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其中某个老师说了一句话。
“反正你不学习,又喜欢打架,就把好东西留给别人吧,这个给你意思意思就行了。”
孟傅卿接过那支残缺的钢笔,阳光打在它黑黢黢的体身上,瞬间被吸走了所有的光。
十五岁的孟傅卿第一次参加比赛,第一次走上得奖,也是第一次知道——
一个不完美的人,不配拥有好东西。
他被父母抛弃,成为没人要的野孩子,整天被欺负才混迹于街头霸王之中。
可是这些人从不了解事情的起因,他们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坚定地觉得,生来缺憾的人,就该给别人做绿叶。
那天的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像是一层绵软的纱。
孟傅卿却感受不到一点温暖。
他揣着那支钢笔回家,半路上发现墨水顺着笔尖漏出来,染黑了他的校服裤子。
他的手上都是墨,又被路过的混混嘲笑,欺负了一顿。
于是他挥着那只脏手,一拳一拳,把他们通通打趴下。
出了胡同,那支钢笔被他丢进了垃圾桶。
夕阳映照着孟傅卿逐渐阴翳的脸,耳边依旧回荡着三个心碎到让人难以接受的字。
他不配。
所以在秦淼接近江澄,甚至得到江澄的回应时,他才会慌不择语,说江澄是答应了秦淼的邀约才会拒绝回家的。
秦淼书香世家,又凭借一人之力力挽狂澜,将秦家从破产的边缘拉了回来。而他孟傅卿呢?
呵,无父无母,刚接触赛车,又是个爱打架的粗人,哪里比得上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他不配的那些阴影再次笼罩心头。
他害怕秦淼的出现,会粉碎他的信仰,更会让他将这荒谬的三个字,牢牢刻在心底,带着自卑一辈子。
飞机颠簸了一下,孟傅卿恍然睁开眼,攥紧了拳头。
还是各自冷静一下吧。
本来还想等三月份拿到陵城赛车冠军的时候,再跟江澄表白,既然等不到……
他就在跨年那天寻个时间,跟江澄表明一切。
-
第二天江澄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揉着肿成核桃的眼皮起床,打了个哈欠。昨天哭太久直接睡着了,一晚上做了不少梦,睡得也不踏实。
她定了个外卖去洗漱,等洗漱结束,刚好外卖到了。
她开门去拿,发现对面孟傅卿的门竟然开了。保洁阿姨提着一袋垃圾从房间出来,见到江澄还吓着了。
“呦,你这眼珠子,吓我一跳。”
江澄不好意思地揉揉眼,“你怎么从对面出来了?”
“哦,你说孟先生啊,他昨天就走了啊,还把钥匙丢给我,说让我今天帮忙丢垃圾。”
“训练去了吧?”江澄寻思他也快比赛了,估计是加班加点去了。
“训练?不像啊,他拉了个大行李箱,还把衣服什么的都带走了。房间里也不剩什么了,还不知道回不回来……”
不等她说完,江澄丢下外卖冲进对门。她直奔孟傅卿的卧室,发现衣柜里已经空了,电脑也被带走了,只剩他们一起买的那件情侣装扔在床头,孤零零的。
她失魂落魄地在床边坐下,保洁阿姨走进来,看她魂不守舍的,不由得担心:“怎么啦美女?你们……分手了?”
江澄闭上眼睛,眼睛涩涩的。可能是昨天哭多了,今天竟然一点泪水都没有了。
“他走了。”
“他又不告而别了。”
“跟三年前一样。”
江澄抬眸,保洁阿姨在那双眼里看到了破碎的情绪,如同大漠长河上空折翼的鹰,焕发着死亡的影光。
暗恋破裂了。
如同打碎的镜子,再也拼不回去了。
“我们完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澄才从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床上起来。她回家穿上靓丽的裙子,化了精致的妆,深夜跑到酒吧去喝酒。
她一天都没吃东西,又喝了很多酒,再加上心里难过,没多久就吐了。
看她一副想把自己喝死的样儿,原本打算上前搭讪的人,也都吓得望而却步,交头接耳离开了。
凌晨从酒吧出来,江澄对着夜色自拍了一张。
红彤彤的两颊和迷离的醉眼,一眼看过去就是喝醉了。她发了朋友圈又直奔最近的理发店,一路上摇摇晃晃说浑话。
“你不是不喜欢我喝酒抽烟吗?现在你也管不着了。我还要去染头发,染绿的,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
在理发店门口站定,江澄双手狠狠用力,推开了玻璃门。
门把手撞在墙上,吓得理发师们一哆嗦。
“人呢?”江澄把包往屋里一扔,“理发师呢?”
她指着满头秀发,“把这玩意儿给我染成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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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傅卿:???绿的???
江澄:对!荧光绿!
孟傅卿:酒醒了你别后悔!
江澄:谁后悔谁是猪!
【明天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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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事情的谜题终于解开
理发师是个很有经验的小伙计,看江澄这样,就知道是情伤。
他拉了个座位递给江澄,语重心长,“美女,你这么漂亮,染一头绿的,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江澄闻声眨眨眼,半晌,撇了撇嘴,“是有点。”
“那我们染个棕……”
“染个七彩的吧。”江澄打断理发师的话。
理发师:“???”
“红橙黄绿青蓝紫,每个颜色都来一点。”江澄说完就把眼睛一闭,两只脚搭上桌子,等着理发师开始染发。
理发师:“……确定不要想想了?”
“啧……”江澄立刻应声,“十六色能染吗?”
理发师:“……”他赶忙去拿了七色的染发剂过来。
约摸着两个小时过去,理发师拍拍睡得正嗨的江澄,把她叫醒,“美女,染好了。”
江澄揉揉惺忪的睡眼起身,眼前刚好对准镜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七彩蘑菇”良久,终于,呲牙笑了。
理发师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美女,你要是想染黑,我现在就可以帮你……”
“不必,挺好的。”江澄撑着胳膊从椅子上站起来,掏出手机付款。
“多少钱?”
理发师被她这副样子吓得急,又怕她“情根深种后难以自拔”,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大手一挥不要钱了。
“不行。”江澄拿起一旁的啫喱水给自己分了个二八刘海,随手付了三百块钱,提着包潇洒离开了。
理发师不由得连连叹气,“问世间,情为何物,一物降一物啊……”
从理发店出来,已经临近凌晨三点了。点点星光密布陵城的天际,往日繁华的街道此刻空荡荡的。
江澄穿着薄薄的连衣裙,午夜的风一吹冷的让人发颤。她裹紧大衣,对着刚刚做好的造型拍了张“美美”的照片。
“孟傅卿,气死你!”她屏蔽亲戚和导师,将照片甩上了朋友圈。
只是孟傅卿此时正在情怀科技的办公室里,忙的眼睛都来不及眨。
…
“好冷。”
一阵东风吹来,江澄搓搓胳膊,冻得酒劲儿下去了一半。她打了个哈欠,扭头拐进一旁的便利店。
她这一头秀发实在耀眼,把导购员吓了一跳,“小姐,您……”
“买酒。”
江澄径直走到酒柜前,挑了几瓶浓度很高的白酒,走到前台结账。
收银员差点被她的七彩虹光晃瞎了眼。
凌晨五点钟,江澄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南敞别苑。她在1602的地毯下找到了房间钥匙,轻车熟路地打开门。
望着孟傅卿干净到不能再干净的房间,江澄心里莫名的有些空落落的。
她走进卧室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知不觉就想到,孟傅卿在这个房间,第一次跟她开视频通话。
一滴清泪顺着太阳穴滑到枕头上,江澄抬手擦去,随即无声地抽噎起来。
几天前他们一起回徐城的时光还历历在目,只是眨眼间物是人非,往日的那些甜蜜,就好像是海市蜃楼,不再复返了。
酒精混合着不可言说的疼痛,从内心传送到身体的各个角落。江澄蜷缩在床中央,盖上他们两个人一起买的情侣外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江澄又回到了十二岁,她被人贩子拉上车的时候。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救她。
她被遗弃了。
-
江澄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五点。
如果没有韩白蕙的电话坚持不懈地打来,她还在睡梦中。
“江澄!”韩白蕙在电话那头都快炸了,“你脑子抽风了?”
江澄愣了愣,混沌的神经终于清醒,“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喝了多少?这么晚发酒吧的照片,还染了一头七彩的秀发。你失恋了?”
江澄后知后觉摸摸脑壳,“没事儿。”
“你不去市中心医院实习了吧?孟傅卿都告诉你了吗?”
江澄眉头紧锁,“告诉我什么?”
“他没告诉你吗?现在市中心医院闹得人心惶惶的,好像是因为接待了两个非洲来的高热患者,疑似携带埃博拉病毒。还是我表哥告诉我的,他说昨天他就告诉孟傅卿了,孟傅卿没跟你说?”
韩白蕙咂咂嘴,“不能啊。不过也不一定,我表哥说还没确诊,也不能瞎讲,可能孟傅卿比较讲究事实根据就没告知你。”
江澄从床上爬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孟傅卿真的知道这件事情?”
“我还能骗你啊?我可是听我表哥亲口告诉我的。”
“好,韩白蕙,谢谢你。我现在有要紧的事要处理,就不跟你讲了。”
江澄挂断电话,给江淮拨了过去。之前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她不好意思找孟傅卿,就又给宋慢打了过去。
宋慢很快接了。
“江澄,你怎么了?昨天晚上你朋友圈……”
“这个不重要,你先告诉我我哥在哪儿?”
“江淮哥他没回来。我听公司里的人说,他们的系统被人入侵,好像蛮严重的。孟大哥前天加班加点赶到了公司,现在应该在跟江淮哥解决麻烦吧。”
江澄难言心中的激动,“你是说孟傅卿前天回了杭城?”
“对。”宋慢应声。
知道孟傅卿不是因为她不辞而别之后,江澄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而孟傅卿之所以不让她留在这里实习,或许也是顾及到市中心医院那两个高热患者的缘故。
事情的谜题终于解开,江澄满心欢喜拉开门,想要去1601换身衣服,结果跟站在他门前的秦淼打了个照面。
望着江澄七彩祥云般的头,秦淼险些没反应过来,“江……澄?”
江澄不好意思地拽拽衣服,“秦淼哥,你怎么来啦?”
“我来接你,去我家参加我爷爷的生日宴会。只是你这头发……”秦淼不可思议地指了指她的脑袋,“你是去参加什么演出了吗?”
江澄笑的难为情,“换个发型,换种心情……”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没看到她昨晚发的朋友圈。
想到这里,江澄意识到她傻帽般的举动还陈尸朋友圈。她赶忙删除了两个动态,连大家的调侃都没来得及看。
“我现在接你过去?”秦淼试探地问。
江澄犹豫地咬咬唇,“不必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地方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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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好了~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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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我喜欢孟傅卿
秦淼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去哪儿?”
江澄坚定地捏着衣角,眼神迸射出认真的星光,“机场,杭城。”
…
车子在机场停下,江澄压低鸭舌帽,尽量不让一头彩发出来晃悠。
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时,秦淼拉住了她的手。
“江澄。”
秦淼喉结滚动,漆黑的眸闪了又闪,“如果今天我把你放走,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跟你有可能了,但我还是想自私地再问你一句。”
秦淼抬睫,细细勾勒着江澄那张清纯白皙的脸,“你真的决定,要跟孟傅卿在一起了吗?”
“你真的确定,他是你的良人吗?”
他没有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也没有问“孟傅卿适不适合你”,唯独的两个问题也都是围绕孟傅卿展开的。
秦淼太了解江澄了,了解到连她的一举一动都能揣测出她对孟傅卿的执念有多深。
从她早上从孟傅卿的房间出来,就能看出了。
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地去问江澄她跟他还有没有可能,他只能去问,江澄爱孟傅卿有多深。
尽管这个答案,他已经在心里熟读了一遍又一遍。
人就是这样,依靠一遍遍的自我摧毁,来杀死一颗寄存在别人那里、错放了的心脏。
江澄抿抿唇,倔强的小脸仿佛草原上勇猛的鹰,浮空飞行青春激昂。
“秦淼哥,我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像现在这样坚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