过重的原因,熟悉的味道柔软包裹住身体,她很快这么蒙着被子在沙发上睡着了。
两只小猫见她没有动静了,也慢慢凑了过来,在沙发边角的被子上各自盘踞了一个角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被子下的一小个身影。
扶槐回到家里时,一拉开家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小熊被子微微鼓着,透过凸起的形状,大致能辨认出是个人影,只是也看不出哪边是头、哪边是脚。
将手上东西放下,他迈步走了过来,抬起手一时也不知落在哪里,半天,扯了扯沙发一头的被角,掀开一截,露出一个乌黑浓密的脑袋顶。
他下意识用指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温度还算正常。
大概是有被打扰到,她自己扯了扯被子,将脑袋从沉闷的被子里探了出来。两颊被被子闷得粉扑扑的,睡着了唇角还微微撇着,一副不太开心的样子。
平时瞧着总是古灵精怪的一个小孩,安静下来倒是显得挺可爱的。
扶槐本来想叫醒她,指尖停顿片刻,最终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替她拉回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