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胸口如灼烧般的疼,疼得她只能用力地抽气,深呼吸。
宁筱曦仰头看着天花板,努力把眼泪逼了回去,因为这不是脆弱和冲动的时候。
用力咽下喉头的哽塞,她尽量控制着声音:“翔宇哥,我没发那些邮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伪装我发了这些邮件,所以,我不怕调查。”
“投资人还需要什么调查,让他们冲我来。邹峰,你让他回来。你请他回来。公司现在需要他,他不在,B轮怎么办?我没关系,大不了,我接受调查,我辞职,我走,换他回来。”
她充满希冀地看着陆翔宇:“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律师,好不好,好不好?”
陆翔宇默默地从茶几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筱曦,你……别急着骂邹峰,你平静一点。我告诉你邹峰的想法,你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决定了。”
他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筱曦,在邹峰心目中,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维持B轮的既定流程正常走下去,所以,时间才是他心目中最宝贵和最稀缺的资源。”
“不论他是否真有问题,他如果此时此刻坚持不撤出,偏要留在公司,那么这件事多拖一天,B轮的尽调就会晚一天。他等不起,公司也等不起。”
“相反,他如果作为独立的第三方‘融资顾问’这个时候撤离,那么他犯的任何错误,都可以与公司直接切割开,他能把所有的风险都打包带走,独自接受调查评估。公司的尽调可以马上重启。”
“你说的没错,他确实无法提供自己有罪的证据。但只要他先担下来,证明你无罪的所有调查程序都会是常规,简单和快捷的。无论如何,公司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信息泄露,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若真是内部员工发的,那么就是重大审计问题。”
“说白了,这件事,你作为内部雇员,就是天大的事,可能会毁了你的整个职业生涯。但对于邹峰来说,他扛得起。”
“B轮走到今天,他的核心工作其实基本已经完成了。后面只剩下了确定最终的投资人,谈判投资条款的细节,以及敲定最后的股权结构。这些事情,我们的策略早就提前讨论定了,剩下的细节是律师们的专长,并不是非他不可。”
“可在这个时候,如果把你,或者任何一个公司管理人员牵扯进调查,这件事,都可能会拖很长时间内,没完没了。不止尽调审查遥遥无期,更可能会影响公司的估值。”
“更何况,那封检举信里还有对邹峰个人的其他指控,无论如何,邹峰本来也要花时间去应对的,何必多搭上一个你呢?”
“筱曦,”陆翔宇最后说:“你别生邹峰的气,他不是,他……唉……”
陆翔宇也说不下去了,他深深地低下头,苍凉地骂了一句:“操!”
陆翔宇还记得,回来前,邹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回去了,控制情绪,好好应付尽调。按照咱们规划好的一步步来,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陆翔宇还想挣扎一下:“换个方式不行吗?”
邹峰嘴角微弯:“可以,但,这是代价最小的方式。”
陆翔宇:“……”
所以,哪怕那个代价是他自己。
邹峰把他送到门口,关门时,他顿了顿:“如果你见到宁筱曦……就跟她说……”
陆翔宇抬起头,眼巴巴地等着。
邹峰自嘲地笑了:“算了,没什么。”
他是想让她别担心吧。陆翔宇想。可是,邹峰终究连这句话都不肯带给宁筱曦,就关上了门。
陆翔宇讲完这些话,就把办公室留给了宁筱曦。
他两天没进办公室,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有很多紧急的事要处理。
宁筱曦呆呆地坐了很久。
久到陆翔宇出去开了个会回来,她都还在沙发上一动没动,保持着陆翔宇离开时的动作。
听完陆翔宇的解释,宁筱曦的心里渐渐明白了:这件事,就好像邹峰在鳌太徒步途中遭遇的那场大雪,这是绝地,也是那个等在途中的万不得已。
为了不拖累队友,不给其他人造成风险和隐患,他在此时此刻,把氧气瓶和所有装备留给了队友,自己带着风霜和伤口,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下撤。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那是一条怎样的下撤之路啊。
他没有装备,没有氧气。
他知道不知道,他会遭遇高反,面对失温,随时可能滑坠,跌下悬崖峭壁?
他知不知道,如果他失足坠落悬崖,连求生的工具都没有?连攀爬的绳索都没有?连一块压缩饼干都没带?
想到这些,宁筱曦的第一个冲动,就是立刻冲出门去,去找邹峰。
她想敲开他的门,看着他的眼睛,牵着他的手,纵身投入他的怀里,对他说:“你等等我,我陪你一起下撤,至少回去的路上,有我照顾你。”
可是,他不给她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