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柠侧坐到后座上,屁股下面就是铁杠子,又冷又硬,她伸手揽着曲澈的腰,问:“学长,我们是去你家吗?”
“嗯。”曲澈把车骑了起来,声音混在风里,“有点远。”
自行车的链条一直发出声音,冬季的寒风也不留情面直往人脸上招呼,即便曲澈在前面挡住了大部分的风,简柠还是觉得脸上像刀割。
冬天骑自行车,有点自虐啊。
简柠就这么坐在车后,她也没心思多说话,一开口冷风便全灌了进去,她穿得不多,只觉得冷。
骑了许久,周围从高楼大厦变成老旧的居民小区,曲澈带着她走街串巷一般,中间抄了不少奇怪的路来。
简柠看到陌生的街景,虽然也灯红酒绿,但是大部分都是些大排档和烧烤摊,全露天的,这个时间也非常热闹,桌上的铁锅散发出阵阵雾气,她都能闻到香味。
直到曲澈骑入一条巷子,很窄也很黑,经过临街的路灯后,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只有抬头满目的星光。
看着,就像是,适合做一些坏事的地方。
简柠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的紧了紧手臂,隔着防风外套,也摸不到什么。
“学长,我有点怕黑。”怕得连身体也靠了上去。
“到了。”曲澈骤然刹车,氛围完全被破坏掉。
简柠乖乖松手,跳下车。
周围确实很黑,也没人影,停车的地方连小区都不是,就是一栋平房,连入口都是连通着另一个巷子,没有任何门禁,甚至连个大门也没有。
曲澈将自行车停在了一楼过道的老位子,他从车筐里拿出了老式锁,将车锁好。
这种旧款就算偷了也卖不出价格,不过还是锁着放心点。
“没有灯。”曲澈点亮了手机的手电筒,白色的光线打到楼梯上,是老旧的沥青面,黑黢黢的一片,他侧过身,“你想走前面还是后面?”
“前面。”简柠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她真的有点怕黑,走在后面她害怕自己会胡思乱想。
“你拿着。”曲澈把手机递过去,口气淡然,“有点陡,你走慢一点。在三楼。”
楼梯不只是陡,还很窄,窄到一只脚都无法竖着放上去。简柠穿的细高跟,她只能侧过身,斜着脚往上走。
她的右手边有扶手,也是水泥面的,涂上了朱红色的漆,她不太敢碰,只缩紧了身体,慢慢往上走。
鞋跟与地面发出的磕碰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带着回声打了回来,简柠的鼻息间都萦绕着一股干冷空气混合着泥土的气息,直到她拐个弯,到了一楼半,半人高的水泥围栏,有夜风从上面擦过。水泥截面上面的尘土颗粒也跟着滚动,下一秒,噼里啪啦的雨点子飞溅下来,一场暴雨侵袭而来。
“学长,我是彻底走不了了。”简柠的尾音带笑,在空荡的楼道里还带着点回音。
雨点直接溅到了简柠的外淘上面,这楼道看起来也没个檐,雨水全都毫无阻碍地斜飞而入,她的鞋尖很快湿了一片。
曲澈在后面催促道:“快上去。”
简柠慌忙抬腿,拾级而上,因为有些急,手肘不小心撞上了楼梯转角处的凸起,冷硬的水泥恰巧撞到她手臂的麻筋,她倒抽一口凉气。
“小心!”
曲澈在后面看到她一脚踩空,身体就要向前栽去。
简柠本来脚就刚好,她努力保持平衡,可鞋跟实在太细,根本稳不住,她怕又伤到旧患,整个身体向右歪倒过去。
呜,这个路面摔下去,她大概要嗑上台阶了,她不想破相。
从背后伸过来的手臂按在她肩头,简柠没有跌下去,反而因为那有力的手臂,她后背狠狠撞上了曲澈的胸膛,她一下整个人都窝在了曲澈怀里。
手机的光亮打在了房顶上,简柠顺着看过去,曲澈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像颤抖的蝉翼,他开了口:“小心一点。”
湿热的鼻息正对着她的脖颈,好痒……
简柠感觉到曲澈的体温都传递了过来,外面还是凄风冷雨,她却好像有点热。
她很快站稳了身体,手电筒的光也重新落到了地面,曲澈还是看到了,光亮一闪而过所经过的,简柠微红的脖颈。
“谢谢了。”她右眼先闭上,就这么笑了下。
她喜欢用这种口吻说话,无意的像有意的,有意的又像是无意,她喜欢这种惹人遐思的感觉。
这样容易让人被她蛊惑,一旦好奇心起来了,喜欢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种刻意的引诱。
最后几级台阶,简柠上得很慢,两只脚都停在同一级之后,才继续往上,深怕自己再度脚滑。
等到了三楼,左右分别有两户,简柠站到了中间,把电筒的光打到曲澈身上。
“这边。”曲澈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深红色的木门。
里面是简柠从来没见过的房屋结构,左边是厨房,右边就是洗手间,更离谱的是,旁边是一条半开放的长廊,直通到另一扇铁门前。
曲澈顺着她的视线解释:“有两户,这里是公用区域,另一户户主去世了,一直没人住。”
简柠看着曲澈所谓的公共区域,厨房黑黢黢的一片,只有一扇紧闭的窗,雨点打在上面沙沙作响。至于旁边的卫生间,也是老式的木门,门上的红漆掉了不少,露出土黄的木头。
嗯,感觉是类似合租的概念,但是又不尽然。
曲澈打开了面前的铁门,简柠跟着他走了进去,屋子里的气温并没有比外面高多少。房子的格局很简单,外面一个小厅,再往里就是卧室。
曲澈把钥匙放在了鞋柜上面,脱下那件防风外套挂好,跟着就走到客厅另一端,将窗户关严。
非常老式的铁窗户,要揭起防风挂钩,往里拉上,再将窗锁拧上。
简柠看到进门处的餐桌上面放着一个砧板,上面还有切了一半的番茄,她指着问:“你之前准备做饭啊。”
曲澈还在关窗,他没回头,“嗯。”
简柠指着砧板问道:“这个不应该放在厨房?”
曲澈淡淡瞥了眼,“厨房有老鼠的。”
“喔。”简柠窘迫地抿了下唇角,是她没有料到的答案。
“你随便坐。”曲澈指着旁边的沙发,“我清理一下。”
“我还没吃晚饭,我们一起吃吧。”已经过了饭点,简柠的肠胃早就开始抗议,“可以给我一双鞋吗?”
“吃面条吗?”曲澈翻了下鞋架,找了双以前母亲在家时候的棉拖,“我妈妈的拖鞋,你不换鞋也可以。”
“吃。”
简柠穿好鞋也没好好坐下,她很粘人一样,在曲澈周围晃,跟他走进走出,看他把砧板和番茄拿回厨房,看他认真地备菜。
厨房里面东西很少,有很老的电线,上面看得出是被啮齿生物凌虐过,不少地方都被贴上了黑色的绝缘胶。
曲澈一看就是做惯了菜的,刀工娴熟,随便几下就在碗里放好了调料。
他洗了洗锅,将大锅架到煤气炉上面,弯腰点火。
点了两下没点着,简柠又看到他从旁边不知道哪里摸出一盒火柴,不禁问:“怎么了?没电?”
“煤气灶点不着。”他划了根火柴,才终于燃起了青蓝色火焰。
曲澈站姿挺拔,头微微低着,专心致志煮着面条。
简柠总觉得自己看出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甚至有点走神。
直到曲澈扫了她一眼,“要加鸡蛋吗?”
简柠蹭到他旁边,小孩子一样的口气:“可以给我打一个溏心蛋吗?”
“好。”曲澈倒也一副哄小孩的口吻,“你去冰箱拿一个鸡蛋过来。”
最后曲澈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肉丝面,两个人就坐在一进来的餐桌上面吃起了面条。
简柠挑起面条,在自己面前晾着,起了个话头:“学长,我分手了。”
曲澈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嗯?”
简柠吃了一小口面条,暖好了胃,她才向曲澈告状似的说:“许臣风他劈腿。”
“哦。”曲澈只做出最简单的反应,他专心致志吃着面条,大口大口的。
简柠皱眉,筷子在碗里扒拉了两下,又笑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曲澈不置可否,隔着重重热气,简柠看不清他眼里是什么情绪。
“你之前想提醒我,为什么啊?”简柠无辜得很,瞪着一双水灵的眼。
曲澈审视般的目光从眼睛游到简柠的嘴角,最后又看了回去,“你觉得呢?”
简柠是个老道的撒谎精,所以她回:“我不知道才问你的。”
就像她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就像她真的不知道答案。
“因为觉得你应该要知道。”曲澈的表情有了变化,他平时都淡淡的,现在目光却沉得吓人。
简柠觉得他说的不是真话,但是他这个表情,又应该是真话。
“学长,你人好好。”简柠挽了下搭在颊边的发,“如果和你谈恋爱的话,你肯定不会劈腿。”
她把曲澈想象成碗里的那只溏心蛋,小小咬了一口,金黄的蛋液滚了出来,摊在面条上。
曲澈把自己的碗筷端了起来,“我收拾一下。”
简柠看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拧起两条眉。
曲澈,好像是真的在躲着她了。
在电玩城她话说得太过分了?
可是,她现在都分手了诶,就算发生一点什么,也完全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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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面条之后,身体好歹是暖和了不少。曲澈这屋子里面冷得厉害,窗户边缘漏风似的,站过去能感到一阵冷意,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住下来的。
她的碗筷也没轮到她自己洗,曲澈看她吃完就马上端进了厨房,自己挽起袖子,慢条斯理地洗碗。
“学长。”简柠偷偷从背后靠近,把手揣进曲澈的口袋,“我有点冷。”
曲澈冲干净手上的洗洁精,转过身,把她两只手都从口袋里面拎出来,“跟我过来。”
“你烤会。”曲澈蹲下身打开了客厅沙发旁边的小太阳,“太冷就洗澡睡觉。”
他好冷漠,比最开始见面还要冷漠,简柠像一块想黏住他的狗皮膏药,他现在正在一点点扯开。
直到曲澈洗完碗筷回到屋子,简柠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小太阳面前烤手。看到他之后,简柠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抓住他刚见了水的手,一边一只,“学长,是不是很冷。”
她的手刚烤过小太阳,干燥又温暖,曲澈挣开的时候,那点热度很快消散。
曲澈再次催促道:“晚上会更冷,早点洗澡睡觉。”
简柠撇了撇嘴,“我没有衣服,你借我一件吧。”
曲澈去翻了衣柜,从里面拿了一件棉质的长袖T恤,又找了一条运动裤出来,一并递给简柠:“热水不是很多,如果洗头的话,不能洗太久。”
“好哦。”
“没有新毛巾,我下去买。”
“不用。就用你的。”简柠看着玻璃窗,大颗的雨点砸在窗面,她总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外面雨好大,别去了,我不介意。”
曲澈冷冷道:“我介意。”
曲澈出了门才发现自己连外套都忘了穿,到了楼下湿润的风一吹,竟是觉出了一丝寒。
巷子口往右边走一点,就是一家小型副食店,里面也卖些基础的生活用品,他很快就买好了毛巾和拖鞋,总不好让简柠穿他妈妈的旧拖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答应了简柠上自己家来,她无处可去分明是拙劣的谎言,他实在不觉得她是身上洒了一点红酒就不敢回家的类型。
那么,为什么要收留她?
大概是,真的该做个了断。
想通这点之后,曲澈的步伐都轻盈了几分,可还是不免踩进水洼,裤腿被整个打湿。
他回家后简柠还窝在小太阳面前,捧着脸烤着,看到他回了,又吧嗒吧嗒踩着拖鞋就到了他面前。
“谢谢学长!”简柠若无其事地接过袋子,“学长烤一会吧,我去洗澡。”
浴室是真的逼仄,而且好不讲究,进去是一个旱厕,头顶支着的小窗,正呼呼地往里边灌风。饶是简柠之前稍微做了点心理建设,真正到要洗澡的时候,不免有些不适。
她是从没吃过苦的,一出生家里住的就是大平层,曲澈家的这个浴室加起来,还没她家的浴缸大。
简柠踮起脚,把顶上的小窗拉起来关上,玻璃上面贴着她不知道该叫做什么的贴纸,不是磨砂质地的,有点像劣质的彩绘,总之是能予以遮挡的贴纸。
脱完衣服,她马上便觉得冷到不行,冷风好像透过窗缝往她身上吹。
曲澈的洗浴用品整齐地摆在角落的塑料架子上面,普通大瓶的沐浴露,男士洗发水,还有薄薄一片的肥皂,也许是用来洗脸的?
好像比她预想的还要穷上一些,她对这种普通的贫穷素来缺乏想象,这下生动淋漓地展现在她面前,她却恍惚生出一种不真实感。
好痛苦的生活环境,处处透着不便,她在电视里面不是没见过更糟糕的环境,只是当真身处这种环境,都不用曲澈说什么,她的胸口已经溢满了难受。
简柠洗完澡,趿着拖鞋一路小跑就进了曲澈卧室,她太冷了,只穿了曲澈一件T就跑了出来,两腿要冻得打颤。
“学长,冷死啦!”简柠一口气跑到沙发旁边的小太阳那蹲着。
他的衣物很长,长得能遮到她大腿根以下,虽然不至于说走光什么,但是她下身看起来和没穿也没多大区别。
更不要说,简柠身上还有未干的水汽,这个距离下,他都能闻到沐浴露的香气。
曲澈皱眉:“怎么不穿裤子?”
“故意的啊。”简柠扬了扬下巴,手掌在自己腿上搓动,“但是太冷了!”
曲澈移开视线,继续铺床,他将被子打开,轻轻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