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都无所谓。只要还能跟她说话,公开处刑算得了什么。即使能得到的只是她的怜悯,他也想要。
只要是她的。
第71章 🔒弦月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 透过电流声带着沙沙的磁性,像小说里那种哄女朋友的语气,无奈又宠溺。容谧红着脸往被子里躲了躲, 全然忘记自己是一个人在房间里。
欲盖弥彰的动作带起摩擦声传到对面,许灵均问,“困了吗?现在已经很晚了。”
“还好,不是很困。”她还不太舍得挂电话,但看了眼时间确实让人意想不到。她还从没熬过这么晚的夜。
如果是上学的时候, 过完十二点爸妈就会过来看一眼她睡了没有。现在她已经成年好多年了,也不再有这个入睡提示, 一不小心就没了时间的界限。
跟许灵均聊天的感受很奇妙, 又满足又难过。偏偏是这点矛盾又融合的感受, 引得她不自觉地靠近他,陷入他,时间过得飞快。
“该睡觉了。”
许灵均问,“要不要听我唱lullaby?以前你很喜欢听。”
他没有说谎。容谧睡在他身边时,偶尔也会撒娇想要他唱一首摇篮曲, 当作睡前bgm。
舞台上被万千少女追逐倾听的梦中情人, 舞台下是她专属哄睡的枕边人。容谧一直都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亲吻他的喉结和嘴唇。那些浓情蜜意的时刻里,她格外黏人,信赖地依偎着他, 像个寻求温暖的小孩子。
那是他错过了才知道有多宝贵的时光。
“好啊。”容谧欣喜地应了,又有些顾虑, “可是你明天还要工作, 太晚睡也不好。”
许灵均从往昔记忆中拉回心神, 笑着说没关系, “那就争取快一点睡着。”
凌晨的录音室里只有他自己。他去拿了一把木吉他调弦,让她随便点歌来唱。容谧说很想听他出道以后自己发的歌是什么风格,他就从第一张专辑的主打开始,一首首地唱下去,把和弦改编成更适合入睡的版本,如同极尽低沉温柔的倾诉。
直到容谧睡着,他依旧舍不得挂电话。
两边的呼吸声平稳交错,许灵均放下吉他,幼稚地捧着手机沉了半口气,要自己的呼吸频率跟她一样,就像从前两个人相拥而眠时听到的那样。
可是通话总有延迟,他知道自己并不能真正地跟容谧同频,也很清楚,这一切都是他一手作出来的,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这样清晰的认识,如同一柄利剑横穿他的心脏。
痛苦与忏悔都为时已晚。
他知道单薄的“朋友”关系无法维持很久,容谧一旦恢复记忆,就又会干脆地远离他。他只是很想在容谧心里的厌恶和憎恨苏醒以前,再为她做点什么。
这份迟到的补偿,二十六岁的容谧不愿也不屑给他这样的机会,可十六岁的容谧或许还愿意欣然接受。
隔天日上三竿,容谧被妈妈从床上叫起来,迷迷糊糊地摸枕头旁的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
通话自然也已经中断。她起床给手机充上电,看见微信的通话记录时长居然有六百多分钟,很有可能是对方一直没挂断,到她手机没电了才自动挂断的。
容谧捧着脸看那个漫长的数字,心里像被谁戳了一指头,泛起酸软的疼痛。
这份无声的陪伴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她心思敏感细腻,当然感受得到许灵均和她之间特别的联系。
两颗心像被一根线连着,只要其中一个人有所动作,另一个的感受就会被牵动。
容妈妈站在门口催促她,“还不快出来吃午饭?一睡醒就看手机呀?真是的。”
“哦……马上来。”
她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乖乖跑出去吃饭。
今天过年不怎么走亲戚,都是待在家里消磨时间。容谧对近来的电视剧不太感兴趣,小说也看不进去,又没有作业可以写。当着父母的面,她不好意思找许灵均的节目和舞台录像堂而皇之地播放,闲来闲去的跟妈妈一起织起了围巾。
平时在自家小超市看店,没事儿她就会做些小手工。什么织围巾织毛衣十字绣,样样在行。今年跟女儿一起过年,老两口商量着把店关到十五,元宵节以后再开门,好好歇一把。
爸爸在旁边看抗战神剧,妈妈就手把手教闺女织围巾。容谧从一大袋各色的毛线里选了团枣红色,热烈又沉稳的颜色,很漂亮,她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很适合许灵均。
容妈妈以为她是给自己选的,还拿起毛线团在她脸颊边比了比,“这个颜色好呀,深一点还显皮肤白。”
横竖是在家里整日无事,她除了吃饭睡觉,一有空就织围巾,也能趁这个时间跟父母好好聊聊天,变成了联系感情的家庭活动。围巾不到两天就织好了,排线紧密扎实,她还在边角上用黄色的线绣了一只小蜜蜂。
可惜小蜜蜂绣得歪歪扭扭的,拆了好几次也只能勉强看出绣的是什么,跟精致不挂钩,像幼儿园小孩稚气的涂鸦。
整个织围巾的过程里她都在纠结要不要送给许灵均。这两天许灵均正好也没有再“路过”,她有点失落,织好的围巾只自己试戴了一次就收起来。
爸妈还问她怎么不戴着围巾,刚织好的漂亮又暖和。
“在家里用不着啊。”她推辞说,“出门才用得到呢。”
整天总待在家里,是有点闷人。对恢复记忆也没什么帮助,她还是跟在医院里醒来时一样,没有想起任何事。
“囡囡是不是想出去玩了。”容妈妈私下里跟老伴说,“下午你带她出去逛逛嘛。”
“我懂什么逛街呀,你带闺女出去玩嘛,你们女人的事。”容爸爸一挥手,“去吧,给闺女买身漂亮衣服,回来我报销。”
“啧,下午我还要炸鱼块做珍珠丸子,谧谧昨天说想吃。”
“那就明天再去呗,又不耽误什么事。”
正说着,门铃响了。
容妈妈努了努嘴,“喏,开门去。”
初四下午,容谧正在午睡,家里忽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被叫到客厅时,她还懵着,“爸……妈?”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谧谧有午睡的习惯。”
容妈妈连皱纹里都写着满意,笑眯眯地拉她出来,顺便给女儿扒了扒睡乱的头发,“快去洗把脸,过来见见小秦老师。”
沙发那头响起很轻的笑声,随之传来音色如清风朗月,“没关系。午睡是好习惯,我平时没事也会小憩一会儿,下午精神就能好很多。”
容谧似醒非醒地看向客人,被迫营业,“嗯……你好。”
秦时笑着推了下眼镜,端坐在沙发上,温润斯文的模样令人心生好感,对她点了点头说,“不急。”
第72章 🔒弦月
不久前父母提过的“相亲”容谧显然也不记得了。但就算是记得的时候, 她都没想到两位长辈费心到这个地步,不是她以为的闲话时随口一提,而是连人选都已经物色好了, 才问她的意见。
秦时是高中语文老师,在明华一中教课,大她一岁,相貌端正,有房有车有编制。老家离得还近, 秦叔叔一家就住隔壁小区,跟她父母老早就认识。怎么看都是相亲的上佳人选。
容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被自家操心的老母亲拉着手坐在沙发上, 听两人来来回回地寒暄。
“小时候你也去过秦叔叔家里玩的, 不记得了吧?好多年前了哎呀,小时候你们俩还上过一个幼儿园呢。”
容妈妈乐呵呵道,“后来带你去明华上学嘛,就不在老家这边了。不然你们两个青梅竹马长大,感情肯定也很好的。”
本来两家说和的时候两个孩子态度都不太明朗, 秦时也只说有机会先了解。没想到主动带着礼品登门拜年, 礼貌周全,人品端庄,果然是个好孩子。
她越看越对这个潜在的未来女婿感到满意,“对了囡囡, 你不是想出去玩吗?正好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让小秦带你出去逛逛也可以的呀。正好戴上你的新围巾, 去吧去吧。”
这是一个高中生应该经历的吗?
容谧硬着头皮, 装作淡定的模样, 倒也没有拒绝这场被长辈撮合的约会。
她确实是想去家以外的地方走走, 眼下又能满足长辈的期待,不至于落了客人的面子,只把他当个同行者就好了。
好在秦时说话不多,也不让人反感,身上的书卷气和不紧不慢的语调,都很像是个文学老师应有的模样。
容谧私心里觉得他更像个长辈,奇怪的是许灵均跟他年纪也差不多,却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你比我想象中更温柔文静。”
秦时笑着说,“毕竟你还这么年轻,就已经自己去留学回来开了餐厅,我本来还以为会看到一位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呢。”
容谧也客气地笑了笑,“哪有那么夸张。”
或许工作的时候真的是那样。可惜她现在没有什么关于工作的记忆了,所谓的温柔文静,应该是说她腼腆内向,待人接物不够游刃有余吧。
她的确话不多,彼此问候寒暄后就没什么想聊的,没有主动挑起过话题,聊到工作也用“难得放假”这样的借口绕过去。
对普通人而言,“失忆”这种事即使如实相告都像无稽之谈,更何况她也不想把自己的私事说给一个外人听。听他说到哪就浅浅接几句,不让对方尴尬就行了。
他们没有走远,在小区附近的商业街逛了逛。秦时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她摇了摇头。
路过奶茶店时坐下来休息,秦时去买饮料,“想喝点什么?”
容谧说,“都行。”
她其实不怎么爱吃甜的,只是不好意思再拒绝。
“那我就看着买了。这一家的抹茶冰和鸡蛋仔在明华也很有名。我偶尔也会点外卖。”
秦时帮她点了招牌,“堂食才是最好吃的,尝尝。”
热气腾腾的鸡蛋仔,里面有流心的芝士和红豆沙,咬一口下去馅料丰富,甜蜜软糯的口感绝佳。
看她表情满意,秦时才咬了一大口自己的,笑着说,“不错吧。”
容谧点点头,“看不出你是喜欢吃甜食的人。”
一般男生都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吧?
可印象里好像有谁也是嗜甜的。她愣了一下,望着手里的小吃,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什么,却毫无头绪抓不住。
秦时察觉了她小小的分心,但并没有点破,“可能是受我家里口味影响,从小家里做菜就放糖多。”
下午茶时间结束,他们又一起去逛了公园。这地方在她小时候只是一片废弃的沙地,现在却规划得有模有样,有叔叔阿姨带着小孩来撒欢。
冬天里依旧有许多树的叶子还是绿的,长长的林荫道旁栽植两排,冬天里也不显得萧条。两个人坐在儿童乐园旁边的秋千上闲聊,容谧漫不经心地摇晃着藤椅,望着枝头的绿叶在想那是什么树,冷不丁听见身边的人问了一句。
“小容,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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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谧下意识地摸了摸围巾,鼻尖以下小半张脸藏进柔软的毛线里,白皙的面颊泛起微红,“又这么明显吗。”
秦时不怎么意外,笑着点头,“看得出来。”
“不过没关系,就当交个朋友。说实话在学校工作真是挺让人头疼的,我那些朋友留在明华的不多,周末想出去吃顿好的逛个画展都约不到人。”
他好脾气道,“听容叔说,你工作的餐厅离一中不远。那等回到明华以后,我们能偶尔约个饭也不错。”
“嗯。”容谧略松了口气。他能这么说最好了,也省得待会儿回家她没法跟爸妈交差。“那我可以拜托你帮个忙吗?就是……我的事,暂时先不要告诉长辈们。”
“明白。”秦时心照不宣道,“就说不来电,可以吗?互发好人卡。”
容谧笑起来,“谢谢你。”
“朋友嘛,应该的。”
晚些时候秦时送她回家,没再上去叨扰,只把她送到小区门口,“那,明华见。”
容谧说,“明华见。”
聊天下来不难发现,他比印象中那种语文老师活泛许多。没有一板一眼的陈旧腔调,言谈风趣也很有分寸感,或许以后真的会是个不错的朋友。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明华。
她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捏紧围巾正要转身上楼,余光不经意地一瞥,看见街道旁熟悉的车位又被占据。
这次却不再是那辆黑色的商务车了。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靠近过去探明究竟,透过降了一半的车窗,望见里头驾驶座上的人——又一下趴方向盘上了。
“……”
这熟悉的条件反射,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了。
她不自觉地雀跃起来,最后两步路都走得更轻盈,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不是说以后不能再偷偷来了吗?你没有给我发微信……唔,好香。”
她完全和下午那安静的模样判若两人,轻车熟路地坐进车里,又吸了两口气,“今天车里的香水换了吗,有花香的味道。”
来一回被逮住一回。许灵均拿她没有一点办法,缓慢地抬起头,摸了下发烫的耳朵。
他今天也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车里开着暖气,只是敞开披在身上。同样纯黑色的毛衣内搭,衬得轮廓清晰分明,也可能是近来清瘦的缘故,眉目深邃而英俊,像刚刚走下T台的混血模特。
她的视线控制不住地被吸引,双眼亮晶晶地看了好一阵,才又遗憾地说,“可是你给我的玫瑰快要开败了,还不到一周呢。”
“嗯,植物都是有花期的,总会有开败的一天。”
他的语气里总是有若隐若显的悲观。容谧不希望两人间氛围变得伤感,故意道,“对了,我下午去约会来着。是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
“是刚才送你回家的那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