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事情不和我说？”舒薏双手抱臂，表情明显不满。
简柠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突然决定的，小事啦。”
“你如果想出国，高考完就可以出国，高考前我和你谈过。”舒薏不太细的鞋跟点了一下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说想和姨妈读一个大学，想去体验一下她当时大学的感受，现在呢？什么情况？”
简柠不得不说舒薏太敏锐，这也是她有点怵的原因，她小声嘟囔：“只是去英国一年……”
舒薏耐心用完了，她挑明道：“你和曲澈分手了，你怎么一直不和我说，你把曲澈甩了？”
“要是我把他甩了，我就不用出国了吧。”简柠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分手是他提的。”
也不知道是谁把她卖了，她姐一看就什么都知道了，搞不好就是为了堵她一下才提前从意大利回来了。
她不是很想在家里人面前复述这件事，总觉得很奇怪。
说完，她一脸疲惫地躺到了江喻的床，斜靠在他的枕头上，歪着脑袋看着舒薏，像消极抵抗似的。
“不可能。”舒薏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无比笃定，“他很爱你。”
简柠眼睛睁大了一些，又很快阖上，她轻笑一声：“他以前很爱我。”
这件事也不用她姐来提醒她，她已经深刻了解到这一点了，甚至觉得可能再也没人能那么爱她了。
“为什么分手？”
简柠很慢地眨了一下眼，说话也慢吞吞地：“姐，你不是不希望我和他在一起的吗，觉得他利用我什么的……”
还以为分手了，她姐姐会很欣慰呢，毕竟之前她对曲澈敌意有点大。
“本来有些事情我不想告诉你的。”舒薏的表情有点古怪。
简柠撩了下头发，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啊？”
舒薏拉直了唇角，声音在喧闹的夜里掷地有声：“我和曲澈私底下聊过。”
那是简柠和曲澈在一起还没有多久的事情，舒薏让曲澈寒假去她公司兼职做一下模特的时候，没几天曲澈确实去了她公司，也被她的助理带到了会客室。
她那天有个会，曲澈便等了她一会。
助理上完茶水之后便退了出去，舒薏打量了曲澈片刻，就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
曲澈没有碰面前的茶水，他端坐着，双手自然垂在桌下，显得有些微拘谨。
“曲澈，我们也算是见过几面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舒薏观察着曲澈的表情，他看起来很是沉静，她便把话说开来，“我叫你过来不是为了兼职的事情，是简柠的事情。”
听到简柠的名字，曲澈明显紧张了起来，他的手心微微攥着，静静地等待舒薏继续说下去。
“我本来没想到你会答应过来兼职，你知道吗，是简柠要我想办法给你个机会，能让你来我们公司做一下IT类的职位。”舒薏在工作场合讲话比平时神色更加凌厉，她的一身职业装，也让她的气质变得严肃冰冷，甚至是威严的。
曲澈听到这里抿了一下唇角，他面上不显，但是心里已经乱了。他并不知道简柠会在背后做这种事情，他倒也没有觉得难堪，只是她的过于照顾他的情绪，让他再一次觉得两个人之间隔着天堑一样。
“我本来也是想给的，没想到你答应了做模特。”舒薏说到这里语气略微上扬，显得有些嘲讽，她很快正色道，“这是一个短视的选择，不过毕竟你也不知道我会给你更好的选择，选了这个也无可指摘，只是稍微有点不明智。”
曲澈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他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说：“我很缺钱，我需要快钱。”
特别急，他妈妈的身体可不会等着他有什么深谋远虑，他这种处境根本谈不了什么远视短视，他只是拼尽了全力在好好生活。
“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舒薏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她的话语如带着刀锋一般，扎心入骨，“简柠和你不一样的，简柠她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对物质也一点也不重视，但是这不代表你可以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曲澈的心脏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攥住，他有点透不过气。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大概是你在我这里兼职模特一整个假期能赚到工资上限的十倍。”舒薏给出了绝好的条件，“希望你知进退一些。”
说完，她端起了茶杯，微微抿了一口，等着曲澈权衡利弊。
曲澈救了小豆她确实心存感激，但一码归一码，她愿意给出绝对好的条件，来避免自己妹妹掉到坑里。
曲澈沉默了会，才撩起眼皮，问道：“简柠谈的每一任，你都会这样做吗？”
舒薏神色微变，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不会，简柠根本没有为她其他男朋友来拜托她做过这种事。
“她的其他男友不至于要靠我来安排工作。”舒薏轻笑一声，“我刚才说的钱，金额觉得不够我们还可以谈。”
“我不要你的钱。”曲澈语气坚定，他平铺直叙地说了下去，“如果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我和简柠分手，我想我们没有聊下去的必要。”
曲澈的反应似乎尚在舒薏的意料中，她表情都没变，反问：“你不是说你很缺钱吗？送到面前又不要了？”
“我自己也有其他方法赚钱。”曲澈双手扣紧，面上不显。
“就算你是真的喜欢简柠好了。”舒薏话锋一转，“以后你们在一起，你也养不起她，你知道她一个月的开销多大吗？”
“当然，简柠肯定也不会要你养，她养你都可以。”舒薏神色没变，每一句话都不带情绪，“不过她一贯会顾及她喜欢的人的感受，所以你是要她被动地降低自己生活水准，陪着你吃苦？”
曲澈的睫毛颤动了下，他语气有些急促：“等到我大学毕业，不会这么捉襟见肘，虽然可能一辈子都比不上你们的家世，但是我也不会让简柠吃苦。”他越往后说语气越稳，他不喜欢拿不确定的事情出来说，但是最低限度的保证，是他衡量过自身情况才得出的结论。
“你要怎么做到呢？”舒薏根本不会被这种不确定的许诺说服，她近乎残忍地继续说，“大学毕业，虽然你们学校是不错，但是本科毕业，你去拿命拼能赚到多少钱？”
“你真喜欢她，就等几年后，你有了钱，有了资本，再去站在她旁边。”舒薏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去，她语气严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着吸血的事情。”
“不是喜欢她么，不会让她吃苦，那你至少功成名就，再和她在一起啊。”
简柠听到这里眉毛拧到了一起，她不禁打断了舒薏的叙述：“姐，你怎么可以和他说这种话？”
“很大家长是不是？”舒薏听到她的问话倒是笑了，还语气轻松地调侃起自己，“像电视剧里面那种总裁的恶毒母亲。”
“就是，怎么拿钱砸人的啊。”简柠觉得自己可能喝多了酒，现在胃里翻腾着，一阵阵地难受，连带着她讲话也变得艰难，“为什么要用他的难处来威胁他和我分手……”
她姐姐后来说的根本就是道德绑架了，把曲澈架到高处，让他进退两难。
“好嘛，我知道你担心我。”简柠看到姐姐露出了受伤的表情，她当然不会发姐姐的脾气，这句话在她嘴里嚼了几个来回，还是说了出来，“但是真的有点过分。”
带着一点小情绪。
舒薏承认自己很过分，她当时就是要让两个人分开，自然说出来的话句句诛心。
做生意都知道打蛇要打七寸，她觉得自己当时已经掐住了曲澈的命门，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她的言语就是利刃，足以穿透面前这个清贫少年高傲的灵魂。
曲澈因为舒薏的话，额上沁出了汗珠，他双手捏得很紧，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我想陪简柠过她的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而不是什么各自分别，等到我花费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来争取一个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我现在就可以站在她身边。”舒薏张了张嘴，但是曲澈很快说了下去，没让她开口，“即便不在一起了，也绝对不是因为这种事情分开。”
“因为觉得配不上她，而分手，去奋斗，这不是很愚蠢吗？”曲澈说到这里嘴角牵出一个浅笑，“我和她在一起我就不知道去奋斗了吗？”
“就算简柠愿意等我，我也不会做这种事情。”曲澈双眼看着舒薏，没有一丝怯意，“她自己就最喜欢凭一时的感觉去做事情，她现在喜欢我，我没有理由因为这些蠢事不去回应她的感情。”
“我们如果分手，一定是因为不喜欢了。”他眼神坚定地说，“二十五岁的简柠不一定需要我，但是二十岁的简柠需要我。”
就算过了好几个月，曲澈当时说的话，还是清晰地刻在舒薏的脑海里。
他当时充满自信，条理清晰并且沉静，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脊骨，都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我觉得我是为你着想，”舒薏顿了顿，她艰难地说了下去，“其实曲澈才是真的为你着想，他很了解你。”
舒薏当时确实被面前这个年轻人震住了，他让她回忆起了自己和江叙十八九岁的时候，也是这样。
也许是过了太久，她结婚生孩子已经太久，久到忘了自己和江叙也走得并不平坦，也并不受家人祝福，这并不妨碍他们婚姻幸福美满。
她是做文娱行业的，每天都在警醒自己，要追得上所有新潮的事物，一定要知道如何导向热点，这点几乎是刻在了她血脉里面的本能。
永远接受新事物，永远去追着各国年轻人的流行，前不久公司投资的原创剧集，她光是高中生调查问卷的分析就看了小半个月。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老了，没觉得自己被时代抛下，她一直都接收的是最潮流最新鲜的事物。
今天，她才发现不是的，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她父母那样的人，什么事情都计较着是否合适，是否对未来有益处。
她有了明确的衡量准则，让她忘却了曾经她自己也是不曾顾及得失，不曾顾及他人看法，坚持自我的年轻人。
怎么就忘了。
她也不知道。
舒薏后来给曲澈推荐了别的公司的工作，是她问过曲澈之后，给了他近十种选择，他自己选的。
她或许也该收回说曲澈短视的话，她回国之后就收到朋友发来的消息，说曲澈已经辞职了，他在公司做得拼命，她朋友开了极具诱.惑力的工资也没能把曲澈留下来。
朋友说，曲澈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聪明，能干大事。
她也这么认为。
简柠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她被过大的信息量冲得脑子都不太转得动。
舒薏一直关切地望着她，等她回应。
“我好像知道得太晚了。”简柠最后垂下眼，“他现在可不喜欢我了。”
“你知道吗？”舒薏本来不想说，但是看到简柠的表情，她说了出来。“他给我一种，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感觉。”
“要遇到一个很了解自己的人很难的。”舒薏声音轻得像叹息。
简柠轻笑了一声，“姐，你不会回国特地来和我说这个吧？”
“不是。”舒薏摇了摇头，“事情提前处理完了，听到江叙说你分手的事情，临时改变主意过来这边的。”
本来她下机已经很晚了，在车上都快盹过去，江叙随口和她提了一句，她瞌睡都直接醒了过来。
“他还在外面等我。”舒薏最后摆出家长的姿态，叮嘱道，“你出国之后少来这种趴，英国可没江喻看着你。”
“知道啦。”
舒薏很快就咚咚踏着台阶下去了，简柠好像突然失去了听觉，楼下吵闹的音乐她都听不见了。
一切在她眼里变得慢下来，她慢吞吞地从口袋里面摸出她的手机。
屏幕上面的时间显示着01：24，然后跳到了25。
她拨打了曲澈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那边终于接了起来。
“学长。”简柠声音被酒精熏过，带着独有的醺醉的腔调，有那么点撒娇的意思。
曲澈的声音有一点含糊，却带着隆冬的冷意：“简柠，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抱歉哦。”简柠尾音拖得很长，不太有诚意的感觉，“打扰你了。”
她挂断了电话，手机顺着被子滑了下去，砸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比我想象中长一点点，所以拆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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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冬季清晨有雾, 酒吧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晨光熹微，简柠还在睡梦里, 对一切无知无觉。
“起来了。”江喻端着一杯热牛奶, 放到床头, 不太温柔地拍了拍简柠。
简柠头痛欲裂地醒来, 看着周围不算熟悉的装潢，后知后觉自己在江喻酒吧二楼睡了一夜。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才慢慢恢复了昨晚的记忆。
跟着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了一下没动静。
“昨晚嫂子和你说什么了？”江喻问道，“给你刺激的？”
昨晚舒薏走了后很久，简柠才从楼上下来, 她面色不好, 后面对他说的话基本就是报酒名。
江喻很少看她喝得这么醉，一年里面基本只有她妈妈忌日的时候，她会喝成这样，烂醉在他的吧台上。
简直，简直像一些失意了意图灌醉自己的客人。
“没什么。”简柠朝他晃了晃自己因为没电已经关机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 借我个充电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