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七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只觉得浑身血液停滞下来,她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好久,听到他微笑说:“七七,好久不见。”
林意七这才神智归位,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一圈电梯间,看向兆寒,语气维持得平淡,“你怎么来了?”
或许是林意七并未表现出太过于反感的模样,让兆寒心情不错。他立在原地没有再走前,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日光,看不清眼神。
“七七,今天是你生日,吃个饭吧?”
林意七下意识退后一步,生硬道,“不方便,我晚上不想出门。”
电梯恰好在这时抵达一楼,空无一人向外敞开。林意七正要走进电梯,听身后人含着笑意说,“没事呀,你不想出去的话,我上去也是一样的。”
林意七停下脚步,回头与他对视了两三秒,倏然勾起嘴角,“你是想擅闯他人住宅吗?我可以报警的,警察局就在小区门口,到我们单元楼也就几十米距离,来得很快的。”
这样的威胁对兆寒来说似乎不痛不痒,他勾起唇角,斯文眼镜下眼底没什么笑意,温声说,“你不用怕,我没想做什么,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你如果介意的话,我们在这儿说也行。”
林意七环顾一圈狭窄的电梯间,“这里有点闷,出去说吧?”
林意七走在前头,不隔五指距离,兆寒紧跟在她身侧。
耳机那头,扶栀小声询问林意七是否要报警。
林意七步伐停在单元楼门前,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楼前监控器,抬高了声量,“有什么话说吧,我先听听你说什么再考虑。”
监控就在这里,谅他也不敢做什么。
兆寒倒也没什么意见,就在原地停下,温声道,“七七,上回聚会是我喝多了,可能有些失礼,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意七微微眯起眼,还没应声,又听他道:“我回去仔细反省了一下我们两个人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其实我觉得,我们俩是挺合拍的人,之所以会走到分开的地步,我觉得大部分原因在我。”
林意七:“现在说这个有什么……”
“之前你不肯陪我去日本,我一开始不太理解你,但是最近我想通了,女孩子都是需要安全感的,是我给你的安全感感不够。”
林意七皱起眉头,“倒也……”
话没说完,眼前人影倏然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所以,七七,你愿意——”
林意七猛地退后一大步,“你神经病啊?!”
“七七,我是认真的,我觉得我们很合适。”见林意七步步后退,兆寒站了起来朝她走来,“七七,你别害怕,你认真考虑一下。”
他愈是走近,林意七愈觉得浑身上下泛恶心,扭头就跳下了单元楼台阶,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有臆想症啊?分手三年了跑过来求婚,脑子被门夹了吗你??”
“七七你别跑啊,我是认真的。”兆寒也迈下台阶贴了上来。
林意七从未想过这样离谱的剧情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倒吸一口冷气,撒腿就跑。
这大概是她大学毕业以后跑得最快的一次,上一次跑得这样快的时候好像还是在家门口被大黄狗追了两里路,跑到后面鞋子都丢了。
好赖这次还算没那么狼狈,因为小区门口就是警局,派出所在小区内有个后门,直线距离两百米,被绿化带一阻隔,弯弯绕绕,也不算远。
兆寒阴魂不散的声音萦绕耳后,“七七,等一下——”
“滚啊!”
还没到下班时间点,小区里没什么人。
林意七跑了一路,愣是没遇到能制服身后那个疯子的热心市民。
好在绕过这条鹅卵石小道就到警察局后门了,林意七逃命似的跑得匆忙,也没听见耳机里扶栀在说什么,只顾低头看路,拐过拐角,一个不注意,和同样匆忙的行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啊——”林意七稳住身形,下意识道了声歉,眸光摇晃着上移,然后愣住。
“扶槐?”
……
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七点多。
林意七心情不错,痛斥兆寒之余顺带夸夸自己,“其实上回他寄明信片的时候我就猜到他可能会跑过来发疯,所以我早就查好了附近派出所的位置,就等着送他进去呢!”
不忘夸夸扶槐:“当然啦,你也出现得很关键。如果没有你,说不定他跑到警察局门口就溜了呢。”
扶槐垂着眼,语气比林意七想象得要平淡,“嗯,先坐下。”
林意七顺势坐在沙发上,看着扶槐拎了自己的包走回房间,没两下,又从房里拿了罐碘液和药水出来。
扶槐在她面前蹲下,林意七顺他手指动作望去,这时才注意到了脚踝边的一点擦伤。
“奇怪,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蹭上去的。”林意七轻轻碰了碰扶槐的头发,像夸赞小狗似的,开玩笑夸道:“真棒!”
回应她的,是一声从嗓间挤出的低沉笑声,“嗯。”
林意七微微收敛了唇角玩笑,“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回槐南了呀?下午不是比赛吗?”
扶槐垂着头给她处理伤口,他单膝跪在地上,高大脊背弓起,浅黄色菠萝发圈用到有些褪色,暗淡地挂在发间。
“比完了,休假两天。”
他仍然穿一身黑色T恤,像只沉默蜷伏的大狼狗。
“这样啊……”
林意七敛了敛眼睫,没有再开玩笑。
给她处理完伤口,收拾好药罐,扶槐又走了回来,掌心顺顺林意七的头发,“还害怕吗?”
她坐在沙发上仰头看他,男人的身形背光站立,神色隐匿在客厅明亮灯光下,看不分明。
只觉光束洒在他的肩膀上显得沉重。
林意七摇摇头,弯唇:“你在就不怕了。”
“嗯。”他的声音轻而平淡,“点晚餐吧。”
……
扶栀发来消息:【你们回去了吧?】
【吓死我了,我报了警,国际电话打过去他们一开始还不信来着】
【还好我哥那时候都已经到颂清城了】
林意七安慰她:【没事啦,到家了】
扶栀:【我就说我哥肯定记着你生日嘛,之前他都特地问过我呢,怎么会忘记。】
林意七望了眼水声哗然的浴室方向。
他是特地为了她回来的吧?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难道是生气了?
因为看到兆寒?
如果说林意七这时候还只是猜测的话,那晚饭时沉默的氛围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想。
他垂着眼,刚洗过的头发湿漉漉搭垂在眉角,神色疲惫且不快。但仍然挑出了饭盒里一点姜丝再递给林意七。
被林意七直勾勾盯着,扶槐抬起眼,筷子敲敲她的碗,声音轻淡,“看着我做什么?东西不合胃口?”
林意七眨眨眼,决定态度良好,主动交代:“今天兆寒来找我的事情,我之前不知道的,我跟他分手之后就删除联系方式了,这几年都没有联系过,除了上次你打他那次。”
“之前他给我寄明信片,我直接丢垃圾桶里了就没告诉你,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告诉你。”
扶槐掀起眼,漆黑瞳孔与她对上。林意七同时攥紧了手心。
接受道歉,或者继续生气?
但最终,扶槐两者都没选,只是微微挑起唇角,用指背碰了碰她的额头。
“知道,没生你气,快吃饭。”
-
夜色低垂,林意七早早洗漱上床,乖巧躺在扶槐身侧没有说话。
这样平静的夜晚并不多见于从前。
她觉得扶槐有心事,但他不愿意说的话,林意七也不会询问,只是静静抱着他。
许久,他终于开口,“小宝。”
林意七抬起头看他,“嗯?”
月色透过窗帘洒进房间,她睁开眼就能看到男人黑瞳里倒映的月光,并不轻盈的月光,显得沉重。
“对不起。”听到他说。
林意七愣了下,迟缓了两三秒,才微微扬起唇角,轻声说,“没事的。”
浓重夜色和呼吸混杂在一起,他又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才像打定主意,终于开口,“小宝,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束缚在身边的感觉,但是让你一个人待在槐南的话,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林意七直起身子,“所以你是在邀请我去兆海吗?”
扶槐的瞳孔在夜色里定定望她,“如果你不愿意……”
林意七快一步打断他的话,“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叫我去兆海的?”
“嗯。”
“在今天之前,你就没有想过要叫我到你身边去?”
扶槐:“有想过……但只是想。”
“……”
林意七又躺了下来,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声音闷闷的,“你好笨。”
“什么?”
林意七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什么,就是我得把飞机票改签了。”
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她话中含义。
扶槐倏然直起身子,温热气息带着些颤意拢在她身上,“小宝,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很笨。”
林意七不轻不重推了他一下,“你真的笨死了。失眠不知道告诉我,想我过去也不说……是不是今天没有兆寒这件事,你也只会跟我说你在那里一切都好,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扶槐没有应声。
低垂的发梢扫过她的鼻尖,惹人发痒。
林意七伸出双臂,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将人带着往下压。
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带了一点哽,“你好笨,你觉得只有你会想我,所以不敢麻烦我过去。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我今天都给你台阶了,你还不开口。”
林意七趴在他的颈窝,不大平稳的呼吸随着说话声激动得微微起伏,仰着头说话,一不小心被自己呛到,咳了起来。
扶槐侧过身子,掌心扣着她的腰将人侧起,一声不响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林意七咳了很久,终于顺过气,还没平稳呼吸两口,就觉后腰力气加大,他将她带进了怀中。
“小宝,我错了。”
他确实笨拙。
像个和年轻人有代沟的老人,以为爱人就是无条件的尊重和给予。
想要把天上所有星星都摘下来奉到最漂亮的小孩面前;
想让她永远快乐烂漫,舍不得让她生出一点纠结和为难。
却不知道在他念着她的名字时,她也心心念念着,想将视若珍宝的一切奉给他。
扶槐退开一点距离,捧起她的唇角吻了吻,“那我现在重新问,小宝,我很想你,你能不能陪在我身边?”
须臾的对视。
林意七轻轻“哼”了一声,耍起小脾气,翻过身,“我考虑考虑吧。”
扶槐长臂一勾,将人又带了回来,“考虑怎么样了?”
“这才几秒?”
“半秒。”扶槐俯在她耳边,回答得坦诚,无赖似的,“不是你刚刚教的?学会开口。”
“……”
“你这时候倒是学的挺快。”
扶槐笑:“七七老师教得好。”
林意七侧过身,突发奇想道,“你撒个娇吧。”
“什么?”
“撒娇。”林意七认真复述了一遍,隔着黑夜与他黑瞳对视,“不是有句话说吗,会哭的孩子有奶喝,会撒娇的小孩有糖吃。”
“你撒个娇,我就考虑去兆海。”
夜色低垂,窗外月光照射进来,他的双瞳漆黑,垂眼看她。
许久,喉结轻滚了下,“小宝。”
“嗯?”
“我可以选择前者吗?”
林意七愣了好一会,倏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猛地推开他,连带着踹了一脚。
“现在不低落了是吧?你最好一辈子待在兆海别回来。”
第78章 🔒情书
他们住的酒店距离兆海机场有段距离, 到酒店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五层楼的象牙白现代化建筑,地段毗邻市区又环境幽静,应该是各方面都很不错的酒店, 但两人一路从大堂走进, 却没见有多少游客。
林意七:“为什么你们家酒店人这么少?”
扶槐慢腾腾跟在后头,黑色T恤搭同色工装裤, 耳钉冷光轻晃,头发绑起,整个人冷酷淡漠, 沿黑色腕表往下是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手心却偏偏拖着个粉得冒泡的行李箱,非常突兀违和。
早上,在林意七房间。
扶槐半蹲在衣柜前, 依照着林意七指示往行李箱里装裙子。
没办法, 昨晚是自己把人折腾惨了。
现在是还债来了。
只是——
扶槐将林意七指定的两条裙子从衣架上拿下来叠起,夏天的裙子没多厚, 一只手拢起轻而易举捏在手心,却半天没往行李箱里塞。
有仇似的盯了地上行李箱半天。
半天, 掀眼看向盘坐床沿的小孩, “你一定要用这个行李箱吗?不是还有个蓝色的?”
林意七倾了倾身子, 看了眼地上摊开的粉色豹纹行李箱。
一把年纪的老男人,不好意思拖这么粉嫩的行李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