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他因为什么不高兴,反正肯定都是跟她有关系的。
邹峰回头垂眸看了她一眼,松手把纸袋子给了她。
这一瞬间,他身上那股冷凝而沉重的气息一下子就消散了。
他跟她生什么气呢?他本来就是在生自己的气。
因为若不是他,宁筱曦何苦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呢!
车,停在郊区的一条无名小公路边上。
邹峰下了路基,带着宁筱曦走了五分钟,穿出一片灌木丛,站在了一条清澈的河水边。
邹峰打开驮包,变魔术似的,从里面拿出来两把折叠椅,一个户外防风炉,一套钛合金炊具,一套手冲咖啡器具,还有一大桶矿泉水。
宁筱曦都呆住了。
邹峰忙活完了,撩起眼皮看她,说:“不用感动,这都是我车里常备的,不是特意为了你。”
宁筱曦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了。
一坐下才发现,这里的风景真的安宁又静谧。
宽阔而清澈的河水缓慢地从面前流过去。两岸的芦苇随着春天的微风轻轻摇曳着,柳树还没有泛绿,但岸边有几株碧桃,已经开了粉色的花,有隐隐的花香弥散在空气里。
4月初的B市,空气里已经有了春天的味道啊。
宁筱曦恍惚地想,年少内向的时候,她最喜欢坐的事情,就是坐在窗前发呆。
在那些孤单而寂寞的时光里,她在发呆中看到了四季的阐递,时光的荏苒,总能及时地发现春天第一朵的花开,听见夏日第一声的蝉鸣。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世界里没有了四季?
从什么时候起,B市的冷暖对她来说都是由中央空调的温度决定的?
邹峰烧好了一炉水,拿出驮包里的滴滤壶,用自己手磨的咖啡粉,冲了第一杯咖啡,递给了宁筱曦。
她好像才反应过来,接过咖啡,轻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低下头去喝了一口,舒服得鼻头都皱起来了。
邹峰笑了。
从纸袋里套出一个汉堡递给她:“先吃东西。”
汉堡居然还是温热的。
宁筱曦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邹峰熟练地在滴滤壶上换了第二张滤纸,用水温湿之后,放入第二份咖啡,然后举着热水壶慢慢注水。
宁筱曦一边吃,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神情很专注,浓密却硬挺的睫毛微微翕动,注水的手格外稳定,细细的水流从离滤纸20厘米高的地方注入咖啡。
干燥的咖啡粉变得湿润而细密起来。
邹峰停下了手,抬眼看着晓曦,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只要在B市,这个地方我自己常来。每次焦虑的时候,急躁的时候,或者,遇到难题的时候,我都会带着这些,坐在这里,看看水,喝一杯咖啡。”
说着,邹峰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表,举起水壶继续注水。
有棕色的液体开始一滴滴地漏下了滴滤壶,滴答滴答地落入下面钛合金杯子。
仿若时光的颗粒。
“筱曦,”他将两只手交叠,把胳膊肘搁在了膝盖上,一边等咖啡,一边说:“我知道你心里压力很大,但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纾解压力的办法,比如一个爱好,一个自己的隐秘空间,或者,找一个人倾诉。”
“来这里喝咖啡,这是我的办法,你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宁筱曦,只是目光悠远地看着眼前的河面。
宁筱曦其实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她的脑子还停留在邹峰更之前的话里。
怎么,优秀如他也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吗?聪明如他,也会有想不明白的困惑吗?难道,这就是他独自一人的生活方式吗?
也对,这个世界谁能真正做到毫无烦恼呢?
原来,除了徒步,他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让自己放松啊。
宁筱曦把汉堡放下,捏在手里,垂下眼:“我吗?我就是听歌吧,或者,弹吉他。有时,刷刷美剧,或者半夜出去跑跑步什么的。”
邹峰举起了第二杯咖啡,喝了一口,半天才说:“筱曦,这只是一份工作,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宁筱曦看着河面,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迷离地笑了:“这话可真不像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