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袅垂着眼,两手紧紧攥着礼服裙边,不敢去看他,而脸颊上却渐渐染上不自然的绯红。
贺庭叶盯着江秋袅,目光如炬,仿佛要将人拆分入肚,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找你很久了。”
江秋袅呼吸一滞,她扯了扯嘴角,状似不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男人深邃的眉眼上染上一丝玩味,唇线微微上翘,他勾了勾唇,淡声:“学坏了。”
窒息般的压迫感迎面而下,江秋袅在男人指尖的作用力下被迫抬头,紧张胆怯的模样毫无保留地落入男人黝黑的眼眸中。
手指捏了捏她的后颈,贺庭叶褪下人前伪装的那副儒雅斯文模样,在她面前轻浪又撩人。
不依不饶,步步逼近。
把她最不敢面对的那一晚在她面前再次播放,他真的像是她的债主,和她讨债:“江啾啾,睡完人就跑的做法,谁教你的?”
第2章 . 一瓣 给老公
“嗡——嗡——嗡——”
掉在地毯上的手机第六次苏醒,沉闷的震动声通过木质地板传到床腿,又顺着床腿攀爬上床板,最后隔着柔软的床垫撞入江秋袅的耳朵。
“啧。”
江秋袅在床上翻了个身,滚到床的另一头,远离了催命般的手机。
可是打电话的人仿佛就是来要她的命的,在通话自动挂断后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七次,颇有种要和她决战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第十次。
江秋袅猛地一拍床,登时从床上坐起来。
糟乱无型的头发,扣错扣子的睡衣,白皙面庞上更加明显的黑眼圈,还有嘴角已经干涸的口水渍。
这样的江秋袅,大概没人会把她跟琴港江家大小姐联系起来,也不会有人觉得她会是传说中精致美艳的名媛千金。
缓了大概十秒钟,江秋袅从地毯上捡起手机,也没看来电显示,按下接通后劈头盖脸地就一是一句:“霍云祁,我今天就让你死。”
电话那头安静了三两秒,霍云祁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江秋袅,你不是吧,都三点了还在睡呢?”
呵。
江秋袅哼笑一声。
“是谁昨天硬拉着我去跨年还凌晨四五点不让我回家的?”
霍云祁叹息:“啧啧啧,看来你是真的老了,不像我年轻活力通宵完不仅不累还能打几把游戏。”
狗逼崽子就知道拿年龄说事。
江秋袅直接挂断电话。
接完这个电话,江秋袅也清醒了许多,仰躺在床上无精打采地望着天花板。
昨天是跨年,霍云祁组了个局,拉着江秋袅他们这一群人去酒吧玩,玩上头了这人还不准大家走,最后跨年变成了通宵,搞到天快亮了江秋袅才回家。
也就是两人关系好霍云祁才敢这么闹她,他俩的妈是一对闺蜜,所以他们也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两个妈就想过结亲家,但霍云祁比江秋袅小三岁,两人之间根本擦不出什么爱情的火花,再加上江秋袅早在霍云祁出生之前就给自己找了个“老公”,于是这门亲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也更像朋友和家人。
挂断电话没多久,霍云祁的消息就发过来。
【霍云祁】:明天阑念姐结婚,五点得过来彩排你别忘了啊。
【霍云祁】:都三点了,该起床了姐。
江秋袅长叹一声,认命起床。
明天是她堂姐江阑念的婚礼,她作为伴娘今天得先过去陪堂姐彩排。简单打扮了一下后,江秋袅踩着点下了楼,楼下只有正在准备晚餐的阿姨在忙。
“刘姨,就您一个人啊。”
刘姨抬起头来,“小姐醒了。先生和太太还没回来呢,我在准备晚餐,小姐您想吃什么,我给您做。”
江秋袅摆摆手,“不用了,我要去阑念姐那边彩排明天的婚礼,晚饭在外面吃了。”
顿了顿,江秋袅又道:“我爸妈昨晚回来了吗?”
刘姨说:“没呢,先生和太太应该也出去跨年了。”
江秋袅扯了扯嘴角。
结婚都快三十年了,俩中年人还那么如胶似漆的,遇上个节日就出去约会。她还记得去年国庆,她专门从学校回来就想着陪陪爸妈,结果刚到家就被告知他俩出国旅游去了,问他们为什么不带她,她那冷漠的母亲说,二人世界带你干嘛。
绝了,江秋袅真担心她都二十二岁了还会再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
到场地的时候彩排正好开始,舞台中央,江阑念挽着她父亲江付辞的手缓缓走向舞台尽头的男人,虽然未穿着婚纱,但是配合着音乐和场景,在场的部分人都湿了眼眶。
江秋袅也不例外。她的父亲和江阑念的父亲是堂兄弟,江阑念比她大两岁,所以她们俩几乎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也比一般人更亲。
之后,江秋袅负责送上戒指,她站在江阑念身边,看着戒指套入江阑念的无名指上,莫名鼻头一酸。
江阑念的婚礼办得比较简单,所以流程也没有那么多,差不多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全部的彩排。
“明天得辛苦你早点起床咯。”江阑念挽着江秋袅的手。
江秋袅笑笑,“不辛苦,你最重要。”
“江秋袅,你真是中国驰名双标。”霍云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们身后,探出个脑袋来,语气幽怨,“我打扰你休息就要被你骂,阑念姐剥夺你睡眠时间你就一句‘你最重要’,你不讲道理。”
江秋袅看也没看他,目不斜视地望着远处在检查场地布置的工作人员,淡淡道:“那你去结个婚呗,你结婚那天我绝对早起。”
霍云祁:“……”
江秋袅绝对是在内涵他,他才十九岁他结什么婚。
江阑念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对了啾啾,明天庭叶也会来。”江阑念忽然记起了这件事。
江秋袅没什么反应,随口问了句:“他回国了?”
“你老公回国了你不知道?”
霍云祁又探头过来,结果被江秋袅弹了个脑门。
“嘶!”
江秋袅白他:“乱说什么。”
霍云祁捂着额头,“江秋袅,你的记忆能忘,但是视频不会忘,自己认的老公怎么就是我乱说了。”
“我不管!我不记得了那就证明没有!”江秋袅耍赖。
说起自己给自己找老公这事,那还得追溯到江秋袅两岁的时候。
那一天是她母亲闺蜜的婚礼,江秋袅作为小花童也一起出席了,两岁的小朋友不知道婚礼是什么,只觉得现场有好多气球和花花,超级好玩,所以在仪式结束后她就自己去玩了。
那时候刚好是新娘扔捧花的环节,台下一群伴郎伴娘在捧花扔出之后就跃起疯抢,由于争抢太激烈,捧花在每个人手中跳上跳下,最后以一个意外的角度飞了出去。
结果,站在场边玩气球的江秋袅小朋友正好被捧花砸中,捧花落在她头上后又弹到地面上滚了一圈,最后掉到一个长得超帅的小哥哥面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然后当着大家的面,江秋袅花痴地盯着小哥哥,忽然从捧花上拽下一片玫瑰花瓣递给了小哥哥,用新学来的词咿咿呀呀道:“给老公!老公!”
从那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江秋袅在两岁那年就给自己找了个老公。
而非常有缘分的是,江秋袅的名字取自屈原的《九歌·湘夫人》中“袅袅兮秋风”这一句,这句词的下半句是“洞庭波兮木叶下”,那个小哥哥的名字,就叫贺庭叶。
就这样,江秋袅和贺庭叶在彼此都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定下了娃娃亲。
但是贺庭叶并不是琴港本地人,所以他和江秋袅也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只是偶尔来琴港的时候会到江家玩,而近几年由于贺庭叶出国留学深造,他们更是见得少了,上次见面还是在四年前,江秋袅十八岁生日会上。
所有说什么男女之情,那还真的是没有,反正江秋袅没有。
小时候不懂事说的话现在再拎出来调侃多少是有点尴尬的,江秋袅的记忆中其实早就没有这一段了,但是每次她说忘了的时候都会被霍云祁翻出他妈当年的婚礼录像公开处刑一遍。
眼看着江秋袅和霍云祁又要吵起架来,江阑念这个做姐姐的只得赶紧打圆场,把两个人都哄了过去。
——
第二天,婚礼正式开始。
前一天江阑念说贺庭叶会来的事早就被江秋袅忘在脑后,她从早上六点起床一直忙到晚上婚宴,整个人累得没了力气,还好她抽空吃了点东西,不然这会儿准得饿晕过去。
江秋袅陪着江阑念走完宣誓流程,看着江阑念戴上了钻戒,本来说好不哭的,但她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而台下,江阑念的母亲早已成了个泪人,再往旁边一看——
哟呵,好家伙,她妈居然哭晕在她爸怀里。
江秋袅下了台,走到她尊敬的老母亲身边,说道:“妈,你现在就哭成这个样子,以后我结婚了你岂不是要直接哭死?”
老母亲安黎还没说话,老父亲江临故就说了江秋袅一句:“别咒你妈。”
“……”江秋袅无语,“爸爸,我还是不是您的小棉袄了?”
江临故安慰着怀中的妻子,头也没抬,“小棉袄也不能咒我老婆。”
“……”
就无语。
懒得看这对中年夫妻秀恩爱,江秋袅愤愤离去。
台上开始进行新娘扔捧花的环节,江秋袅今年才二十二岁,根本就没考虑过结婚这事,所以也不打算跟那群人去凑热闹,就在场边站着,打算给他们录个像。
江阑念背对着站在台上,双手举着捧花高喊:“3——2——1!”
捧花以一个大大的抛物线被扔出,台下的人立刻一跃而起。
看着这个场景,江秋袅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产生了一种奇奇怪怪的预感,还没等她思考出这种预感是什么,她正盯着的手机录像画面中,那束本来离她很远的玫瑰捧花倏地朝她飞来。
那一刻,眼前的画面和被迫看过无数遍的VCR录像重合。
一秒后,那束捧花准确无误地砸在江秋袅的头上,然后咻的一下飞落在她身后。
四周,又是那样诡异的安静。
她看到,台上的江阑念神情呆滞地看向她的身后。
江秋袅愣愣地转过身,在那束捧花的后面看到了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往上,是两条被西装裤包裹着的笔直修长的腿,视线划过那截精壮的窄腰,宽阔的胸膛,平直的肩膀,性感凸起的喉结和精致硬朗的下颌线。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超帅的小哥哥。
江秋袅张了张嘴,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句话都说不出。
被众人注视着的男人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他低头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玫瑰捧花,很轻地笑了下。
再抬眸,他的眼中便是面前这个傻愣着的小姑娘。
贺庭叶单手插兜,挑了挑眉,眼眸波光流转,像是经历过很多次,非常自然地问了句:“这次,也是给老公的?”
第3章 . 两瓣 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江秋袅觉得,她和贺庭叶之间一定是有什么奇怪的磁场,不然为什么每次他们一碰到面就会发生诸如此类魔幻的场面。
二十年前无比巧合的一幕再次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不仅让江秋袅觉得尴尬,更觉得惊悚。
安静了大概有五秒,身前的男人动了动,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捧花,执花于腰际的位置。
“江啾啾?”
江秋袅被这一声称呼唤回了神,她眨了眨眼,和贺庭叶对上视线。
瞥到贺庭叶手中的捧花,江秋袅耳垂微红,低声叫了句:“庭叶哥。”
“嗯。”
贺庭叶扫过她轻轻抖动的睫毛,没再说什么,拿着捧花朝台上的江阑念走去。
“阑念,新婚快乐。”他道。
江阑念这时也回过了神,她对贺庭叶笑着说:“谢谢。”
贺庭叶把手中的捧花递给江阑念,提议道:“要不要再抛一次?”
刚才那一下确实是个意外,捧花没有落在江秋袅怀里也不算数,于是江阑念和丈夫拿回捧花准备重新抛一次,这才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贺庭叶回身,见江秋袅还在场边站着,便走过去拽住她的手腕往旁边拉了拉,“还想被砸中一次?”
微俯下身,贺庭叶带着丝揶揄,在江秋袅身侧低声说:“江啾啾,占我便宜这事,事不过三啊。”
江秋袅蹭的一下抬起头,从贺庭叶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谁想占你便宜!明明就是我比较吃亏!”
“哦?”贺庭叶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江秋袅对小时候做过的蠢事感到懊恼,这件事让她每次在贺庭叶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毕竟别人都说她才两岁就向贺庭叶求过婚了。
而贺庭叶被迫“嫁”给了她,说的跟她侮辱了黄花大闺女似的。
真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趁这个机会,江秋袅想和贺庭叶好好说说这事。
“庭叶哥,咱们谈谈。”
两人已经走到了宴会厅的尾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郎新娘身上,没人注意到他们。
贺庭叶理了理衣襟,好整以暇地听江秋袅接下来的话。
江秋袅看着他认真地说:“庭叶哥,小时候的事我其实都不记得了,而且我那时候才两岁,我什么都不懂的,当时那些话都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承认这事儿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但你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就别再纠结于这件事了,这样弄得大家也都怪尴尬的,还有那娃娃亲的事情,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打算结婚了我们就把这婚约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