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始终你好——纯白阴影
时间:2022-06-18 09:29:19

  宋嘉俊的助理说:“我也冒昧问一句,谈小姐一开始是怎么想到这种逆向炒作的?”
  谈茉笑而不答:“高人点拨。”
  周忆南的助理笑道:“兵行险招。您是不知道,我们公司昨晚百来号人加班,忙得人仰马翻。”
  谈茉笑吟吟:“你们华夏不亏,这会儿视线一定已经转到我们这位年轻的富豪身上了。”
  网上有人对宋嘉俊身家进行大起底,既非明星,也不是公子哥儿,而是大学没毕业就拿到风投的科技新贵,他和团队开发的人工智能安全系统Heroes即将投入使用。
  Heroes和爱灵贝两个热词明晃晃地挂在网上,周忆南一箭双雕,问宋嘉俊:“你打算跟我们再谈几轮?”
  宋嘉俊摊手,无奈状:“你帮我做了这么大宣传,当然得给华夏最低价。”
  众人皆笑,举杯共饮。无人再去关心网上如何评价这起翻云覆雨的娱乐圈反转案例。
  谈茉的澄清被人解读出不同意味,秦岭捧着手机,津津有味观看女主播狐小檬的直播:“谈茉那些话一看就是情非得已,她是高龄产妇了,怀个孩子多不容易呀,偏偏秦岭心狠手辣。不瞒大家,我男朋友是秦岭的发小,他以前就说过,秦远山奉行能者居上,所以把外甥江岸当接班人培养,但秦岭怎么可能没想法?”
  小五上个厕所出来,便看见新交往的女朋友对着镜头搔首弄姿:“本来就有个难对付的表哥,这下又冒出个谈茉,争家产的人又多了一方,你要是秦岭,是不是也会想办法扼杀在萌芽状态呀?”
  直播屏幕上刷刷飞起:秦岭好渣
  伤天害理,一条人命啊
  孩子是无辜的
  谈茉好可怜啊
  心疼谈茉豪门不好嫁呀
  不如自己当豪门
  小五黑了脸,举手求饶:“她问了几句你家的情况,我信口说了,没想到她别有用心。”
  水刚清了,又搅浑浊了。想到狐小檬歪打正着,可能会在表哥江岸和他母亲齐玫心里种下猜忌的种子,秦岭咧嘴一乐,让小五教他打赏。
  齐玫是秦岭母亲的亲姐,但母亲死后,齐玫若无其事,仍对秦远山言笑晏晏,秦岭从小就不喜欢这位姨妈。
  豪门秘辛永远不缺好事者追捧,狐小檬的直播被人传播开来。章早刷到内容,去商务总监办公室找江岸。
  昨天傍晚,娱记爆料后,章早就和江岸聊过:“网上吵翻了,都说那孩子是你姨父的!”
  江岸随便划拉了两下屏幕,把手机还给章早:“娱乐新闻你也信?”
  章早说:“你想啊,你姨死了十几年,你姨父一直没有再娶,够讲情分了,人到中年想再找个女人,怎么不行?秦岭反对,不就是怕人生个一男半女,跟他分家产吗?”
  江岸的助理说:“爱灵贝这种国际品牌,完全可以选个当红明星代言,秦总跟谈茉不会真有名堂吧?”
  江岸不以为然:“我姨父恋旧,再说谈茉形象也符合。”
  章早急了:“可是秦岭……”
  江岸目光警告:“闲话听一听就算了,当真就没意思了。”
  然而闲话越演越烈,谈茉召开记者招待会后,秦岭的反派形象彻底立住了。章早点开狐小檬的直播回放,伸到江岸的眼皮下:“指名道姓说到你了,你还以为你表弟无欲无求?”
  江岸的语气有点重:“你也知道,他是我表弟,是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一个认都不认识的女人说几句废话,你也信?”
  章早心道秦岭少小离家,很少回国,恐怕这位表哥也不了解表弟,但多说无益,他转开话题:“好吧。那……船舶项目计划书,你看了吗?”
  江岸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重点项目都要秦总亲自审批,我觉得不错没用。”
  章早郁闷地告退:“那我再去完善完善。”
  走出江岸办公室,章早拿着文件袋,直奔9楼企划部去找女朋友丁雪。丁雪是江岸同母异父的妹妹,悠然地涂着指甲油,章早给她看直播:“秦岭就算是发牢骚,三分玩笑还有七分真呢。你回家让你妈敲打你哥吧,不能因为秦总栽培他,他就真把自己当少主了。”
  丁雪对着迷你小风扇吹指甲:“早跟他说过,外甥前面是个外字,他听不进去。”
  章早烦闷:“他在学校读书时就恃才自傲。但有才归有才,防人之心不可无。秦岭学成归国,我不信他就没点心思,小雪,你哥大意轻敌,你自己要做点打算。”
  丁雪白他一眼:“我姨父就让我管点企业文化,我能怎么样?”
  章早从文件袋里掏出《中国船舶制造行业市场需求预测与投资战略规划报告》,递给丁雪:“我在为咱俩未雨绸缪了。”
  丁雪接过,一目十行,都是汉字,组合在一起就弄不明白了。不过章早在大学时就是才子,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他熬夜做出来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
  丁雪信心十足:“我去找我姨父签字。”
  内线电话拨出,秦远山的特助温迪接起:“秦总刚回云州,好的,你来吧。”
  里间办公室,秦远山和副总裁钱自来忙里偷闲下象棋,钱自来看表:“准备过去了。我让小高把车开到楼下。”
  丁雪拿着文件袋进来:“姨父!”
  秦远山问:“今天忙不忙?”
  丁雪娇声说:“忙死了,刚把明天四季店庆典仪式上的发言稿写完。”
  钱自来要走,丁雪递过一沓文件给秦远山:“船舶投资战略规划,您看看,我觉得前景很可观。”
  秦远山扫了几眼,放在手边:“我和老钱马上要出去一趟,路上看吧。”
  丁雪满怀期待,高兴而出:“那我明天再来找您!”
  钱自来拿起文件略略看了几行:“又是从网上东拼西凑的,你这外甥女啊,一天到晚被她男朋友撺掇着搞项目。”
  特助温迪从外间进来拿过文件,塞进碎纸机。秦远山和钱自来往外走,身后的机器里吐出碎纸条。
  风水轮流转,再红的人被人议论议论就散了。谈茉召开记者招待会第二天,不再被人广泛提起,爱灵贝背负的阴影一扫而空。唐粒想着周忆南又少了一桩麻烦事,开开心心去给各楼层送文件资料。
  一家果蔬深加工公司进入破产清算程序,无力偿还各方债务,只能用实物资产进行折算。华夏集团是该公司的债主之一,沈庭璋让市场部先行接洽,再由财务部跟进。
  果蔬深加工公司在郊外有个种植基地,集研发、生产、营销和物流于一体。前些年它处在巅峰期,跟旅游机构搞联营,开设了观光路线,游客们可参观产品生产全过程,还有采摘和游船等亲子项目。
  种植基地依山傍水,配有多家茶楼和餐厅,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周忆南记起唐粒工位上的栀子花,让助理去找唐粒的主管,抽调前台新人协助盘点工作。
  商业上以物抵账很普遍,市场部出动了20多个人,唐粒和几名同事一同出发去种植基地。一个半小时后,众人到达物流园,投入工作中。
  周忆南和对方的财务核账,结束后将近下午5点。协助盘点工作的新人不辱使命,交出了其清如水的统计表格,周忆南的助理让他们随意转转,晚餐时间还没到。
  对方财务人员陪同周忆南和助理喝茶,茶室在湖边,门廊种了金银花,香气熏人。不远处是石榴园,远未到成熟期,但新人们的劲头很高,玩玩闹闹拍拍照,周忆南望过去,石榴园西侧有几棵二三十年的栀子花,有人跟唐粒说了吧。
  7月是云州的梅雨季,这几天雨水连绵,早上才下了一场,快中午才停,石榴园处处水洼。唐粒循着服务人员的提示,去找栀子花,郁菲等人嫌远,牌兴更浓:“你找到给我们带几朵!”
  穿过整个石榴园,唐粒见着了栀子花,每棵都长得很茂盛,缀满花朵,香得她恨不得就地打几个滚,只恨背包不够大,装不了太多。
  栀子花是唐粒的母亲最喜欢的花,她在窗台种了两盆,每逢花开,就掐下两三朵,别在自己和女儿的扣眼里。唐粒更喜欢戴在头发上,觉得自己香香的。
  唐粒尽挑花骨朵,拿回家能多看两天,装满一只背包,她往回走,突然有几个小男孩飞跑而至,嘴里发出“噢噢”声。
  为首穿海魂衫的小男孩逮着了一只鸟,用毛线绑住它的腿,当成风筝放。鸟儿扑腾着翅膀,细羽乱飞,惊惶得飞不起来,几乎是被拖行。唐粒掏出背包里的剪刀冲过去,谢天谢地,今天来盘存,她和同事都带了工具。
  斜刺杀出程咬金,小男孩们怪叫乱跑。唐粒百米冲刺,一剪刀下去,弄断了毛线,跳起来拽住另一头。
  鸟儿惊吓不已,一头栽倒,唐粒飞扑,把它从水洼里捞起,脚下一崴,跪到在地。
  穿海魂衫的小男孩最多五六岁大,手上只剩线头,哇地哭了,他想踹唐粒,唐粒虚晃剪刀,他哭着跑了。
  小男孩都跑掉了,唐粒小心地捧住鸟儿,它身体温热,不停发颤,左腿上被小男孩打了死结。唐粒用剪刀一点点弄开毛线,仔细查看它有没有受伤。
  左腿绑缚被解开,鸟儿懵了一下,扇动着翅膀,唐粒摊开手心,它转着脑袋,忽地低头啄了啄她的手。就在唐粒以为它受伤飞不了的时候,它展翅飞起。
  鸟儿起初飞得还不平稳,很快就飞得远了。唐粒目送它离去,低头看看一双脏污的手,摇摇头。
  天已黄昏,石榴树下,公司员工打牌的打牌,打羽毛球的打羽毛球,但不见唐粒的身影。周忆南看看腕表,她独自走开有大半个小时了。
  唐粒落了单,周忆南穿行在石榴园里去寻她。读大学时,唐粒就爱冒险,胆子很大。周忆南见过她骑着同学的大摩托呼啸过午夜街头,也听过她对人传授熄灯后如何翻院墙回宿舍的经验。她像石缝里长出的植物,探头探脑地感受着阳光雨露,恣意伸展,不管不顾,就是要开出花来,非开不可。
  一口深井前,唐粒把绳索拴在木桶上,沉进井里打水。她怕溅到身上,有几分吃力地提起来,双手颤巍巍。
  周忆南顿住脚步,唐粒摔到水洼里了,两只手掌脏乎乎的,牛仔裤膝盖上也有几处醒目的泥印。他快速看了几眼,还好,应该没摔伤。
  唐粒有所觉,偏头望来,呼吸微滞:“周总监。”
  木桶边上的水盆里,搁着葫芦瓢,周忆南走来,拿起它,躬身从木桶里舀出水,以目光示意唐粒洗手。
  井水沁凉,涓涓滴落在水盆里。唐粒搓洗着手,微微眩晕,一颗心像被花瓣拂过,又软乎,又细痒。这样的接近,两人同学那一年有过数次,都是在篮球场,有时是捡起篮球递给周忆南,有时是送一瓶水。
  周忆南喝过自己送的几次水,这算不算是涌泉相报?唐粒胡思乱想,想抬头看他,但心跳得震耳欲聋,怕他听见,只敢盯着他的一双手看。
  今天周忆南穿的是深蓝色衬衫,天气热,他把袖口挽上去,露出小臂,手腕的骨节突出,左手戴了一块表盘很大的机械表,是一双大而平直的手,指节有伤痕。
  彩霞漫天,栀子花香在彼此周身隐隐缠绕。唐粒洗得很细致,指尖插入指缝,缓缓向上,捋过指背,回环游弋,像痴缠的鱼水之欢,周忆南抬臂浇着水,浅声问:“喜欢栀子花?”
  每次看到栀子花,都会想起母亲。唐粒说:“是我妈喜欢。”
  周忆南点头,却也没有别的话说,慢慢舀着水,让唐粒慢慢把手洗干净。她的手很小,指甲粉嫩透明,手背上青绿血管脆薄柔弱,像她摘取的花朵,一掐就离枝别去。
  晚霞被剪碎似的,晃落在水中,像写满情意的眼波,一瞥一转,不着一词,就已说了千言万语。等唐粒洗干净了手,周忆南放下葫芦瓢,抖了抖手指上溅到的水滴,转身走了:“把裤子稍微搓一下,回去再洗。”
  唐粒说声好的,从随身包里取出湿纸巾,把裤腿的泥浆擦去,印子还在,在客户面前有点丢人,好在是晚上,能混就混。
  周忆南是特地来找人的,唐粒心知不能让人等,飞速把东西放回原处,再捡起脏掉的湿纸巾,揣进包里。
  天黑了下来,唐粒抬头望,昏蒙蒙的天光里,周忆南行走在枝叶下,像走在荒野里,似近还远。她跟上,在他身后十几米开外走着,不想跟得太近,怕心事一张口就跳出来。
  热风扑面,唐粒扯开衬衫领口透透气。她没跟周忆南单独接触过,虽然刚才也就几分钟,她整个后背都汗塌了,人很僵硬,脑子也转不过来,连句废话都不晓得说。
  今天本来是混熟的开端,浪费了。唐粒挠头,说句“我们是校友”很难吗?可她喉咙滞涩到现在,她看着前方那清寒的身影,叹了口气。在校园里,看周忆南打篮球的人那么多,给他送水的人也很多,但凡他对自己有点印象,刚才会多讲几句话吧。
  林间小鸟婉转啼唱,枝头石榴像一盏盏小灯笼照着两人,唐粒闻着花香,心情好转。周忆南不记得她没关系,如今是同事了,肯定有很多共事机会,但愿下次她不这么紧张,能找点话题来聊。
  湖边餐厅,庭院开满炽艳的扶桑花。周忆南走到门口,掏出烟盒,目视唐粒走近,他说:“你先进去。”
  周忆南在户外待了片刻。晚餐吃的是柴火鱼,汤底里有大量紫苏叶,散发辛烈的气息。鱼的味道很好,嫩滑鲜香,唐粒吃吃喝喝,悄然观察另一桌的他。
  周忆南有自成一派的内心世界,言简意赅,他懂得如何跟人打交道,但不热衷这些,也不尝试融入人群。
  对方公司的财务主管乌发雪肤,妩媚多情,说话未语先笑,所有人都看得出她对周忆南有兴趣,周忆南应对从容,但表情很淡。如果对方是明火,他是石板,轻轻扣上,那火就冷却了。
  郁菲用手肘碰了唐粒几下,那意思唐粒懂,美人遇冷了,可叹。唐粒仿佛一无所觉,她忍住不表白,因为大学时她就见过既美且慧的女生是前车之鉴,哪怕在梦中,周忆南也是她抓不住的流水浮光。
  不过在石榴园里,有那么短暂的时光,抓住了流水,任它从指间滑过。唐粒暗暗高兴,自己是被周忆南带来的工作人员,周忆南有责任感,专门去寻她,像小时候春游,老师怕她跑丢了,遇到了危险一样。
  唐粒看着自己一双手偷笑,时隔多年,又被当成孩子对待了。周忆南为她洗手,是以为某个人会把双手按进木桶里,一下就弄脏一桶水,要打上几桶,洗上半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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