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就偏要他提。
出于一点报复心态,林意七拒绝了他, “不可以,我就要用这个箱子。”
轻哼一声, “你如果不喜欢的话, 大不了我就不去了呗!”
威胁他是吧?
扶槐肘臂搭着双膝, 漆黑双瞳掀起,直视林意七肆无忌惮的双眸。
四目相对,像在僵持。
半天,扶槐用舌尖抵了抵右颊,视线收回,扯着嘴角轻哼一声,慢腾腾低下头,拉长了不情愿的声音,“行,粉色就粉色。”
傍晚时分,酒店里纵是人流不算很多,但来往行人的目光几乎都要在扶槐和他手上行李箱上短暂停留。
扶槐下颚微抬,目光平直望着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价格贵。”
“………”
林意七回头看他,不太相信的样子,“这么简单?”
好吧,挺不好敷衍的一个小孩。
扶槐看向她,认真解释起来,“这里只是离市区近,但离景点远。兆海是滨海城市,大部分游客都是去海边玩的,不会住这里来。”
林意七点点头,对这个解释还算认可,“这样。”
两人沿着酒店大堂往里走,正要走去搭乘电梯,林意七忽然想到什么,脚步停顿,拉拉扶槐的袖口,“帮我开个房间。”
“………”
扶槐停下脚步侧头看她,表情在短暂几瞬变得讳莫难辨,“小宝。”
林意七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笑地解释:“我是说开一间房用来画画,我没办法在有人的地方画。”
扶槐脸上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眉梢微挑,“那睡觉?”
就非要问清楚是吧。
林意七掐了把他的手心,看身侧没什么人才低声回答他,“当然是跟你一起。”
吃了颗定心丸,扶槐这才放下心来,拿了她的身份证慢腾腾走去前台。
他的背影高大,通身冷酷黑色打扮,发间挂着的淡黄色菠萝发圈,手上拎着粉色行李箱,添了一点彩色元素,打破了原来的沉闷冷漠。
好吧,一米九的大男人拎着个粉色小行李箱的画面…看起来还是有点好笑。
林意七悄悄摸出手机拍了张他拎行李箱的背影。
刚得逞,就听不远几道声音喊她名字。
抬眼望去,是own里那几个人从门外回来,前头是海源他们几个大人,七八个男生跟在后头,估计是刚训练完,每个人垂头搭眉,脸上写满疲惫。
见着林意七,几人眼前亮了起来,“七七姐,你怎么来啦?”
海源笑着走来,“你来了啊。”
林意七莞尔点头:“手头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来了,听说兆海的海很好看,就当是来旅游了。”
林乌宇长叹一声,晃了晃手里的伤心拿铁,“好羡慕,有些人来兆海是来旅游,有些人是来兆海加班。我来兆海一个多月了,都没去看过海。”
说着,后边几个男生也被他带动起情绪,跟着抱怨起来想去看海。
海源气得想给林乌宇来一拳,雇他是来安抚队员心情的,不是来找事儿的,恨恨说,“夏季赛打完了有你看的,到时候把你丢海里涮几遍,不晒脱皮别上来。”
后头几个男生跟着笑了起来。
小言打量过林意七身后,好奇道:“七七姐,你一个人过来的吗?扶哥呢?”
“那儿呢。”林意七顺着他的话朝前台指了指,扶槐也差不多办好了登记,正朝这处走来。
十多个男的平时一块起居,见多了扶槐身上除了黑色就是灰色,一副拽得要死的样子。什么时候看他拿过粉色的东西,顿时揶揄起哄起来。
林乌宇又是那个第一个开口的勇士:“扶槐你他妈拎着个这么粉嫩的行李箱,你自己不害臊吗?”
靴靴跟着不怕死地笑:“刚刚我还以为看错了,是不是我电脑看久了色盲了,扶哥竟然会提粉色的箱子。”
莫语:“你们不要这么刻板印象好不好!男的怎么就不能提粉色行李箱,这叫铁汉柔情哈哈哈。”
林意七咬住下唇忍笑忍得吃力。
几米距离,扶槐很快迈着长腿走了过来,听着几人揶揄,稀罕地没见他脸上露出什么不愉快神色。
就见他神色自若拖着行李箱走到林意七身侧,视线扫过一圈哄笑人群,慢声长调地“啧”了声。
“你们觉得这行李箱是我的?”
问出这句话,扶槐特地将话音顿住。
眉梢微抬,视线在眼前一行人身上扫过,轻描淡写地嗤了下,“哦,忘了,一堆单身狗,想不到也是正常。”
死一般的寂静,十多个人嘴角的笑意僵在原地。
林意七好笑地拽了拽扶槐的手指,示意他少得瑟点。
“叮”的一声,电梯开门,她牵过扶槐的手赶忙走进电梯,却见门外几人没有反应。
林意七:“你们不进来吗?”
海源讷讷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扶槐嗤了声,按下关门按键,轻声慢调又补了一刀,“别吧,进来多虐他们?”
“………”
电梯门关上,林乌宇咬牙撞墙。
“你妈的,让我死!!”
扶槐的房间在四层走廊拐角,从电梯出来沿着长廊走一段就到了。
林意七由扶槐牵着走到在房门前,终于没忍住笑他,“炫耀一下会很爽吗?你好幼稚。”
“还行。”扶槐挑起眉梢,轻哼了声,“那是他们自找的。”
说着,从口袋掏出房卡,低头刷卡开门,一边将房门密码告诉她,“密码记到手机里,以后省得出门带房卡。”
林意七点点头,“记住了。”
没有动作。
扶槐停下动作觑眼看她。
“………”
“不拿手机记下来?”
林意七用手指点点脑袋,理直气壮,“不用手机,我记在这里了啊。”
“……”
扶槐微微倾下身,耐心解释:“小宝,你现在短时间记住了,回头可能还会忘记,我平时在基地训练,等我回来要点时间。你把密码记在手机上,就不怕忘记了。”
林意七撇撇嘴,刚刚炫耀时那么幼稚,啰嗦起来又像个中年老男人了。
本来只是懒得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才不记的,现在反而被激起了一点逆反心理,就故意梗着脖子和他反着干,“我不会忘记的,我记性好。”
补了一句:“和你这样的老年人不一样。”
“………”
扶槐被气得想笑,舌尖舔舐过齿沿,垂下眼,漆黑双瞳觑向林意七。
一小个身板,抱着胳膊仰起头,炯炯地睁着眼和他对视。
牛哄哄的,神气得不得了。
一副今天就是要和他犟到底的气势。
搁着耐心劝导一通,换来就是这么一句扎心窝的话,扶槐被气得不轻,无言觑了她半天,不知想到什么,倏然挑起唇角。
软的不吃,喜欢硬的是吧?
扶槐抬手顺了顺身前人的头发,掌心扣在她的后脑勺,缓缓俯身,声音贴在她的耳边。
“我房间有一面落地窗,对着酒店后的高尔夫球场,我还挺想………”
后面的声音降了下来,几个不要脸的词只进了林意七的耳,就让她脏得想要洗耳朵。
林意七倏然吸了一口气,眯起眼,“你在威胁我!”
扶槐抄兜,散漫笑了下,“也不算威胁,本来就挺想的。”
“………”
每回林意七觉得他的不要脸程度已经到达极限时,扶槐总能轻而易举刷新她的认知。
林意七咬牙瞪了他两眼,最终屈服,从包里摸出手机,塞进他手中,“你自己记,我没手。”
不要脸本人接过手机,轻嗤,“早这样不就完了。”
“………”
林意七低骂:“不要脸。”
骂得软绵绵的。
对扶槐来说不痛不痒。
就见扶槐勾着唇角,熟练在她手机上输入一串密码后递还给她,顺带摸了摸林意七脑袋。
欠揍夸一句:“小宝骂得好。”
“………”
扶槐的房间在长廊拐角,一卧一厅的构造,房间宽敞,采光明亮。
客厅一套圆桌沙发后是高大正面落地窗,正对着一片高尔夫球场,球场上一个人都没有,静谧安静。
兆海的夏天炎热且潮湿,不过从车上下来到进入空调房间的距离,林意七就已经热得脖子上黏糊糊的,一进房就先去洗了个澡。
在她洗澡的功夫,扶槐已经将她带来的衣服都挂进衣柜,林意七出来时,就见扶槐蹲在行李箱旁,手里拎着一点深色布料,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林意七脸上一热,快步夺过衣服,塞进衣柜,“你拿我泳衣干什么?”
“泳衣?”
扶槐反应了几秒,大概是在思索那条裙子作为泳衣的用途,半天,抬了抬下巴,好像恍然明白了什么,“哦,看反了,还以为是那个带子是绑前面的………”
林意七红着脸,猛地踢他一脚,“你有空去洗洗脑子。”
不痛不痒一脚,被扶槐反手捏住脚踝,带着一点薄茧的指腹慢条斯理地捏了捏细嫩脚尖。
唇角弯起一点戏谑笑意来,慢腾腾掀起睫,玩味觑向林意七。
“我又没说什么,脸这么红,想到哪去了?”
“………”
“你有病。”
林意七不想理他,拿了吹风机径直走开。
收拾了行李,扶槐也去洗了个澡。林意七抱着自己带来的画板之类工具去了新开的房间。
扶槐给她要了间办公套房,就在四楼长廊尽头,两面通风,采光很好,房里配备了不错的电脑,林意七只需要将自己的画板接上,再安装些软件就好了。
从房门走出时,在微信上收到林乌宇的消息:【小画师,和你家扶槐下楼吃饭了,年轻人,别的可以缓缓,一日三餐还是得准时】
林意七:【他不是年轻人,他是老年人】
回到房间时扶槐还在浴室,林意七就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等了一会。
听着浴室门打开,没两下,一个电风吹塞进林意七手里,“帮我吹头。”
林意七在看一部连载漫画的最新章节,看得正入迷,头也没抬,“自己吹。”
“………”
只觉得扶槐好像在沙发另一侧坐了下来。
沉寂了几秒没有声音,林意七终于从手机前抬起头来看他一眼。
难得的,他竟然穿了件白色T恤,冷白皮肤上湿漉漉的黑发向后拂,发梢还滴着水,顺着同样湿润的浓郁眉宇向下淌。
他半抬着眼皮,像在盯着空气出神,眼窝很深,睫毛润了水,根根分明。
林意七迟疑了一下,“你在做什么?”
“在等头发风干。”扶槐回答。
湿漉的眼睫颤了颤,眼瞳缓缓偏移,漆黑双目望向林意七,“或者等女朋友想起我。”
“………”
那你就等着风干好了。
一把年纪了还挺有脾气的。
林意七无言瞪着他。
或许是他这副眼角挂着水珠的模样看起来太过可怜,半天,终究还是咬咬牙,放下了手机,“电吹风拿来!”
……
扶槐长得高,即使坐下来也比林意七高出半个头,她只能站起来给他吹头。
她站在他身前,先喊他低下头将发根吹干,再抬起头,从前往后吹。
扶槐的头发长得不算快,大半年时间,也不过从刚刚过耳长到接近肩膀,半干不干的墨发混在一起,被风吹着扫过耳骨边的银质耳钉。
他的耳骨敏感,从打过耳钉到现在已经大半年时间,偶尔动作擦过耳朵时,林意七仍会见他打了耳洞的位置微微发红,譬如现在。
她情不自禁用指尖碰了碰他红得过分的耳骨,问了个自以为是废话的问题,“疼吗?”
扶槐应声睁开眼,察觉到耳骨边的触碰,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轻描淡写笑了下,“你以为我是你吗?那么怕疼?”
他越说得云淡风轻,林意七越觉得他在撒谎,更觉得这个耳洞是自己之前随意说的话导致的,当下鼻头发酸,“我明明听人说,打耳骨很疼的,你的耳朵还这么红……”
她的声音温软带着一点哽,在哗然的吹风声中显得没有分量。
扶槐却掀起了眼,漆黑双瞳直直望着身前人,喉结轻滚。
许久,赫然伸手挠了挠她的下巴,不太正经地打断了她的情绪,“小宝心疼我的话,不如晚上试试落地窗?”
“………”
林意七情绪全无,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别开口。”
……
没再纠结耳骨的事情,林意七接着叫他把头仰起头,吹干额前剩余的湿发。
扶槐顺势搂过她的腰,闭上眼,向后仰头。
林意七用手指顺过头发,视线缓缓下移,他的皮肤冷白,近乎没有血色,眼下一颗浅浅的泪痣,缀着眼底乌青,显得疲惫。
“扶槐,你以后不要熬夜了。”她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
扶槐睁开眼,瞳底蒙着光点和水雾看她,许久,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七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