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以后，静静等待着他的回应，眼睛一动不动将他注视着。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拒绝，而是点点头，然后随意换上鞋，跟着自己走出门外。
关门时，楼道里的灯光乍亮，他不可觉察地皱了皱眉。
领着他走进自己家时，艾梓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对这个事实感到不可置信。
也许只是看起来有点凶，说不定人家很好相处呢？
她开始谴责自己之前对人家的看法，艾梓，你怎么能以貌取人！
男生一言不发跟在自己身后下了楼，那种压迫性的气场从后面传来，让她不容忽视。
从楼上，到楼下，几步距离，她却走出了阿姆斯特朗登月时的谨慎感。
等到回到自己家，熟悉的布置让她这才恍然回过神，紧张感一扫而光，还是自己的地盘好啊。
“欢迎欢迎！”她冲男生做了个动作，“不用换鞋！”
男生点头，面无表情，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径直走向餐桌，在旁边好整以暇坐好。
有些，果断得异于常人。
他那副理所当然的做派和他浑身上下的气场融为一体，很自然，又很奇怪。
奇怪的是艾梓自己，恍如时空错乱了，她竟有种自己才是客人的错觉。
赶紧压抑住这种混乱想法，钻身进了厨房，净手后，将碗筷拿出来。
可不能让他等着急，她甚至怀疑这位爷能随时把桌子给掀了。
时钺坐下以后，漫不经心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物，然后看向厨房里那抹粉色的身影。
女生穿着一身家居服，浅粉色连衣长裙，背后画着一个笑脸，她背对自己，在拿着什么东西。
头发随意扎起，又有几缕随意散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以及细嫩的脚踝。
看起来，小小的一只。
几下，她端着两个碗走出来，将其中一只碗放在时钺那头，里面盛满了白米饭，都快要溢出来。
那么高一个男生，饭量应该很大吧？艾梓想当然，给他舀了满满一碗。
又毕恭毕敬将筷子递过去，就差点说一句“您请”。
男生看了她一眼，眼神清冽，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不明情绪。
艾梓将筷子搁在他的碗上，回到自己的座位。
时钺顺势起身，在艾梓惊讶的目光中，大步走进厨房，里面随后传来流水声。
原来是洗手，艾梓拍了拍胸口，轻轻呼气。
他刚刚起身时，自己的心倏然一紧，被他那冷厉的气息抑得不能呼吸，还以为他是看饭菜不合口味，想直接走人。
很快，时钺回来了，艾梓赶紧递上两张纸巾。
他又这样一言不发看着自己，那双眼睛像是要将自己穿透，一秒，两秒…甚至是半分钟。
眼前的少女面容恬淡，一双杏眼里微光轻灵，有些茫然地瞧着他眨啊眨，长睫落下的光影在眼尾铺洒，生动又柔和。
被他看得心里发怵，艾梓扯起一抹笑，掩饰住内心的局促：“嘿嘿，你不擦手吗？”
闻言，他垂下眼皮，然后扯过她手中的纸巾，十分优雅地轻拭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番被他擦拭，竟像是一件艺术品。
艾梓又很没骨气地……看呆了。
他们开始吃饭，两人对坐着，没有一点交流，但对面的人气场强大，不容忽视。
她抬起眼悄悄看男生，他慢条斯理地夹着菜，然后放进嘴里，小口小口的，竟然很斯文。
吃饭时有动作，总算不像是一潭死水，本能的疏离感有被淡化些许。
他好像对那道苦瓜炒肉格外青睐，貌似其余的菜他动也没动，只吃苦瓜去了。
艾梓将那盘菜往他那边推了推，放到他面前，然后趁机扬起笑脸，友好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果然，只见他皱了皱眉，然后平静地打量自己，随后漠不关心似的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置若罔闻。
艾梓讪讪地继续扒饭，数着碗里的米粒。
一顿饭的时间明明不长，可却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坐，气氛诡异到不行。
终于，他放下筷子，艾梓立马起身：“你还要饭吗？”
男生摇头，依旧没有出声。
“锅里还有汤，我帮你盛出来吧。”艾梓压了压手，像是让他先别着急离开。
随即钻进厨房，将奶奶炖好的汤舀在碗里。
她又留下一抹粉色的背影，时钺盯着她身后那个画着的笑脸出神，感觉有些傻气。
好像是被锅给烫了一下，她惊呼一声，然后对着手臂上吹气，像受了惊的兔子。
他的眼里，许久未出现过这样生动的画面，觉得明亮得过分刺眼。
艾梓在厨房里忙碌好一会儿，端着汤碗出来时，桌前早已空空如也，他离开了。
“诶，你……”她冲着门口那道身影轻呼，关门声随即响起，男生已经出了门。
她将没说完的话咽下去，有些落败地叹了口气，回到餐桌前时，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在他刚刚的位置上，竟然压了几张钞票。
凑近一看，500块？
第3章 不开灯会看不见
他还真是，简单粗暴呢……
今天直接拿出800块，家里到底是有多少矿，才经得住这位爷如此折腾。
不过，除了气场比较冷冽以外，他人还是蛮好的，虽然一句话也不说。
想到这，艾梓总算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从见面到现在，他一句话也没说过！
不会是，不能说话吧！起初这只是一个猜想，到后来，这个猜测逐渐放大，占据她整个脑海。
艾梓叹惋地摇摇头，上帝给了他那样一副好看的脸，却在别的地方关上了窗。
那样好看的人，怎么就不能说话了呢……因为这种惋惜，对他生出了怜悯之情。
晚上的时候，奶奶回来，艾梓还特意旁敲侧击了一番。
“秦阿姨有说过他有什么，嗯……缺陷吗？”艾梓不知道用这个形容对不对，但她绝没有歧视的意思。
谁料，艾奶奶比她还奇怪：“缺陷？什么缺陷？”
她连忙摇头，假装无事发生。
……
时钺回到家里后，连灯也没开，径直走向沙发，坐在黑暗里。
此刻天渐渐变黑，夜色朦胧，钻进房间内，把整个屋子都填满。
他不喜欢开灯，甚至对很明亮的颜色都感到刺眼，这时，竟然想到刚才的光景。
楼下太亮了，光耀眼得过分，和自己置身的阴暗处截然不同，让他感到陌生。
这时，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划过一瞬光线。
时钺伸出手，拿起手机，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一条短信映入眼帘。
秦蓉：“阿钺，还习惯吗？”
他随意打字，屏幕上白莹的光辉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条半明半暗的轮廓，清晰又凌厉。
“嗯”
然后将手机扔在一旁，躺在沙发上，静静望着天花板。
想安静下来，他的脑海里却一团纷闹，刺耳混杂的噪音涌入耳朵里，是幻觉，却像在耳边真实炸开。
而后，脑袋隐隐作痛，他捂着头闭上眼，任由那种痛觉逐渐清晰，很快蔓延至整个大脑，尖锐地刺破每一道血管。
同时一帧帧碎片一般的画面闪现在记忆里，伴随着谩骂和各种难听的词汇，一股脑，如同潮水将自己淹没，就要窒息。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侵蚀了四肢百骸，遍布每一寸肌理。
突然，脑里一阵空白，那股尖锐如同一把利剑刺向自己，剑锋寒光凌冽，他瞬间睁开眼，背后竟起了一身汗。
空茫失神间，一阵夜风袭来，同时，楼下响起一声车鸣，于黑夜中划开一道豁口。
他这才恍然回过神，现在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这里，与之前那个恶心的地方，隔了几百公里。
心脏刚进行了一场逃亡，现在逐渐平复，眼里的杀意慢慢平息，只留下冷漠与空洞。
这时，一阵浅浅的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微弱得近乎于无，与今日几次听到的都一模一样。
无疑又是楼下那位女孩。
她敲门如猫挠一般，轻飘飘的。
时钺起身，早已适应了这片黑暗的他，轻车熟路走到门口，停滞了一瞬，然后打开门。
女孩清晰明媚的眼就撞入视线中。
艾梓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开门了，还有些猝不及防。
于是，脸上准备好的笑意陡然停住，转而变得僵硬尴尬。
“你好呀。”她又颤巍巍开口，声音细如蚊蝇，还带着些许糯糯的鼻音。
艾梓端着一篮鸡蛋站在男生的门口，手脚不知如何安放，只能机械地伸出手，将篮子捧到他跟前。
“土，土鸡蛋，奶奶让我给你。你要吗？”
此话一出，只见他如剑锋般的眉不留痕迹地挑了挑，眉间微蹙。
随后，向来寡淡的神色上，露出一抹疑惑，第一次见他用有些茫然的眼神打量着自己手里的篮子，视线清澈空茫。
棱角分明的脸上，那股冷峻感顷刻间消失，甚至透露着一点点反差的可爱。
“土鸡蛋！”艾梓眉眼一弯，动了动手，将篮子重新捧到他面前，甚至踮起脚尖，让他可以看得更真切。
这位哥不会不知道土鸡蛋是什么吧？不食人间烟火到这个地步？
时钺垂眸，将眼前的少女再次打量，兴许是刚才习惯了黑暗，她的笑，还有她身后的光，都格外刺眼。
不过刚才脑里那些污秽记忆，都被这眼前的景色洗净，从视觉，到大脑，都漾起一阵久违的解脱感。
她捧着篮子，皓腕白如凝脂，纤细的胳膊光滑细腻，手指修长，指甲小巧透亮，呈淡淡的粉色。
女生的动作算不得优雅，甚至有些傻里傻气。不过那双眼在笑得时候弯成月牙，里面澄澈干净，就像打落了星辰。
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时钺不知如何拒绝，于是默默接过篮子，放在身后的柜架上，顺势就要去掏荷包。
不知道该给多少钱，他没买过鸡蛋，看这沉甸甸的分量，他想也没想，将所有的现金都掏出来。
艾梓望着他手里这叠百元大钞，瞬间感到大事不好，于是赶忙摆着手，连声音都变得高亢起来。
“不要钱！”她果断拒绝，快准狠。生怕自己没有明确表达，男生一叠钱直接扔她脑门上。
“这是送给你的。”
她有些局促，说着说着，就挥舞着手，然后脑子一抽，凑近他，大声解释：“送的！不要钱那种！”
这一嗓子出去，时钺的耳边瞬间乍响，耳膜突突的。
艾梓说完，才恍惚过来，这位小哥是不能说话，而不是听不见。
于是在他皱眉后退的一瞬间，她也抽身往后挪动一步，缩了缩脖子：“抱歉。”
时钺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太麻烦，又咽了下去。
最后，只抿着嘴，一言不发将她望着，神色晦暗不明。
“欢迎你搬来这里住，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艾梓将准备好的台词说出来，声音却带着轻颤，听着怂怂的。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一咬牙，一闭眼，像是做足了心理建设，视死如归般，将奶奶给的任务都说了出来，。
“还有就是你缺什么吗？”
“另外需要我帮你打扫吗？”
一股脑说完以后，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住了个开水壶，一直沸腾。
奶奶说的，人家刚来，万事都准备得不足，房子也空了那么久了，一个人该怎么打扫。
总之，中气十足地吼着自己，让她上来当一名热心肠邻居。
虽然她知道，自己热心肠可能会遭来这位帅炸天小哥的无视。
不仅如此，他可千万别把自己当个殷勤的小骗子才好吧？
果然，此话一出，男生又是那副茫然的样子看着自己，不用他多犹豫，艾梓非常体贴地宽慰他：“没事，你，摇头，或者点头，就行了。”
她一边说，心里同时还惋惜道，真是好可惜，他不能说话，于是，连带着眉目间都透露着可以捕捉到的怜爱。
时钺垂眸，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一遍，实在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
眼前的人，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浑然透着一股灵气，不让人反感。
不过他对别人的接近，有本能的排斥，刚想拒绝，就见到女生眼里一亮，连带着漾起一抹笑。
“你点头了？那我来，帮你打扫？”
艾梓的视角里，男生的头，确实从上到下点了一瞬，她以为那是他同意了，于是十分友好地往他家房门里走去。
“那我就打扰啦。”
时钺：“……”
艾梓进门后，男生一言不发，屋里一片漆黑，只看得见他一个挺拔的身形轮廓，以及窗外黯然浅蓝的城市灯光。
一时间，艾梓不知手脚如何安放，这片狭小的空间下，男生那股不容忽视的奇怪气场被放大。
自己好像一下子被包裹住了，不知置身何处，惴惴不安。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保持礼貌大方，这以后可是一起吃饭的邻居呢，不能太僵硬。
于是她捋了捋舌头，问道：“你家，没开灯？”
说着就准备去帮他把灯打开，此刻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屋里的摆设都出现了清晰的轮廓。
刚把手伸出去，本来还离自己几步远的男生突然走近，先她一步将手放在开关上，几根修长的手指捂住了开关按钮。
一只纤长又带着力量的胳膊赫然出现在艾梓眼前，紧接着就是男生的胸膛。
他的动作有些突然，艾梓已经向前挪动，这时，竟贴近了他。
他的气息从上到下席卷，很近，染着属于异性身体里独特的气息，一下子扑面而来。
呼吸喷洒在她的头顶，她缓缓抬起头，隐约可见男生精致好看的下巴轮廓，以及他那双冷厉的双眼。
夏季的夜晚还带着燥热，须臾之间，艾梓呼吸变得急促，而那颗心也不得安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