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分明就是强人所难!”李绥之气得直拍软椅,她那十根手指头早在练琴的时候肿成十颗大蚕豆,使劲拍的这几下,软椅没怎么样,倒是把她疼的龇牙咧嘴,她一边倒抽凉气一边控诉,“他何止要本宫学《梅花三弄》?他还要本宫背《五千言》!他怎么没说让本宫死给他看啊!”
河开左脚惊得磕绊右脚,忙提醒:“娘娘慎言。”
李绥之也知道说错话了,讪讪看了眼周围没有闲杂人等,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
她早已不是李绥之,而是大雍的国母,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举国上下,遑论生死。
位高,权不重,但肩上的担子重倒是真的,她生是大雍的人,死是大雍的魂,不敢偷生,也不敢妄死。
凤攆到上斋,李绥之在手上重新裹上细纱,想着等一下就拿这卖惨好挨几下打的时候,前去通报的小太监回禀,上斋下了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李绥之绕细纱的手一顿。
短短数月,怎的上斋就已经连她这个皇后都能拦下了?
李绥之抽了手上细纱,在婢女的搀扶下,三两步下了凤攆,大朵牡丹金纱随风摇曳,气度威严:“现如今这上斋好生厉害,竟连本宫都进不去了?”
见皇后亲临,门口守卫不敢再拦,但却也只放了皇后一人进。
尽管上斋向来寂静,但似乎从来没静成今天这般过,连洒扫的人都不在,耳畔只有四季常青的竹林被微风吹得沙沙作响。
苍翠欲滴的竹叶,像是诡异的绿色鲜血在迎风飘动,绿的让人心里发慌。
“除了李家人,这偌大的皇宫,哀家也就信太傅一人了。”沉香阁内,薰笼飘出缕缕白烟,太后撑着额头,哀怨中尽露疲态,“若不是……”
“谁在外面!”太后的话说到一半,被谢卿一声低喝打断。
刚穿过竹林,跟沉香阁还有段距离,李绥之只闻谢卿的声音,还没看见他人,忽觉颈间一紧,前后不过须臾,她就已经双脚腾空。
谢卿看清来人,瞬间松开手掌。
李绥之哪见过这种场面,半是重心不稳半是惊吓,两条小细腿儿摇摇晃晃的,直到后腰处传来一道强有力的支撑,她才习惯性地搭住那条劲瘦的手臂,勉强站稳。
“你怎么进来的?”太后步履从容地从殿中走出来,板着脸轻斥,“外面人怎么看的?”
“我……”
她话还没说出口,揽着她后腰的手松开,面前高大的人影跪地:“微臣不知来人是皇后娘娘,多有得罪,请皇后娘娘责罚!”
李绥之:“……”
跪反了吧?
明知他是在做戏,她却也只能跟着一起:“罢了,太傅也是心急,本宫无碍,太傅请起。”
她言毕,谢卿还没起,太后先拂袖:“宫里何时养了这么一堆没用的饭桶!”
显然,她说的是上斋外没拦住李绥之的守卫。BBZL
李绥之心下一动,暗道大事不好,忙跪在太后面前:“皇祖母听绥之解释,这不怪他们,方才绥之不知皇祖母在此,心下以为是太傅斗胆敢拦本宫,硬闯进来的!”
担心她的鲁莽伤及他人,李绥之情急之下说出了实话。余光瞥见与她同跪之人微微侧眸,后背上的冷汗顿时浸湿亵衣。
太后听出此话中的猫腻,眼神在其二人中梭巡,半晌,问道:“谢卿?他拦你做什么?”
“太傅让绥之背《五千言》,但绥之愚钝,虽废寝忘食,悬梁刺股,却仍没背下来。”前半句她说的真切,后半段硬着头皮乱编,“绥之以为太傅嫌弃绥之,故将绥之拦在上斋之外,不让我这榆木疙瘩扰了上斋智慧之地。”
李绥之在上斋读书的事,太后一早就知道,若不是她首肯,李绥之一介女流,也进不来此处。
听她这样说,太后眉目一松,走上前,牵起李绥之,将她低头时掉下来的碎发挽到而后,语气谆谆:“傻孩子,你是皇后,普天之下,除了皇上,无人敢嫌弃你,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无须担心这种事,平白低了身份,懂了吗?”
听到太后说“低了身份”,李绥之下意识看了一眼还跪着的谢卿,后者气息都未变过,像是对太后的话毫无异议。
但莫名的,李绥之心惊胆战,总觉得他下一刹就会起身要了太后的命。
云层厚重,天色灰白,寒风吹竹林萧瑟声起。
太后想说的话也说完了,拢了银狐袄子,嘱咐李绥之几句要跟谢卿好好读书之类的话,摆驾回了坤宁宫。
太后一走,不用李绥之说话,谢卿自然而然站起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裤腿上的灰,捻着指尖上的尘土,嫌恶道:“啧,上斋今日脏了。”
李绥之:“……”
阴阳怪气第一人。
她用力掐了下被琴弦磨到红肿的指尖,十指连心,眼眶倏然起雾,也带了浓浓的鼻音,一头栽进他怀里:“绥之好生思念太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