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帮的忙就这么多,剩下的事她想管也管不着了。容谧拧好瓶盖,骤然发觉自己走神的这一小会儿功夫,车都快开上高速了,“这是去哪?”
“我也不知道。”许灵均笑了笑,“私奔吧。”
“……”
容谧皱了下眉,想着林伊苍白的脸色和疼出的满头汗珠,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直接送你回去太近了,可能还有不死心的娱记尾随,会暴露你的住址。”
许灵均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绕会儿路再送你回去。”
他已经很多天没跟容谧离得这么近了。无论是餐厅还是她家楼下,那些不像样的“偶遇”,都不得不隔着车或门,只有目光能触碰到她。
他一靠近容谧就要皱眉,或转头就走。可他还是像闻着骨头味儿一样一天天地找来,连自己都无法理解,偏偏又控制不住地找她。活脱脱是个脑子被门挤了的跟踪狂。
而此刻明知道她就在身边,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却触不可及,对他而言又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折磨。
许灵均握着方向盘,情绪在烦躁与安心之间跳转煎熬。
他不记路,也没开导航,就这么一直往前开,路口随机转弯。容谧今晚心态大起大落,经历到这会儿也累了,反正隔天不用上班,懒得跟他起争执,阖眼靠在椅背上休息。
车子离市区越来越远。许灵均没有放音乐,车里除了暖风吹动的气流声,就只有两人的心跳和呼吸。
这样相安无事的宁静氛围反而让人感到不适应。心跳声渐渐盖过暖风流动,愈演愈烈。容谧调整了一下呼吸,问,“许正则知道这件事吗?”
“他会知道的。”
“他人在哪?”
许灵均顿了顿,“他在瑞士……出差。”
其实是去接他那个白月光回国。但这当口,许灵均不敢说实话,总觉得容谧要为今天的事生气,自己也会被殃及。
他混到这一步已经够失败了,不能也不愿意再替他哥背黑锅。
容谧果然神色不虞,小声道,“他应该在这的。”
许灵均下意识地反驳,“我在也是一样。”
“你?”
她只回了一个字,要命的没再继续说下去。
没有哪个男人经得起这种语气。许灵均心里翻腾难受得厉害,简短的单音节被他品味出无数种意味。
你?就你?
你懂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啊。
他从来都觉得这样弯弯绕绕的心思矫情得令人讨厌,却没想过自己也有为了一个字胡思乱想,心神不宁的这一天。
就是因为知道他讨厌这个,所以容谧从前曾经历过同样的难受时,才无法说出口。这样难受的次数多了久了,谁会愿意一直受虐啊,是个人都会离得远远的。
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自己当下的心神不宁都是活该的报应。
容谧没关注他的心理活动,给林伊发了条微信问医院的情况,阑尾炎估计得做手术。
微博热搜已经尽量在压了。有敏锐的网友已经认出那些所谓的艳.照,像是某些黄色小网站上的AI明星换脸视频截图,正在分析其中的技术纰漏。最初的震惊过后,声援林伊的声音也迅速团结起来,纷纷帮忙@网警要一个公正处理。
许灵均在拉图店门口仗义发声的那幕,也被人录下来放到了微博上。在这个事态尚不明朗的风口浪尖,圈内明显好友纷纷缄默,只有他立场鲜明地维护了林伊,倒是额外圈了一波路人粉。
事情的走向在好转,林伊在微信里的语气也积极了许多,感谢她今晚的保护还顺便预定了一顿晚餐,要在出院后悼念自己逝去的阑尾。
容谧聊了会儿天,疲惫感裹挟困意越发浓重,发完一条消息还没看到回复,眼皮就撑不住了,握着手机打盹儿。
许灵均余光里看见她垂着头,一栽一栽地往车窗上磕,叫了她一声没得到回应,就把车先停在路边,脱了外套给她团一只枕头垫着睡。
从那么多人里挤过来,外套都弄脏了。他又倾身过来,小心地拉起兔子睡衣的兜帽,给她戴上垫着脸颊,再枕那团外套。
帽檐边的兔子耳朵在她侧脸垂下,懒洋洋的,软绵绵的。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睡衣,怎么她穿着就这么合适。许灵均无声地看了好一阵,回过神来烦闷地扭头开车。
妈的真可爱。
想亲不敢亲。
这一觉睡得还算稳当。等容谧打完盹儿醒来,他已经快把车开到海边了。
半夜三更,跑这么远来干什么。她扭头想去看驾驶位上的人,视线被毛绒绒的帽子遮挡了大半,不得不抬手掀开,被右肩压着的一大团外套掉到她腿上。
“怎么突然到这来?”
“你不是喜欢看海吗。”许灵均语气中有难以遮掩的妒忌,“我也能带你看。”
“……”
都懒得说他了。容谧无奈地撩开长发,用手指梳理睡乱的发丝,挽在脑后,“有没有便利店之类的地方?我有点饿了。”
今晚本来是要跟林伊一起吃饭的,谁知道遇上这种突发状况。她这一打盹儿睡了两个多小时,时间已经很晚,估计附近也没什么饭点,能买只面包充饥就满足了。
“有。”许灵均熄了火,拉开安全带后习惯性地朝她倾身。容谧别开脸躲了一下。
“……”
许灵均默不作声地给她打开安全带,又坐回了自己的驾驶位,需要两秒钟来给自己缓冲心情。
他不仅变得矫情了,还玻璃心。下意识的动作总是伤害最强的。以前想要抱她吻她的时候从来都不需要等待,也不需要忍耐。现在想多跟她待一会儿都被抗拒,稍微离近点就要遭嫌弃。
每次一想到“以前”如何,他都恨不得拽着过去那个自己狠揍一顿早点清醒。
“旁边就有一家。”他受不了地率先打开车门,“下车,我带你过去。”
容谧跟着他走进便利店。幸运的是今夜里剩下的食物充足,关东煮都填得满满当当。冬天里总是带着汤汁热气腾腾的食物更受人喜爱,她果断放弃了面包,每样都来一点,要了满满一碗。
收银台旁的地上摆着一栋双层的豪华小别墅,是便利店里没见过的配置。她好奇地蹲下来平视,才发现原来是猫舍。
里面有一只灰白斑纹的奶牛猫,正眯着眼睛打瞌睡。“是我们老板特批养在店里的。毕竟谁能拒绝一只小猫咪呢。”
店员笑着说,“前段时间忽然被人放在店门口,估计是谁捡的流浪猫。”
“挺可爱的。”容谧逗了一会儿,难免想起自己的猫,不想触景伤情就没再继续玩了,站起身拿自己的食物,顺口说,“你不吃东西吗?”
“不想吃。”
许灵均一路上跟自己置气,就攒了一肚子窝火,哪还有地方装吃的,“我不饿。”
容谧没管他,端着热乎的关东煮找位置坐下,面前的玻璃墙正好朝向大海,有意无意地看,慢腾腾地吃。
冬天的海面是苍凉的深蓝,与浓黑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海平线暧昧不清。
她想起那座太平洋边缘的海岛上翻涌的白色浪花,蔚蓝的海平线延伸到天际,空气潮湿温暖,跟室内暖气烘出来的温暖是不一样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散漫了,什么烦心事都懒得去想,只好好享乐放松。
明明才回国几天,却感觉假期都像是去年的事了。
她漫无目的地神游着,吃得很香。许灵均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嘀咕,“便利店里的关东煮有什么好吃的。”
“你想吃宵夜,外面做得好的餐厅有的是。我可以带你去吃最好的。”
“可我就喜欢便利店。”
她用竹签戳起魔芋结,从容道,“我跟你不一样啊。”
“我从来都不是想要最好的,只是想要我喜欢的。所以我们一直都不是一类人。”
许灵均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能反驳的地方,却止不住地怨恨,恨她能这么从容地分析两人失败的感情,更恨她亲口说出“不是一类人”这种划清界限的话。
“这就是你喜欢季屿风的理由吗?”
嫉恨的酸味实在太过直白,惹得容谧抬头看了他一眼。许灵均却还嫌不够似的,又说,“他哪点比得上我啊。就是个小屁孩。”
第52章 🔒弦月
两人结伴度假那几天他能膈应半辈子, 回回想到都要被妒意冲昏了头脑。
这么多年,容谧只给过他特殊对待,对别人向来看都不看一眼。他查遍了季屿风的资料, 也没什么特别的履历。一个还没完全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怎么就能勾引得她敞开心扉,甚至——
许灵均下意识地抬手压了下头发。被碎瓷片割破的伤口前两天刚完拆线,大概是心理作用,一想起这事后脑勺就隐隐作痛。
她就那么在意季屿风, 在意除他以外的人胜过他,甚至不惜以伤害他为代价。
演唱会上意外露出纱布后引得一大批粉丝心疼, 官方给的说法是在彩排时不慎受伤。而真正的始作俑者, 就在他面前坐着, 事不关己般专注于吃她的关东煮。
许灵均知道,回国之后她几乎不再联系季屿风,也是为了保护才不得不疏远的。他只后悔自己那天下手还是轻了,既然在她眼里,他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那还不如索性把恶名坐实。
只喂几口泳池水算什么, 应该直接扔进海里喂鲨鱼。死里边去吧。
他不声不响的,眼神越来越沉,酝酿着鲜为人知的阴霾。
容谧对他这副思忖坏事的表情却很了解,敲了敲桌子, “小风确实年纪不大,还需要时间和机会去历练, 但确实是个认真周到, 头脑清晰的孩子。你都多大的人了, 跟他较什么劲?”
许灵均不以为然地哦了一声, 唇线抿直,低垂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深色的影,“你就是在怪我。”
当着他的面就说别人怎么怎么好,他一百个不愿意听。可说到底是他把容谧气走的,才让季屿风有了可乘之机。“要么你再揍我一顿得了,只要你能消气。一次不行就再来,我绝对不还手。”
容谧哑然失笑,“我揍你干什么。”
“你要我这么做,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吧?可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竹签,耐心道,“我们好歹在一起过这么久,好的时候和不好的时候都有。我不想说什么‘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完全不放在心上’,那样太虚伪。但也不想再跟你计较什么,因为没有用,也没有必要。我们就都往前看吧,好吗?”
对成年人而言,分手并不是什么值得伤筋动骨的大事,只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分开时才显得格外令人感慨。
她把吃完的纸碗收拾了放进垃圾桶,抽一张湿巾擦手,把滑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明明是温婉动人的模样,却总毫不留情地说出最戳心窝的话,清醒道,“我会慢慢开始约会别的人,你也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了。”
许灵均憋着一句“不准和别人约会”,好半天也找不着合适的理由和立场开口。
他连句真心话都不配说了。
容谧又去买了罐清口的红茶。店员好像不追星,从两人进来到现在,看见许灵均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但保险起见,他们没再继续待在便利店里。
走得急也没带身份证什么的,想就近找个酒店休息都不太方便,她来时睡了一路,吃饱喝足这会儿精神不错,主动开口道,“回去我开车吧。”
“我又不困。”许灵均从车门上摸出薄荷糖,仰头倒了两颗嚼碎,忽然又转头望向她,带着些期待,“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
“……”
微微上扬的尾音像带了小钩,往心里一刺。容谧没有看他,“疲劳驾驶容易出事故,我是希望自己平安到家。”
薄荷味太辣了,吸一口气凉得肺疼。许灵均松了劲儿,开门上车,恹恹地窝在副驾,“那你开吧。”
她拿到驾照也不是一两个月了,平时都习惯自己开车上下班。容谧调好座椅高度,专注于路况,也就不用再想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车里只有导航提示音不时地响起,打破宁静后又归于宁静。
许灵均没有阖眼,靠着车窗看她映在玻璃上的影子,不知道下次再有机会离她这么近,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怎么会有这么卑微的想法?
许灵均陡然心惊,仿佛遭遇天外来物的重击,在湖泊上激起巨浪。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转头去看容谧,只望见她柔和沉静的侧影。
她并不关心他异常的反应,他的神情,他的内心想法——他的一切。她统统不关心。
他蔫坐了回去,宽阔的椅背都显得局促。什么重击,什么巨浪,不过是颗不受她待见的小石子,激起水花后又打着旋沉入水底,很快连涟漪都平息。
进入市区后容谧问他,“送你去哪?”
“先送你回家。”许灵均说。
“我待会儿自己打个车回去。”她虽然也在镜头前录过节目和采访,但只要不跟许灵均在一起,基本上不会被认出来,“你帮伊伊出头还正被挂在热搜上,留意你的人很多,最近先不要出门活动了。让周盛来接你?”
“我不知道去哪。”
他小声嘀咕,“你还不如直接把我带回家。”
容谧没有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理智地安排道,“那就先给周盛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
凌晨三点,明华街头空空荡荡,真要叫车估计也不太容易。她把车开到小区楼下,没进地下车库,停在路边等周盛过来。
“我自己开车走也行。”许灵均继续嘀咕,“你就是关心我,还不承认。”
“我的确关心你的安全,可又能怎么样呢?这叫做负责。就算是我们平时员工聚餐,结束后也会把大家一个个安全送回去才休息,这是基本的。可你呢,是不是从来没在约会结束后送过女孩子回家?或者离开后为了确认她安全到家,给她打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