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月——惟兮
时间:2022-06-18 09:25:38

  “而另一件事,便是我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揭穿你的那些把戏和小动作,以致于让你在长川的那段时间把那些把戏和小动作用在了周弦思身上,我后悔我当初为什么会可怜你、不拆穿你,我后悔我许纵为什么会跟你孟思萱在小时候有过那么一段交集。”
  “孟思萱,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这一生都从没见过。”
  冬日的冷风刮过,树下孟思萱的身子也晃了下。
  许纵没再看她一眼,转身朝周弦思走去,他唇角牵起弧度,向她伸出手:“弦思,走了,带你去见老钱。”
  孟思萱抬头望望天空,用力眨了眨眼。
  眼前的一幕似讽刺,更似提醒她到底有多讨人厌。
  讨厌到连上次在电话里许纵也只是对她爸爸称作“你父亲”,再也不喊“孟叔叔”。
  前方一男一女的身影已经越走越远,孟思萱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短短几分钟的间隙里,她想起小时候的许多事。
  她父母的感情其实也不比许纵好多少,父母两人常年分居,她跟着父亲辗转迁居的日子比较多,也可能是这层原因,孟思萱理所当然的以为她在许纵那里是不一样的,是特殊的。
  因为他们两人都有着相同的、不负责任的父母。
  只是孟父对她的关心显然要比许建宏对许纵的关心多的多。
  但同样的,孟父对她的要求也更严厉,从上一年级开始她便要保持全班第一的名次,便要永远做最耀眼瞩目的那一个。
  孟父说他们家大业大,她不能给他、给这个家丢了脸。
  总不能让他这个父亲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有个不争气的女儿。
  所以,她孟思萱生来便是与众不同的,生来就是把“第一”这两个字贴在身上的。
  她努力过、刻苦过、用尽全力保持过第一过,因为只有那样,孟父才会说上一句:“最起码在学习上你不像你妈,倒还给我长脸。”
  孟思萱也曾考差过,每当那个时候孟父就会发好大一通火,骂她笨,骂她蠢,骂她没脑子……
  在她们家,孟思萱不能考除了“第一”以外的任何名次。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行尸走肉般的做着这些,只是觉得背书、写字累到麻木也换不来孟父的一句关心。
  遇到许纵,可以说是她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光。
  是许纵告诉她,她现在的努力也并不全是为了孟父;是许纵告诉她,她应该有自己努力的方向,有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是在为了将来那个更好的自己。
  孟父也曾拿过她和许纵的成绩做对比,怒问她为什么许纵可以一直保持第一她就不能?
  也是许纵在那个时候跟她说:“没有人是生来就优秀,你所看到的华丽外表,也曾经过摧残,经过打压,经过洗礼。”
  “所幸,你成为了更好的自己,也会成为最好的孟思萱。”
  即便再想起,孟思萱依然不后悔。
  那个少年曾是自己整个少年时代的救赎啊。
  是从她有记忆起便刻在脑海深处的“许纵”二字。
  也因为许纵,在两人分开的那些年里,孟思萱一直把他当做自己努力的所有动力,她觉得,只要自己成为了最好的孟思萱,那她和许纵,也将会是最好的他们。
  可是这一切,都被一个叫周弦思的女孩打破了。
  转到长川三中的那年,孟思萱发现许纵的目光会被一个女孩吸引,他会记得那个女孩不吃花生,他会为那个女孩跟她翻脸……
  那些曾在周弦思面前说过的谎话也只是暴露了她孟思萱的不自信,她没底,更害怕,自己从儿时的信仰会被另一个人占去,她这么久的努力就只剩最后一点了,只要许纵再等等她,她就能成为最好的孟思萱了。
  可是故事的最后,她才发现,这些并不重要。
  无论她有没有成为最好的自己,许纵的目光也未曾落在她身上半分。
  他喜欢的、在意的,无关优秀与否,只是那个叫做周弦思的女孩。
  光是周弦思三个字,就已经胜过了千万的人。
  从回忆中抽离,孟思萱笑了笑,冻得泛红的手指抬手擦去眼角的泪,却忍不住眼底的湿润再次泛滥。
  可是她终究是食言了。
  她没有成为最好的孟思萱,许纵也成为了另一个女孩的救赎。
  -
  两人到老钱办公室的时候吴泽昊几人都在里面站着。
  老钱看到他们几人尤其高兴,招呼着让他们坐下,言语间不由感慨起当年那群毛头小子如今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听说吴泽昊学了工程类相关的职业时,老钱拍拍他的肩:“挺好的,以后我们学校的新校区说不定还要找你设计。”
  几人都笑着调侃了几句。
  转向许纵时,老钱看向两人牵在一起的双手,摇头笑了笑:“你这小子啊,我是从高中就被你诓骗了不少。”
  许纵挑眉,周弦思也跟着看过来,捏了下他指尖问:“什么意思?”
  外面有教导主任过来让老钱从班里抽几个学生去搬桌椅,老钱眼珠子一转,指着面前的几人:“也别站着了,你几个男生赶紧去。”
  吴泽昊:“钱老师啊,你这真是物尽其用啊。”
  几人也没墨迹,跟几个女生说了一声,便跟着教导主任过去了。
  老钱留在办公室里,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水,顺着聊起了这一年多的生活。
  说到周弦思时他想起一事:“当年高二换座位那次,你们那周围的人都跟着换了,就你跟许纵的位置没动,你知道为什么不?”
  他一提起,几人都想起当初那次的换座位。
  因为周围全来了大换血,只有许纵和周弦思不动,周弦思当时还觉得她跟许纵可能真的有缘分。
  “这可真不是你两冥冥之中的缘分啊,这可是许纵那小子不让我动你们两的位置。”
  老钱还记得当时的许纵跟他说了一长串,那么不怎么开口的许纵,却在他面前主动提及当年他家的那些污糟事。
  “他说他家那个情况,他是真的看不到希望,就觉得自甘堕落也没人管,也没必要那么努力认真的去考名次、去学习,他家太不堪,他更不配生活在阳光里。”
  “但许纵也说,是因为你周弦思他才知道现在的磨难过后,后面都是福报,他说是你没有放弃他,拉着他不让他自我颓废,让他知道,原来在那么糟的情况下,也是会有人,会在意他许纵的存在,会关心他许纵的生活,会担心他许纵的未来。”
  “所以,他希望能在最后为数不多的高中生活里再和你坐一段时间的同桌,希望以后无论是分别也好,还是会继续有交集,他都想要你们彼此能记住那在青春里陪了你很久、一起起早摸黑的患难同桌。”
  周弦思怔然着说不出话。
  林漾喝了口水,对这一切早就看破,只是低头静默着不说话。
  思思跟许纵,总归是没错过。
  她抬头看向窗外,三中的白色腊梅又开了,她又想起了,那年初见的少年。
  老钱没注意到这些,还在兴致勃勃地聊起当年:“后来我问过许纵,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对你动了什么心思,喜欢上你了?”
  时隔许久,老钱还记得那小子当时的语气和神态:
  “老师,你不用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只要知道,她是我希望余生皆好的人,比我自己都要好的人。”
  临出门前,周弦思起身,朝老钱鞠了一躬:“老师,谢谢您。”
  谢谢您今天跟我说这些,谢谢您曾没在那年分开我和许纵。
  外面广播里喊着校庆马上开始,让众人可以进礼堂找位置坐下,周弦思收到许纵的电话,他们刚才搬完东西直接留在了礼堂,许纵要作为开场的发言人跟主持人对稿子。
  临挂电话前,周弦思忽然开口:“许纵,高三那一年我妈妈住院的那个下午,你是不是逃了课?”
  电话里静的只剩下电流声。
  许纵靠在后台的角落处,若有若无的应了一个“嗯”字。
  他问她:“老钱告诉你的?”
  “钱老师没说这些,是我自己猜的。”就像座位,如果钱老师不说,周弦思也不会往医院那件事上去想。
  “当年关于孟思萱的那些事你一件件解释给我听,那你那些年的沉默和守护,我也应该一件件都知道。”
  “许纵,我们,再也不要错过下一个夏天了。”
  “不会,”许纵说,“无论春夏秋冬,我们再也不会错过任何一天。”
  往后,朝暮与年岁共往,然后与你一同行至天光。
  挂了电话,许建墨的电话又紧跟着打到他手机上。
  “叔叔,怎么了?”
  许建墨刚忙完,声音略显疲惫:“小纵,你大学里的辅导员刚给我打电话,他说你考研想往北咸这个城市去,你是不是打算考那里的A大?”
  隔了几秒。
  “小纵,你是不是……”许建墨以为他是对自己当初没去上A大读大学有愧疚,劝道,“我当初也只是随口一说那边的风景好,你不用觉得因为没听从我的意见所以现在作为弥补要去北咸。”
  礼堂内的人群已经陆陆续续落座,讲台上主持人拿着话筒念起了开场白。
  许纵视线在前几排的位置上梭巡,然后顿住,停在某个方向。
  “叔叔,我想去那边不是对你的弥补,也无关我的愧疚,我只是想要,和我喜欢的那个人一同奔赴那承载着我们两人记忆的地方。”
  那日记本上的每一个字都是深刻提醒。
  “北咸,是她一整个青春为之努力的地方,那是周弦思关于我的、一整个青春的动力。”
  许纵唇瓣微动,似有不忍:
  “叔叔,她曾在那段一个人不知道结果的奔赴里为我们的将来做了那么多设想;曾为了能去我随口提过的北咸那么拼尽全力过;曾为了能和我去的学校距离近一点在无数个难熬的夜晚,用心做了那么多规划和努力,我又怎么能做到视而不见、把她这段只有我的青春痕迹轻易抹去?”
  “她曾许过的那么多关于我的愿望,我总该帮她实现一个的。”
  “周弦思的喜欢,不应该藏在黑暗里,是应该被天光窥见的。”
  “我明白了。”许建墨疲惫的声音散了不少,唤他,“小纵,不管你以后是否还回来,要记得,无论在哪,无论何时,都要有一个男人的担当,你要给弦思,给你们彼此,创造一个最好的家。”
  礼堂内的音响内已经播报起了许纵的简介,他笑着应下,挂了电话低头整理了下衣袖,在掌声的落幕下从容淡定地走上高台。
  周弦思坐在他正对面的位置,讲台上的少年身影挺拔,眉眼清隽精致,她看着,红唇浅浅弯起。
  “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你们好,我是长川三中15届高三一班毕业生许纵。”
  掌声再次响起。
  旁边安悦和沈曼凡都直呼许纵好帅,当初长川三中的那个少年如今仍站在人群最瞩目处,仍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高一、高二、高三的本校区域早在他上台的那一刻便引起了轰动,短暂的十分钟演讲里那片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吴泽昊与有荣焉:“我们纵哥过了这么长时间仍旧魅力不减啊,你看看那些人听得多认真,把人小姑娘迷得。”
  “一会还有自由提问环节。”沈曼凡提醒,“思思,一会这些女同学肯定会问你家许纵有没有女朋友这个问题。”
  沈曼凡预料的很准。
  几乎是许纵刚说出还有问题要问吗,台下就有个高三女生迫不及待地站起:“许纵学长,我想问一下你现在在哪所大学,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我可以跟你考同一所大学吗?”
  前面第一排坐着的几个领导都忍不住笑了,教导主任则拿笔在纸上某个班级前打了个×。
  许纵双手撑在讲台,他扶了扶话筒,黑眸状似不经意地往对面瞧了一眼。
  周弦思正一手撑在膝盖上托着腮,兴致盎然地听他怎么回答。
  他摇头淡笑,音响里的声音低沉有力:“如果喜欢公安大学欢迎报考B大,但希望你是真的喜欢,不是盲目地跟着我报考,我祝愿你们高考顺利,大学圆满。”
  “在这里,也把我女朋友的祝福送给大家,祝愿你们一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台下再一次掌声雷动。
  这虐狗式的回答比直接说“我有女朋友”杀伤力还大。
  “纵哥真是,对周姐你的喜欢可真是深入到骨子里了。”吴泽昊在她耳边感叹佩服纵哥,一句一句的不停歇。
  周弦思却一个字也听不下去,她起身,朝台上那个正下台的身影走去,眼里似有光,亮的纯粹。
  是啊,她该有多幸运,遇到这个满眼都是她的男孩子。
  在这大千世界里,其实喜欢你的那个人还挺难遇到的。
  大多数时候,你都是在耐心等待云雾拨开后的那轮骄阳,但路过的人,总以为你在固执的等风吹来。
  但是你不要怕,因为总有那么一个人,那么一个一起陪你等骄阳的人。
  他会向你走来,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上午,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再然后,他就成了你的骄阳。
  “你好,我叫周弦思。”
  “你好,我叫许纵。”
  落日归山海,烟火向星辰。
  山河依旧荒凉,你却拥有人间希望。
  别担心,照亮你的那道光,总有一天会出现。
  或早,或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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