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静和雍舒慧皆是依依不舍，眼眶始终红彤彤的，拉着她又嘱咐许多。
明肃虽表面看着镇定，面带笑意，但也偷偷抹了几次眼泪，又不免叮嘱到了徐家需谨言慎行，必要时多为明家周转。
临行前，明芽最后给长辈们磕了头，方才上了徐家派的私人飞机。
当地平线下降，万物急速缩小，明芽这才有了出嫁的感觉。
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眶内溢出两行泪。有自怜，也有对未来未知的恐惧。
大约两个小时，飞机着陆。
明芽换乘徐家的专车。
来接她的依旧是徐管家，不同于在明家时的傲慢。今日他穿了一身中山装，处处礼节周全。
徐管家简单交代了几件事后，便说徐家路远，让明芽趁此机会休息一会儿。
明芽虽是应了，但并不平静的内心使她难以入眠。她怔怔看着车窗外，瞧着宾利穿过繁华都市，一路驶上幽静山林。
“还有一件事刚刚忘了告诉您。”徐管家突然转过头来，“少爷今天有个会，所以没能来接您，特别嘱咐我告知。”
明芽微怔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没关系。”
话虽是这样说，但今天怎么也算他们结婚的日子。
明芽有些失落的拿出手机，没来由的点开了微信。
她和徐之也是在生日宴上加的好友，但过去了这么久，两人一句话也没聊过。
林间的路边栽满了竹子，树影稀疏映入车内，光影也随之流动开来。
明芽被光晃了眼，手指无意识的摁住屏幕。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才发现本与徐之也空白的聊天框内多了一张鸭鸭表情包。
明芽：【老公你好鸭~JPG】
明芽顿时瞳孔放大，下一秒就要去撤回那张表情包。
只是没想到，手一颤抖点了删除。
大大的社死后，明芽脑海里不由浮现出徐之也那张严肃阴郁的脸。
“徐管家。”明芽轻声问，“徐之也平时爱开玩笑么？”
徐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顿了半秒才回道：“少爷自小性子就独一些，还真的没见过他和谁开玩笑。”
明芽自然不好去说刚刚自己办的憨事，于是低下了头。
不过左等右等，也不见徐之也回复。她想大约不爱开玩笑的人，连这种微信也不屑回复。
明芽再次陷入沉思，脑海里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直到车子停到一处古朴的宅门前，她才回过神。
山里下着微雨，有人为她打开车门，撑起一把红色油纸伞。
这是壹京婚嫁风俗，新娘下车要撑把油纸伞，油纸谐音有子。
明芽下了车，高跟鞋踩到了红地毯上，就连门口两只石狮子胸前也贴了大红喜字。
被徐家冷了半月有余，此刻她居然莫名有些感动。
进了宅门，明芽停下脚步。
病弱的美人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她眼睛同徐之也长得有几分相似，瞳孔内始终泪蒙蒙的。
明芽猜，这大约就是徐家的那位二小姐，徐柿青。
她比自己小了几个月，自出生，心肺便有先天残疾。
“母亲在佛堂，明小姐和我来吧。”
徐柿青连正眼也没给她，开口称呼也是明小姐。
明芽没空在此刻自怨自艾，只跟上徐柿青朝着佛堂走去。
徐家的宅子建造古朴，院落宽绰疏朗，庭院中莳花置石，屋脊门廊皆是雕琢精巧。
一路走过，房屋虽各自独立，却又有游廊连接。
沪上多是西式洋楼，这还是明芽第一次见中式四合院。
佛堂是一个独立的院子，设在云端住处。
在微雨的暮霭时分，天色便被晕染一层独属于香烟缭绕的青灰色。
“夫人还在礼佛，大少奶奶需要等一会儿。”有人等在佛堂门口，拦下了明芽。
落日时分，山里气温骤降，徐柿青咳了几声就被传进了佛堂内。
独留明芽打着红色油纸伞，站在廊下。
-
徐之也刚开完董事会议，有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助理陈朝给他送水的时候，一并将手机递过去。
他边揉眉心，边单手去解锁。
映入眼帘的是标着红点的聊天框，他点进去后，眉头一凛。
明芽：【老公你好鸭~JPG】
陈朝倒完水，偷瞥了徐之也一眼。
在高层微信群内通知：徐总心情不是很好，一会儿汇报都谨慎点。
但下一秒，他又五官舒展。
一向爱回复语音的徐之也，单手敲击手机键盘。
徐之也：你好，徐太太。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关上手机。
“一会儿还有几个会？”徐之也问道。
“还有最后一个高层汇报。”
徐之也右手轻拍膝处，说道：“汇报麻烦你整理成一份电子报告，晚上十点前给我。”
陈朝不敢有疑问，“那您今天的工作安排到此就结束了。”
徐之也的车今天提前了两个小时到家。
徐管家慢跑前去打开车门，汇报道，“少奶奶已经到了，现在在夫人院子里。”
徐之也冷瞥他一眼，似是不悦，冷言道：“不需要告诉我她的行踪。”
“好的。”徐管家含笑点头，又问，“那现在让厨房给您准备晚饭？”
徐之也迈着阔步，“不用，我现在要去母亲那里。”
第4章 第四吻
明芽从进了徐家就直接被叫到了云端的院子里，门口站了人盯着她，于是明芽一动不敢动。
山里夜幕来得早，寒意伴着雾气一同侵袭，气温也翻着倍的下降。明芽举着伞的手冻得僵冷，又不敢放下，站的久了，连身上的薄披肩也失去了御寒效果。
她有些后悔挑了件单薄的旗袍，裸露在空气中的半截小腿已经没了血色，随着气温下降，越发刺痛。
从定亲宴开始，明芽就意识到自己婚后的生活不会太过顺畅。
加上徐家是京城里的老派世家，处处限制着规矩礼仪。
世代经营下来，更是没有分家他住的先河，也就注定了明芽要和那个刻板受礼的格格婆婆住上一辈子。
而这一整天，明芽除了早上出门前吃了几个元宵外，再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此刻又冷又饿，她连自怜的心思也没了。
作为新媳妇，又是身份尴尬的新媳妇，她更是一句话也不敢问。
“阿嚏。”明芽终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站在廊檐下的妇人只看了她一眼，空气再次归于沉寂。
“母亲不在么？”针落有声时，徐之也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长腿阔步，逆着光朝她们走来。
明芽循着声音望过去，本黯淡的眼神光随即亮了起来。
她想塑料夫妇也是夫妇，于是双眼水雾朦胧的直勾勾看着他。
在等待解救的间隙，明芽顺便观察了徐之也一番。他今天穿了套深蓝色的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背脊挺拔。
在夜幕里，衣摆处泛出暗绣的玫瑰图案，就连袖扣也是玫瑰雕花元素。
明芽又看了看自己的旗袍，莫名觉得有些相配。
虽然她想说今天的徐之也挺好看，但更希望徐之也能发现她此刻尴尬的处境。
“夫人和二小姐在佛堂里。”
明芽满是期盼，内心呐喊：快点叫我和你一起进去。
但徐之也的视线只是在她身上定格半秒，随后便移向别处，推门进了佛堂。
心愿落空，明芽心底不由泛起凉意。
她眼眶泛红，嘴角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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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之也关上门的半秒，才没忍住又多看了明芽一眼。
她是浓颜系长相，；轮廓、五官精致的似工笔描摹。
冬夜微雨，她穿着红色暗绣旗袍，衬的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雪白，凹凸有致的身材隐隐惹眼。
他不禁思索:不冷么？
但当徐之也余光瞥见一人时，他思绪瞬间消散。
他转过身，轻声道：“母亲。”
云端盘腿坐在蒲团上，阖眼转动佛珠，似漫不经心道：“今天回来的挺早。”
他猜不出云端的情绪，但能感觉到那语气并非简单的问候。
“今天公司里的事情不多，结束的早。”徐之也淡淡道。
云端悠悠睁开眼，由旁边的女人搀扶起身，“那正好，今天瑶也难得来了，我们母子四人好好吃顿饭。”
热络的口吻，但并非是对他。
徐之也明显不悦，蹙眉的动作加重了他身上那股阴郁感。
见状，云端冷呵，“你是对我有意见么？”
徐之也颔首，“儿子不敢。”
瑶也挽着云端手臂，一副温婉样子，半撒娇道：“伯母，还是让我和青青陪您吃饭吧。之也工作一天，肯定累坏了。”
徐柿青则抿了几分暧昧不明的笑，附和道：“妈妈，瑶也姐姐都心疼哥哥了，你就快放他回去休息吧。”
云端两只手臂被她们两人抓着，女孩声音娇甜，将她本阴沉的心情恰到好处的驱散，“那就看在我两个女儿的面子上。”
徐之也负手而立，并没有接话。
空气静止，有些许尴尬。
云端拍了拍她们两人，“你们先去餐厅，我和他说几句话就来。”
瑶也点头，“那我先推青青过去。”
临出门时，徐柿青故意似的，用肩膀撞了下徐之也手臂，“瑶也姐姐你就放心吧，妈妈不会背着你罚哥哥的。”
待房间只剩他们母子二人，云端才一副审视的目光看向徐之也，“我之前说让你娶瑶也，你考虑的怎么样？”
徐之也顿时眉头一凝，提醒道：“母亲，我已经结婚了。”
云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你忘了答应我什么吗？你爸爸去世后，就和明芽离婚。”
徐之也目光沉了几分，不紧不慢道：“但我没答应您娶瑶也。”
“你和瑶也自幼一起长大，我们两家也是默认的姻亲关系。你一声不吭的宣布和明家的婚事，搞得天下皆知。徐之也，你这样公然打你母亲的脸，还有没有良心。”云端似是回忆起从前往事，说到激动处，眼泪一同迸出。
徐之也胸口挨了几拳，扶住云端，“母亲，我娶明芽是因为我不在乎，旁人不了解，您难道也以为我是被美色所诱惑么？明家让您受的那些委屈，儿子自然会给您一笔一笔讨回来，就像当年对父亲那样。”
他语气逐渐变冷，云端不由愣住。
徐之也继续说道：“儿子不答应娶瑶也，是因为在乎您。从小到大，我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我的良心不会允许自己对她作出半分逾越之事，娶了她反而会轻慢她。”
徐之也这招先礼后兵，使的云端一时之间没有了应对之词。
“您还要见明芽么？”徐之也问道。
云端的思绪还停留在他对瑶也没有半分其他思想上，于是摆手，“我不见她。”
徐之也点头应好，“青青她们还在等您，儿子就先带明芽回去，不打扰您用晚餐了。”
等云端反应过来时，徐之也已经出了佛堂。
-
明芽在徐之也进入佛堂后，便自觉认命。
山里的冬夜虽是凛冽，但雨停后，繁星月夜的景色十分不错，苦中作乐，她只当赏月了。
不多时，佛堂的门打开了。
明芽迅速看过去，是徐柿青。推着她的女孩倒是面生，她不认得。
当徐柿青的轮椅停在她面前时，明芽心中燃起熊熊希望。
只不过下一秒，明芽就明了她们并不是来救自己的。
“瑶也姐姐，这位就是明芽小姐。我哥哥的...带回来的女人。”徐柿青热络的向瑶也介绍，但看着明芽的眼神满是鄙夷。
明芽心尖微颤，但因为在隆冬夜里冻了太久，她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了。
瑶也倒是一副客气模样，冲她颔首浅笑，“明小姐不要在意，青青为人耿直，没有其他意思。”
“没关系。”明芽淡淡道。
她此刻只关心有没有人来解救她，从她进徐家，已经在这里站了五个小时。饶她是钢筋铁骨，也快要熬不出了。
“今天是明小姐入徐家第一天，听说之也居然没去接您，真的是太过分了。不过明小姐千万不要误会，他就是一个工作狂，我替他向您道歉。”
明芽微怔，看向瑶也。从刚刚她就觉得徐柿青和瑶也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此刻加上瑶也这副女主人语气，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
虽然明芽已经冻得大脑停滞转动，但她最讨厌别人因为男人对自己冷嘲热讽，何况是面前人一脸的婊相。
“他有提前和我解释，瑶小姐放心。”明芽眼眸星辰流转，恬静温柔回道，“说起来，也没什么好误会的。他也是为了徐家，为了我们的家。倒是瑶小姐这么一提醒，我嫁过来后，应该更关心他的身体才是。”
提起徐之也，明芽一脸的真挚深情模样，就连徐柿青看了都怔在原地。
瑶也明显没料到会被不动声色的怼回去，而且明芽似是底气更硬一些，毕竟她才是货真价实的徐太太。
佛堂门此时再次打开，徐之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院子里还未燃烧起硝烟的战争，就此熄灭。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徐之也神色凝重，周身满是寒意，边下台阶边说道。
瑶也噙着笑，“遇到明小姐，所以聊了几句。”
明芽对上徐之也的视线，夜幕里，寒意好像更重了，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聊完了么？”徐之也问道。
瑶也颔首，“嗯。”
“那你们快去吃饭，别让母亲等着。”徐之也一副命令的口吻，不容人反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