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闻言,面色有点难看,目光掠过站在门口的奚白,语气淡淡:“不是让你把闻总也叫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一旁端着茶杯打量奚白的赵成薛也悠悠开口了,和蔼地呵呵笑,吹开水面上的浮叶:“是啊枝枝,闻总要是有空,叫来家里吃饭也没事,都是一家人。”
说最后一句话时,他褶皱的眼纹挤在一块,像块抹布令人作呕。
奚白倏地看向赵宝珠,眼神冷戾。
赵宝珠原本没骨头似的窝在秦云怀里,冷不防地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凉,恍惚中她有种奚白下一秒就会过来杀了她的错觉,不禁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眼珠一转,害怕地往秦云身后缩了缩,“妈妈。”
“赵奚白。”秦云也怕,她最怕这个女儿用她那双清凌凌的黑眼睛盯着自己,就好像...又面对着早已死去的丈夫,这双桃花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令人厌恶至极。她企图通过提高音量来壮胆,“不准这样瞪着妹妹。”
保姆已经把菜肴都摆好了,小心翼翼地出声喊他们过去用餐。
一家三口在奚白对面坐下,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奚白坐在椅子上,目光嘲讽地落在他们身上,忽地轻嗤了声,冷不丁的:“我从未知道,双亡的父母是何时给我又生了个妹妹。”
她撩起眼皮,眼尾弯弯。
“哗啦”一声破碎,盛着红酒的高脚杯被摔碎在地,溅起一地的玻璃渣。
奚白仍旧笑盈盈,欣赏着对面倏地站起的秦云,她的神色堪比变脸,一会红一会白。
“赵奚白,你现在是连我都要咒死?!”
秦云气到眼红,抄起手边的牛奶就泼了过去,脑后的钻石发夹也随着剧烈的动作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奚白的头上,脸上,身上全都是湿哒哒的牛奶,滴答滴答地往下淌着。她安静地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黑眸清凌凌地望着秦云,没头没脑地说:“最后一次。”
秦云不明所以,愤怒的眉眼怔了下。
奚白还和小时候一样。
不论是她和亡夫如何争吵,还是她改嫁给赵成薛,这个孩子永远都是这副没有表情的死人模样,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就这样盯着她,看着她离开。不会笑,不会哭,像个吃人的怪物。
令她打心底地升起恐惧。
奚白很耐心地拿过纸巾擦了擦快要流进眼睛里的牛奶,整理了下衣服:“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我不姓赵了。”
秦云愣住,赵成薛面色也凝重起来,掩饰地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声。秦云很快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忘了你爸——”
“你们不配提我爸。”奚白的眼神彻底冷下来,“他是说让我好好陪着你,可那是因为他怕你难过!他怕你没有我在身边,伤心难过,他是想让我陪你,不是让你转头就改嫁给大伯,欢天喜地一家人的!”
“就当我,幼年丧母吧。”
“大伯母。”她扯了下唇角。
奚白背上包,转身就要走,却一怔,脚步踌躇住。
保姆为难地站在一旁,手忙脚乱地解释:“这位先生敲门了的,但是刚刚先生太太......没听见。”
耳边赵成薛和秦云惊喜的谄媚蚊蝇般嘈杂,奚白定定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这里的闻祈年。
男人拎着件西装外套,宽肩窄腰,逆着光站在玄关处,惯来含笑的黑眸森意沉沉,冷冷地看着屋内众人。
赵宝珠眼眸一亮:“闻....”
“闻总,您看咱们都是一家人,下个月老爷子生日您——”
闻祈年直接无视赵成薛和赵宝珠,径直走向奚白,在她跟前站定,垂着眼一言不发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奚白任由他摆弄,低头看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把扣子一颗颗系好,眼眶发酸。
闻祈年抬手捏了把她的脸,差点气笑,“以前骂我那劲呢?”
奚白动了动唇,刚想说有怼回去,腰上就搂上一只手。闻祈年拥着她转身看向赵成薛,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她姓奚,你们也是?”
“天还没黑,梦就开始做了。”
赵成薛和秦云被闻祈年呛得脸青一阵白一阵,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闻祈年把奚白带走。
赵宝珠不甘心地咬了咬牙,赵氏夫妇俩看向她,赵成薛黑着脸说:“你不是说闻祈年就算是不因为奚白,也会看在你的份上参加你爷爷的寿宴吗?”
赵宝珠指尖掐进掌心,眼底情绪翻涌作祟。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了,自顾自地笑了笑:“还有一个月,急什么。”
赵宝珠不再搭理他们俩,噙着笑回了房间,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去,帮我办件事。”
*
男人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精致流畅的小臂,奚白被他掐着腰放在了浴缸里,手指一勾,花洒中便喷洒出饱满的水花,瞬间将两人淋了个透湿。
浸了水的白衬衫不在轻逸,半透明的布料紧黏皮肤,勾勒出胸膛的形状,精壮蓬勃。
奚白勉强睁开眼,伸手勾住他的脖颈,男人额前的黑发滴着水,黝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水珠恰好落在了奚白的颈窝里。
一凉,一热。
奚白身子酥麻,颤了颤,清凌凌的黑眸里倒映着男人痞气风流的神情。
水花四溅。
冰火两重天。
奚白攥着他衣领的手指,骤然一紧。
......
夜色深浓,月上枝头。
她软绵绵地窝在男人怀里,浑身提不起半点力气,回想起最后时的清理都是他代劳,面颊又烧起来。她微微仰头,男人闭眼假寐,眉眼锋利冷锐,冷淡得仿佛刚才咬着她不放的人不是他。
奚白很少有机会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总感觉,下一秒这样美好平和的画面就会化作虚无。
或许是这样,心里总是有点患得患失。
又或许是今晚在赵家的失态,心里很堵,再看身旁男人,就有些想耍小脾气。
她抬脚勾了勾男人的腿,被身侧的人一把捉住压在身下,抬眸四目相对,“不困?”
奚白小脾气作祟,泛着粉意的指尖在男人胸膛上画着圈,酸溜溜地说:“你不是说要晚点回?”
闻祈年箍住她的手,眼底衔着笑。
像是在解释:“说了晚点,又不是不回。”
“这不是...家里还有人等着我?”男人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眼尾微扬,漆黑的瞳眸里只能看见奚白娇怯的面容。
奚白眼睛一热,把身子都缩进了他怀里。
腰上的手臂,像是很多年前突然出现的那柄大伞,给了她唯一的安全感。
而在她之前,闻祈年身边的人没有长久停留过的。
所以,其实他是喜欢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赵家别墅一行实在影响心情,奚白难得失眠了。给林颜发了好几条分享感情进展的消息后,她又刷了会儿微博,没片刻便感觉困了。
退出去前,无意瞥见一条【某前顶流女星即将回归】的爆料,她打了个哈欠。
又是骗点击量的。
临睡前,闻祈年已经睡熟了,呼吸均匀轻浅。
奚白盯着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伸出食指从他的眉心,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滑,像溜滑滑梯一样。做完这下,她有些心虚地停下手,观察了几秒。见他仍旧没动静,胆子愈发大了起来,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又捋了捋闻祈年纤密的睫毛。
忽然,男人抬手捉住了她作乱的手指,薄唇翕动。
困顿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别闹。”
奚白前边有点没听清,愣了下,隐约听着像是...蓁蓁。
可在嘴里念了遍,琢磨着应该是枝枝。
睡迷糊了是有点容易发音不准。
她无声地弯了弯唇,满足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小声道:“晚安。”
应该至少是有点喜欢的。
第9章
第二天醒来时,闻祈年已经去了公司。
奚白盯着身侧微微褶皱的床单看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微信里,又是一堆红色未读。
林颜:那地中海老色批非留着我们加班,回去倒床就睡,没有看见枝枝宝贝的消息!
林颜:你要说因为那些,倒也勉强说得过去,只是你不觉得有点牵强吗?如果他真的.....
林颜:算了,我也有点拿不准了,万一说错让你们俩真有什么误会也不好。你别老实巴交地就总想着他,男人就应该吊着点,得不到的才会珍惜!你连续一个星期都给他发消息嘘寒问暖,然而下一天一条也不发,他要是喜欢你,绝对会来找你的!
吊着...
可像闻祈年那样,身边根本就不乏美人的,倘若吊着恐怕会更快被替代吧。
林颜:相信我枝枝宝贝!我高中的时候追的那学霸,就是用的这办法,妥妥有效。
奚白抿了抿唇,有点犹豫。但是在林颜信誓旦旦的保证下,还是不可抵抗的动心了。
闻祈年真会有为她寝食难安的时候吗?
奚白:我试试。
她太贪心了,得到了一丁点的目光,就开始想要再多,更多。甚至是,所有。
她实在想看看。
*
《囚春》剧组赶在暑假之前宣布开机,拍摄地点在隔壁淮市的影视城。
早在试镜后第二天卫尚国就告诉她,阿麋的扮演者确定是她了,合同签完一系列流程走得很快,比起男女主角到最后才定下来要顺利了许多。
奚白作为一个小四五番没有专属的休息室,等戏的时候就坐在树荫下。她穿着一条浅绿色的长裙,桃花眼本就勾人,眼波流转时自带说不出的风情,就算是没说话也平白招惹了不少人的目光。
“奚白姐,你要不要喝点冰水?”
熊梨子单手托着下巴看向身旁的人,手里拿着的剧本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她演的是奚白身边的小丫鬟,戏份少,剧本也薄,压根没什么好瞧的。
正值七月酷暑,日光火烧火燎地烘烤着,空气都变得格外滚烫。即便是躲在遮阳伞下,喝着冰镇饮料的主演们也是汗水不断,这个天气下,风扇吹出的风都是热的。
卫导宣布中场休息的十分钟里,大部分人的情绪都因为炎热有点烦躁。另一头的遮阳棚下传来嘈杂的吵闹声,是那位姓赵的女二,因为助理买错了她要的咖啡大发雷霆。
只有奚白看了会儿剧本后对着手机走神。侧颜苍白安静,清凌的黑眸盯着屏幕,似乎有些失落地垂下纤长卷翘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瞧不清情绪。
美人伤神,极招人怜爱。
奚白被她轻轻推了下才回过神,浅浅弯了弯唇:“不用,你喝吧。”
熊梨子噢了声,又问:“那你是在等什么人消息吗?”
奚白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收紧,被勒出一条条红痕。目光又落在一直没有新消息进来的屏幕上。
那晚幻觉般的温情后,她按照林颜教的方法连续给闻祈年发了一个星期的消息,然后在某一天突然中断,本是该有反应的。可不管是她发出的消息,还是中断,都如同石沉大海。
闻祈年一条也没回复。
直至《囚春》开拍,她离开京都,男人半点表示都没有。
今早开戏之前,她看见娱乐头条是闻祈年到达淮市视察的照片,忍不住发过去消息询问他在干嘛,又是了无音讯。
他总是这样,对她忽冷忽热,偶尔心情好就回复,有时候又懒得说话。她该习惯的,却又总抱着一丝希冀,心绪随着闻祈年的一举一动晃荡摇曳。
林颜的方法对闻祈年,一点用也没有。
会不会...闻祈年对她连一点喜欢都没有?
......
奚白的第一场戏就是和少年游侠的初遇。
白色的桃花枝逗乐了似的摇了摇,现出人形。
是个梳着两个丸子头的粉衫小姑娘。
少年游侠的脸瞬间就红了,连耳根子也染上了绯意,他持着剑,磕磕巴巴道:“你、你这个——”
小妖精卡壳了半天都说不出来。
阿麋眼眸弯成了月牙形,背着手一副很老成的模样绕着少年打转,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你长得可真俊,比我们山上最挺拔的那颗桃花还要美上许多!”
她不会说谎,水嫩嫩的桃花眼望着人,显得极为真诚。
少年游侠被她几句话逗得面红耳赤,结巴着吓唬要将她这个小妖怪抓起来。阿麋不知真假,做了个鬼脸转身就逃。
“OK——”
卫尚国喊停后,奚白松了口气,朝顾清时笑了下,余光察觉到一道难以忽视的打量。
偏头,毫无防备地撞入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她瞳眸微睁。
男人穿着一身白色衬衫,懒洋洋地倚在小沙发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痞气。见她看见自己,扬了下眉,姿态风流潇洒。
奚白心跳飞快,像是闯进了一头小鹿四处乱撞。
惊喜到想要在床上尖叫,打个滚。
这么多天的郁结,在看见闻祈年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可众目睽睽,又不敢对视太久,怕被看出什么,她只好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大家今天早点收工,一起去吃个饭吧。”卫尚国向众人笑了下,介绍出身旁的男人,“闻总在水云楼定了餐。”
水云楼是淮市最有名,也是最为难订的餐厅,普通会员都得提前几个月来排队。这一顿,怕是不便宜。
闻言,众人瞬时喜笑颜开,纷纷感谢闻祈年。有人想到了剧组里唯一是闻氏旗下艺人的赵宝珠,悄摸揣测他是不是为了赵宝珠而来。
虽然大小姐不如奚白,但好歹也有几分姿色。
更有甚者笑得意味深长,“也是,毕竟...这种事也不看演技。”
然后就有人顺着演技这块讨论起奚白和顾清时参加比赛的那个短片,be的结局和中间甜甜的剧情,总是让人很难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