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幼雪满意地点点头。
陈幼雪餐具的旁边,放了杯牛奶,这是陈幼雪在家时的习惯,每餐都要喝一杯牛奶。
不过自从她去澜城上学,就没再喝过。
陈幼雪看着这杯牛奶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喝牛奶。”
她又看着荣白城,餐厅开了灯,照得荣白城金丝眼镜反着光芒。
陈幼雪说:“我只是为了长高一点。”
陈幼雪看到男人的喉结滑动,但是他没有说话。
晚饭过后,陈幼雪爬上二楼,回到阔别已久的卧室。
荣公馆是民国时期的建筑,楼梯是旋转的螺旋形状,陈幼雪爬到一半,一手扶着扶手,伸出头,对在一楼看报纸的荣白城说:“我等你。”
荣白城抬头,看到陈幼雪半边身子都探出了楼梯扶手,瞬间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陈幼雪的上半身,几乎是悬空的。
陈幼雪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过于危险,一点点收拢身体,随后“啪啪啪”地踩着楼梯上楼去了。
良久,荣白城才重新坐下,坐下后他联系了金秘书,让金秘书找工人来,给楼梯扶手加高。
陈幼雪回到阔别已久的卧室,先是趴在床上好好放松一下,之后她起身,把早就送到卧室的行李箱打开,拿出设计本。
陈幼雪在学校小半个月,一直在忙服装设计大赛的设计。
设计大赛的报名要求是在校大学生,不限制专业,陈幼雪也可以报名。
陈幼雪那小半个月主要是在准备报名的设计稿。现在设计稿已经基本画好,陈幼雪头疼的是布料问题。
在澜城,她就已经走了几家布料批发市场,甚至去了布料制作公司,都没有找到她需要的布料。
陈幼雪伏在桌上,继续画设计稿的细节。
九点半,敲门声响起,陈幼雪嘴角一翘,放下手中画笔,一路小跑到门口,给荣白城开门。
“晚安。”荣白城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口,像以前那样,对陈幼雪说。
陈幼雪也笑着说:“晚安。”
荣白城没有进陈幼雪的房间,陈幼雪也没有让他进去,他专门来找陈幼雪,只是为了见陈幼雪一面,和她道一声晚安。
就如同陈幼雪离开前的每一天。
说完了,两个人谁都没动,荣白城没有离开,陈幼雪也没有关门。
过了一会儿,荣白城才说:“早点睡吧,路上很累。”
陈幼雪点点头。
陈幼雪找回了熟悉的感觉,在荣白城离开后,她舒舒服服地睡了。
第二天凌晨三点,闹钟声响起,陈幼雪起床按掉闹钟,洗漱穿衣。她没有让张叔送她去,而是拿出手机叫了出租车。
她坐车到槟城最有名的百货市场,这里什么都能买到。天还没怎么大亮,百货市场人来人往,好像赶庙会一般。
陈幼雪穿梭走过往来人群,找到了布料批发的位置,问过几家,有的看陈幼雪像小孩一样不大搭理,有的以为陈幼雪是肥羊疯狂要价。
陈幼雪不在乎价位,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只在乎有没有她需要的布料。
陈幼雪一家一家找过去,到最后一个摊位时,陈幼雪几乎已经肯定今天要无功而返了。
最后一家老板是一位中年阿姨,阿姨说:“你去麒麟胡同第五家,找一个姓苏的,他家什么布料都有。”
上下打量了陈幼雪,那阿姨又说:“让你家大人带你去,那姓苏的脾气怪着呢。”
陈幼雪连忙道谢。
走出百货市场,陈幼雪发现天光这才大亮,陈幼雪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
陈幼雪踩着碎雪,到路边摊位买了豆浆,边走边喝。
她拿出手机,在浏览器输入“麒麟胡同”这几个字,发现这条胡同的位置离她现在位置,坐车也要一个多小时。
陈幼雪看了看时间,决定还是先回去。现在这个时间,荣白城应该已经起了。
也可能没有起,陈幼雪想,如果他起了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给她打电话的。
陈幼雪走到街口,正打算打车,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车喇叭响声。回头看去,荣白城的宾利停在路边,不知道停了多久。
陈幼雪跑过去打开后车门,坐好,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张叔,我自己能回去,你怎么还来了?”
良久没得到回应,陈幼雪好奇看去,只见坐在驾驶位的人,侧颜线条硬朗,金丝眼镜镜架映出寒光,下颌线分明——不是张叔,而是荣白城。
第11章 握住
陈幼雪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陈幼雪以为是张叔,发现荣白城,有些惊讶。她在想要不要下去坐到副驾驶,现在这个位置,好像荣白城成为了她的车夫。
男人没有回答她,而是随手递过牛皮纸袋子。陈幼雪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张记的粥,是她平时最爱喝的。
男人发动汽车。
陈幼雪总觉得气压很低,想要找一点话说:“今天天气很好啊,看来不能下雪了。”
荣白城没有回答。
陈幼雪又说了几句,觉得没意思,只好把吸管插进塑料杯里,默默喝粥。
陈幼雪意识到,是不是她不告而别,惹老男人担心了?
“我早上怕打扰你睡觉,所以才没和你说。”陈幼雪弱弱地解释道。
“嗯。”荣白城应了声,气氛好像缓和了一些。
“买到你要买的东西了吗?”荣白城问。
陈幼雪摇摇头:“没有,不过有个好心阿姨给我一个地址,我想再去试试。”
陈幼雪以为荣白城会问他需要什么,然后给她帮助,就像以往的每次一样。
这也是陈幼雪为什么没告诉荣白城的原因之一。
可是荣白城什么都没说,只是专心开车,偶尔从后视镜里看陈幼雪一眼:“慢点喝,小心烫。”
“哦。”陈幼雪咬着吸管答应。
她能感觉到,不止她在学着成长,这个男人也在学着放手。
回到荣公馆,荣白城准备去公司工作,走之前,破天荒地问陈幼雪:“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问这话的时候,正在打着领结。陈幼雪这才发现,荣白城早上开车找她,竟然连领带都没扎。
陈幼雪很有上前翘起脚尖,为这个男人打领带的冲动。
不过陈幼雪忍住了,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城承包他全部的领带。
这是男人第一次提出要带她去公司,陈幼雪很想答应,如果是以前,她一定开心得跳了起来。但是现在陈幼雪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好拒绝。
“我今天要去趟麒麟胡同,等你回来,让张叔把雪推出来,我们打雪仗,好不好?”陈幼雪问。
荣白城点点头:“好。”
陈幼雪把荣白城送到玄关,和他拜拜,陈幼雪总觉得,荣白城听到她不去的那一刻,好像有些失落。
可是荣白城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任何话。
陈幼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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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幼雪先是在网上查了麒麟胡同,又查了麒麟胡同第五家。
麒麟胡同是老建筑了,比建于民国时期的荣公馆年代还要久远,一直保持着宅院的模样,现在那片建筑有市无价,里面隐藏着不少能人。
京剧艺术家程晚秋的孙女,鉴宝大师苏均玉的嫡传弟子等等。
他们中有的定居海外,麒麟胡同的宅子作为“xx故居”开放;有的则住在麒麟胡同里,深居简出,不太出世。
麒麟胡同第五家,苏家小少爷,就是后者。
苏家做布料生意,已经有一百多年的传统了。在混乱的年代里,苏家长房留在大陆,把手里的布料生意,全部献给国家,为新中国的建设,奉献心力。
苏家二房带着一些珍贵布料和染布方法,离开大陆,远赴香城。
苏家从此分为南北二家。
留在槟城的长房被称为北苏一派,北苏在十几年前,老苏先生在的时候,风光过一阵,他们的苏和晟布料公司成为大陆最大的布料公司。
可是自从苏老先生去世,苏家小少爷隐居麒麟胡同,公司便被其他公司收购,虽然没有更名异姓,仍然叫苏和晟,但是主人却不再姓苏了。
陈幼雪看完苏家百年兴衰史,心中也有所感叹。
陈幼雪又搜一搜苏家小少爷,几乎已经对麒麟胡同之行不抱希望了。
据说这位小少爷来者不拒,谁去都能见到他。哪怕是条狗,苏小少爷都能和狗玩半天。
但是凭你怎样的三寸不烂之舌,想要看看布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苏家小少爷就一句话:“没了,烧了,和我爹一起化成灰了。”
早年还有一些人慕名而来,这几年大家都知道苏小少爷的脾气,麒麟胡同第五家,门口可以说是门可罗雀了。
陈幼雪关掉网页,在去和不去中间稍作思考,还是决定去,去,有可能得到想要的布料,不去,就真的什么都没有。
下定决心的陈幼雪反而轻松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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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说苏小少爷只有下午才有时间,上午都在睡觉,陈幼雪好容易等到下午,马上打车到麒麟胡同。
麒麟胡同是一条货真价实的胡同,胡同里面逼仄,车开着费力。
在胡同口时,陈幼雪就让司机停下了。
陈幼雪步行着走到胡同内,数到第五家的时候,发现大门旁边有“苏宅”两个字。
陈幼雪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
敲了三轮,陈幼雪试着推门,一推,“吱——”一声,门开了,倒把陈幼雪吓了一跳。
陈幼雪没想到会推开门,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里面走,她顿了顿,还是抬高腿,迈进门槛里。
大门打开,并不是直接就是院子,迎面是一个巨大的红漆影壁,向右绕过影壁,才是一个垂花门。
陈幼雪进了门,看到一处极为开阔的庭院,庭院四边都有抄手游廊,庭院当中是一个大水缸。
陈幼雪心中有一种没有人给开门,她是自己走进来的做“贼”的心虚感。
同时,又有一种来都来了,不见到苏小少爷,一定不能回去的坚定。
在这两种情感互相交织之中,陈幼雪一步一步走到正房门前。
冬季,院中只有枯树,树叶都落光了,有的树枝上还有积雪残留,看起来有点衰败。
但是陈幼雪一直走到正房门外,地面上都没有积雪,可见这里是有人清扫的。
陈幼雪稳了稳心神,又想了想如果见到苏小少爷,该怎么说。终于抬手,要敲响正房的门。
手抬到一半,门豁然被打开,陈幼雪一只手尚未放下。就迎面被扔了一身细碎的纸片似的东西。
陈幼雪只看到房间内并不是纯老式装修,她是看到一张很现代的沙发,沙发中似乎坐了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的青年,看上去和陈幼雪年纪差不多大,陈幼雪对他印象只有:白。
这人实在太白了,令人过目不忘,是常年不出门的人,才有的病态的白。
陈幼雪只扫了一眼,门就被关上。
到了这时,陈幼雪反而淡定了起来,她一点一点地把身上被扔的东西挑拣出来,是很小的拼图碎片。
拼图碎片形状很小,乍扔到陈幼雪身上时,陈幼雪觉得数量巨多,可等到把衣服上,落在地上的碎片收集起来后,发现碎片只有一小捧。
陈幼雪小心翼翼地捧好,打算再敲门,她来这就是为了见苏小少爷的,不能因为被扔了东西,就退缩。
可还没等陈幼雪伸手,从抄手游廊绕过来一位阿姨,看上午四五十岁年纪,很是和善。
她先问陈幼雪是不是于家的三小姐,陈幼雪忙摇头说不是,说她是来拜见苏小少爷的。
阿姨一听这话,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好意思,我们小少爷安排了今天下午相亲,无关人等一概不见!你走吧!”
陈幼雪一听,想相亲事关重大,她便晚来一天也无妨,就问阿姨明天这时候来拜见,可不可以。
还问苏小少爷平时有没有什么喜好,那位阿姨连看都没看陈幼雪一眼,推门进入了正房。
陈幼雪热脸碰了冷屁股,不过也清楚了阿姨在这家的地位——她可以不用敲门就进主人的房间。
陈幼雪转身离开,心里复又轻松,虽然没见到苏小少爷,但是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
走出宅院的朱漆大门,陈幼雪仿佛才恢复了思考能力,她看天色好像已经很晚的样子,可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时间才只有三点多。
陈幼雪抬头看天空,好像被厚重的阴云压着。
她今早还说今天不能下雪,没想到下午就阴了起来。
陈幼雪好像心里有什么感应似的,很快步地穿过胡同,走到胡同口。
果然,胡同口停车的地方,杂七杂八地停了好多车,陈幼雪一眼就看到荣白城那辆黑色宾利。
这回陈幼雪没有直接看后车门,而是打开了副驾。
坐上去,关门,果然坐在驾驶位的,是戴着金丝眼镜的荣白城。
荣白城发动汽车的同时,天空也飘起雪花来,最开始是小雪,很快,棉絮般的大雪,和风一起刮下来。
雪大,能见度底,荣白城把车开得很慢。
陈幼雪想到,许多年前,在白城的清荣街,少年荣白城也曾抱着自己,穿越厚厚的风雪,去医院看病。
那是一年的大年初一,打不到车,少年荣白城也还没有自己的车,荣白城抱着她,走遍了白城的每家医院。
小小的陈幼雪裹着荣白城的棉衣,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好多次她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飞了出去,俯视着荣白城和自己。
荣白城抱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奔跑。
陈幼雪回忆得很慢,荣白城车也开得很慢。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到家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厚,这是今年槟城最大的一场雪。
陈幼雪踩着厚厚的雪,刚下的雪还很蓬松,发出“吱吱”的声音。
陈幼雪捧起一捧雪,朝荣白城扔过去:“我们打雪仗吧。”
看荣白城没有反击,陈幼雪又团了一个雪球,跑过去,要扔进荣白城衣服里,打雪仗都是这么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