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斑点狗小公仔,歪着脑袋卡在出口,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傻呵呵的。
同样是小狗,扶槐要是能有它这种乐观的精神就好了。
出了商场,冷风掠来,冷得哆嗦,快步跑进单元楼电梯,电梯外还站着个中年人,看着也不像急着上楼的样子,林意七便关了电梯。
拍了张拿着小狗的照片发送给扶槐:【像谁?】
不纯情小狗:【睹狗思我?】
啧,他倒是自觉。
……自觉又自恋。
林意七从电梯走出来,开门回房。
打字:【麻烦这位小狗先生像它一样,多笑笑,好吗?】
不纯情小狗:【在努力了】
回屋放下包包,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给扶槐发消息。
林意七:【你下午去哪儿啦?基地没看到你】
不纯情小狗:【和海源来扶氏牵个合同。你下午去基地了?】
林意七:【嗯,上次有根笔落在那里,去拿了下。】
林意七:【晚上给你做大餐!】
她和扶槐都不是会自己做饭的人,平时不是他打包回来就是一起点外卖。早上看新闻,不少外卖处理工序不卫生将顾客吃出了问题。
想着反正自己也在家,不如动手试试做饭。早上备齐了食材,买了点虾、洋葱、还有几个翅根和土豆……没什么头绪,先煮点米饭吧。
刚将米饭下锅,就听到有人敲门。
回来得这么快?
以为是扶槐没带钥匙,系着围裙就去开门了,但门外站着的不是扶槐,而是一个中年男人。
拉链夹克衫,瘦削,身材挺拔,四十多岁的样子,纵使上了年纪皮肤有些衰老,但依稀还能看出五官丰朗英俊。
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林意七认出他就是刚刚在楼下电梯口碰到的男人。
还没开口询问,对方却先问,“你是?”
表情比她还诧异的样子。
林意七:“……呃,不是您来敲门的吗?”
对方愣了一会,抬头看了看门牌号,好像确认了自己走得没错,视线往门里望了望,语气礼貌,“不好意思,我是来找扶槐的,他……是住这儿吧?”
是扶槐家里人?
“是。”
林意七点点头,“不过他现在不在,请问您是?”
男人笑了下,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玄关灯光落进眼底,他注视着林意七,像慈祥地端详,但也只是两瞬,就不留痕迹地收回视线,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是他的父亲,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进去坐着等他一会?”
门后,林意七的表情有几分凝固,“父亲?”
男人笑,“是。”
林意七定定看了他两秒,倏然弯起嘴角,“不好意思呀,我的粥糊了,需要看一下。”
说完,不待对方反应,迅速关上门,动作飞快地将门反锁。
门钥落下的瞬间。
小脸也“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扶槐和扶栀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妹,而他们的父亲早在扶栀母亲怀孕时就为了救一个溺水儿童去世,扶栀从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
那这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又是从哪里来的?
手心有些发凉,她迅速走开大门,躲到了书房里准备报警。
犹豫片刻,先拨给了扶槐确认。
扶槐声音含笑,“怎么了小宝?这么想我?”
林意七掩着手机,压低声音,“有个男人来敲门,个子瘦瘦高高的,说是你的父亲。是你家亲戚吗?”
一瞬的凝固。
听到电话那头海源喊道,“喂你去哪里啊——”
扶槐声音出奇的紧绷,是林意七从未听过的慌乱,“小宝,不要开门,不要理他,等我回去。”
林意七还有满腹疑问,但那头电话挂得很快。
很奇怪,听他的语气,不像是非常出乎意料的样子,但似乎又不是很欢迎对方,是认识的人?难不成是仇家?
林意七脱了拖鞋,从书房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悄无声息走到厨房,抄起一把菜刀。
不行,这个杀伤力太强,搞不好要人命的。
放下刀,双手抱起灶台上的砧板,又摇了摇头,放下砧板,视线在厨房扫视一圈,最终抄起了一口平底锅。
这个不错,重量刚好,具备一定的保守攻击力。
将手机调成静音,抱着平底锅躲在厨房柜台之后,紧张等候扶槐回来。
扶氏大厦离这里本就不远。
大概五分钟左右,林意七就听到门外传来扶槐的声音。
“你来这里干什么?”
和他一贯平淡漠然的声音不同。
这一声质问,很显然带着隐忍不下的愠怒。
大门隔音效果很好,后头的对话林意七就听不多清楚了。
只能听出扶槐的声音似乎充满憎恶,偶尔夹杂着几句脏话,而另一个中年男人则是不断好声好气的,似乎在央求着什么。
两人很显然是认识的,争执在门外持续了很久。
林意七都不知道对方是谁,自然也不好出去插嘴,就紧张地抱着平底锅站在门后等着。
过了很久,门外好像静了下来。
也不知道两人还在不在,只是没听到声音了。
难道一起走了?
又在门后焦灼地等了一会儿,仍然没听到声音,林意七这才握着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查看。
走道的声控灯此时已经暗下,漆黑晦暗的过道,静无人声。
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走了也不说一声。
莫名其妙。
收回视线,准备关门,玄关昏黄光影随着门缝开合偏移,闪过一抹晦暗的银光。
林意七也是在这时,动作顿住。
扶槐没走。
他只是没有进门,只是安静地坐在门外的阴影里。
对门施工,地面灰蒙蒙地布着尘。玄关一点光束透过门缝,男人的白色衬衣被灰擦得脏兮兮的,头发也有点乱,金色发圈上的小菠萝被隐匿在阴翳中,看不见光泽。
他屈起一边膝盖,额头抵着手肘,头颅低垂。
好像在倾瞬间,这几个月构筑起的轻松的、开心的回忆尽数殆尽。
光只是短暂在他身上眷顾了片刻,时间钟声敲响,任何光亮和色彩迅速抽离消失,他又陷入了黑白色调的晦暗角落。
变成了半年以前刚刚相遇时,那个沉郁又颓然的小狗。
好像心口被人揪起一块。
林意七缓缓蹲了下来,指尖覆在男人冰凉一片的手背上,轻轻拉了拉,柔声道,“怎么啦,怎么——”
说话时,走道间的声控灯亮起。
林意七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明晃晃的灯光,穿过凌散碎发,将男人眼睫上一点泪渍照得水亮。
第67章 🔒情书
人们常说羡慕扶家小儿子的姻缘。
大学相识, 毕业之后结婚三年,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
这样的话扶槐也常常听到。
-你爸爸妈妈的感情真好,应该在家里从未吵过架吧?
是从未吵过架, 有的, 只是单方面的沉默不语。
私立幼儿园早早就开展英文授课,叶涵眉是英专博士后, 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教他怎么拼写发音。
带读完一遍图画本,她轻轻合上书房门,“妈妈去给你热牛奶哦。”
“啪”的一声, 是别墅一楼大门开合的声音。
书房门不多隔音,扶槐抱着插画本坐在门后。
倒数三、二、一。
门后准时响起重重的脚步踩踏楼梯声,还有叶涵眉忍无可忍、却又努力压低的声音,“你能不能小声点, 小槐还在书房念书呢!”
一声闷呵, 是喝醉了酒的男人从嗓子里发出的沉闷咕噜声。他的脚步听起来烦闷,叶涵眉说完, 反而踩踏得更大声了。
每一声脚步声都充斥着满满的不耐烦和冷淡。
“我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好像特地踮着脚迈上楼梯。
这是叶涵眉的脚步声。
“你今晚又去酒局了?怎么喝这么多?”
男人应声沉闷, “嗯。”
继续往房间走。
叶涵眉:“我给你熬碗醒酒汤。”
扶松:“叫阿姨熬就行。”
“没事, 我——”
话没说完, 浴室门已经重重关上,沉默地阻隔了任何话语。
叶涵眉站在门外,高耸的肩头低垂了下来, 头发有点乱,那样一个读起英文诗歌眼里有光的女人, 好像被摘尽了所有骄傲, 狼狈又难堪。
但这样的场景她好像经历过很多次。
并不多意外, 只是低落了几分钟,就重新收拾了心情。
转过身,意外地和书房门缝里一双稚气瞳孔对上,失落疲惫的神情一扫,又展开灿烂明媚笑容,“小坏蛋,不许偷听爸爸妈妈讲话哦。快回去看书,妈妈一会去检查。”
这样的场景无数次的发生在只有他三人的别墅中。
扶槐也问过叶涵眉。
“爸爸为什么都不说话啊?我昨天去沈知野家里,他的爸爸还会陪他玩赛车,爸爸什么时候能陪我玩赛车啊?”
叶涵眉那时正捧着一本全英文的散文集,听到这个问题时,从书本里抬起头,很难理解她的瞳孔里流露出的晦涩情感。
只记得她弯起嘴角,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回答:“每个人的爸爸都不一样,阿野的爸爸比较热情,小槐的爸爸比较内敛,小槐要理解爸爸。”
扶槐并不理解。
明明街上那么多的一家三口手牵手,为什么他的爸爸从未牵过他的手,也从未牵过妈妈的手呢。
幼儿园里一个朋友告诉他,有些父母离婚了,就不会牵手了,关系会变得像陌生人一样。
像陌生人一样。
这就是扶松对叶涵眉的态度。
所以在扶槐的认知里,扶松和叶涵眉应该已经离婚了,只是为了他才住在一起。所以他们不说,他就假装不知道。
但又过一年,他上了幼儿园大班,却听人说起,“恭喜你啊小槐,你要有弟弟妹妹了。”
妈妈怀孕了。
扶槐并不清楚爸爸妈妈的关系与妈妈怀孕之间的关系,只是从旁人的描述中,爸爸妈妈应该是很恩爱的关系。
在那段时间,扶松对叶涵眉的态度似乎也确实好了一点。
但也仅仅表现在没有一身酒气地回来。
家里依旧沉默得吓人。
星期五下午,扶松的助理孙叔叔来幼儿园接扶槐回家。
晚上要出席一场晚宴,司机直接将他送到了扶氏公司大楼。叶涵眉还没到,扶松也不知道在哪,反正只有司机王叔和小赵阿姨陪着他。
趁着王叔去停车、小赵阿姨给他泡牛奶的空隙,他溜上了公司大楼顶层。
顶层结构和楼下不同,是一大片的天台花园,以及两间简单的办公室。
在其中一间门口挂着标牌,扶槐认不全字,但是认得【扶松】这两个字。
是爸爸的办公室。
扶槐走上前轻轻敲门,没人应声。
整个顶楼静悄悄的,静谧无声,男孩怯生生地推开了沉重的玻璃门,走进办公室。
偌大一间办公室,宽敞整洁,桌上摆满了他看不懂的纸张和书本,并没有摆任何照片或是什么。
在这样一个静悄悄的环境中,他有些胆怯,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听到门外传来扶松的声音。
想到他平时在家冷淡又不耐烦的脸色,扶槐意识到自己不能被爸爸发现,不然他又会像以前一样喝着酒、谁也不理会的。
虚岁五岁的小男孩骨架不大,蜷缩着躲进办公桌底下并不困难。
透过办公桌抽屉间隙,能看到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扶松,另一个男人他没看到脸,只觉得声音很熟悉。
“收拾好了?今晚估计赵家也会到,南山那块地他们也有心思在,今晚估计要提防着点。”
扶松:“嗯,小眉和那个赵丽丽以前是大学同学,说是今晚会去问问。”
“夫人今晚也会去?”
扶松:“嗯,她英文好,晚上有几个英国人在,她可以说两句。”
两人好像从门口走到了办公桌侧面的沙发坐下。
另一个男人咋舌,“啧,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真羡慕你。”
很奇怪的语气,明明说着羡慕,但话语间却好像充满冷意。
扶松:“你知道的,我对她没感情,再生一个也是因为家里老人催得紧,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难挨,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对她有感觉?”
毋庸置疑,这里说的“她”指的就是叶涵眉。
纵使扶松平时对叶涵眉就冷淡,但这样直接的在自己爸爸嘴里听到对妈妈没有感情,还是猝然像针扎进心中,疼得难受。
办公室里,一声很轻的叹气,扶松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并不是刚刚谈论公事时的语气。
低压的、缓慢的耳语在这样静谧的顶楼格外清晰。
“我对着她根本起不来,和她做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你。”
扶槐听得不是很懂的一句话。
但依稀也能从话语间感受到,爸爸背叛了妈妈。
一股愤怒涌上胸口,他攥紧了拳头,但仍然不敢出去,继续蹲在办公桌底下,带着单纯的、想要为妈妈打探到更多消息的想法,他继续竖起耳朵。
但却没听到他们说话了。
好奇地,从办公桌后探出头。
目睹了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画面。
沙发上坐着的,是他的爸爸和孙叔叔。
而两人正在接吻。
在办公桌下蹲了太久,小腿发麻,加上过于震惊,他从办公桌下面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