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璟西站在离她只有四五米远的身后，他抬头看着正对自己的西岚公寓，是二号楼，他之前就住在这二号楼上。
他有很多次睡不着的时候从阳台往下看，却从没有看到过她，准确来说，就算看到，他也不会记得，对他而言，她很普通，又或者，即便她漂亮到令无数人回头，他可能都不会多看一眼。
若不是因为道士的话，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医院里就她一个何姓姑娘，若不是他的蓄意靠近，可能这辈子他们都不会有交集。
他不信一见钟情，也从不觉得一见钟情会发生在他身上。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他觉得，命中注定或许更准确一点。
命中注定？
视线从对面的公寓楼收回来，他看向何歆歆的背影。
晚上的时候，她的长发扎的是马尾，这会儿，那马尾很随意地窝成了髻。
别的摊位，时不时的都会有老板吆喝几句，可她没有，她就那么杵在那儿，看着过往的人群……
像是能融进去，可却又融不进去。
刘姐见她在发呆：“歆歆，你也吆喝两声，别老等着顾客自己上门啊！”
何歆歆笑笑：“没事，有需要的话，人家会过来的。”
“你个傻子！”说完，刘姐自己扯着嗓子吆喝：“过来看一看了诶，保暖内衣，棉袄羽绒服，男童女童都有，便宜也有好货了诶！”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何歆歆双手就插在上衣的口袋里，屏幕上显示是周璟西。
何歆歆“哎呀”一声，嘴里咕哝着：该不会这个时候醒了吧？
身后，周璟西看着她把手机贴在了耳边，他问：“什么时候走的？”
“十点多一点，”何歆歆有点怕他把她喊回去：“你要是睡不着的话，就找本书来看。”
周璟西笑了声：“看书的话我会越来越精神。”
啊，那他和何槿舟挺像，这类人，多数学习都很好。
正好一阵凉风刮过来，周璟西见她缩了缩肩膀，他叮嘱：“这几天晚上天凉，别再踢被子了。”
“你当我三岁小孩啊？还踢——”话说到这儿，何歆歆突然顿住，他怎么知道她睡觉会踢被子？
周璟西又问：“不是说周末搬家吗？明天还是后天？”
“明天中午吃完饭就搬。”今天晚上，何槿舟还住在向荣家园，说到搬家，何歆歆有点迫不及待想让何槿舟看看他们的‘新家’了。
正好一个顾客走到了何歆歆的摊位前，周璟西没再继续打扰她：“行，那我先挂了。”
电话被何歆歆收进了口袋里，周璟西看见她弯下了腰，过了会儿，那个顾客好像买了一个什么走了。
刘姐喊她：“歆歆，你今晚生意不错啊！”
何歆歆笑得很开心：“我今晚已经卖了十二个手机壳了哦！”
刘姐走过来，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刘海给顺了顺：“那就继续卖这个吧，你人也会轻松一点。”
何歆歆嗯了声：“下次进货，我看看有没有那种毛茸茸的手机壳，我在网上看了，一个要六七十块钱呢！”
“行，那次你进货记得跟我说一声，我带你去，顺便还能帮你压压价！”
“谢谢刘姐！”
隔着几米远，周璟西听见了她带着笑意的声音。
她的家庭条件很不好吗？上次问她父母，她闷不吭声的，一个女孩子，又是自己搬大米又是自己搬煤气罐的，白天上班，晚上还要来这夜市摆摊。
那个男人呢？
知道她在夜市摆摊吗？如果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呢？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自己的女人去受这些苦？
啊..也是，大米煤气罐都能让她一个女孩子搬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周璟西烦躁地吐了一口气，可他烦躁归烦躁，回到车子里，他还是给何歆歆发了一条短信：【虽然住的地方离医院很近，但也要注意安全。】
周璟西知道西岚街夜市的收摊时间，他坐在车里没有走，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他干脆就在车里等。
等到了环卫工人骑着环卫车来打扫卫生，等到了一些卖小吃的小贩推着车离开，他看见何歆歆骑着一辆电动车过来。
那鱼皮袋不就是有次晚上她去城锦半岛带着的袋子吗，当时他还问她拿的是什么，她还把袋子往身后藏。
下半夜的天最凉了，何歆歆把车刹住，双脚撑在地上，棉服的帽子被她戴在了头上，周璟西看着她骑着车拐了个弯，他拿起旁边的手机，大半夜的给蒋秘书打电话。
电话那头，蒋秘书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带着睡意：“周总。”
周璟西问：“医院到冬天的时候会有什么福利吗？”
蒋秘书显然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周总问的是哪方面？”
周璟西没把话说的直白，他想了想：“不是说环卫工人到了夏天都会有防暑降温之类的补贴吗？”
大概是睡意还没完全消散，蒋秘书的反应没有平时那么快了：“但我们医院的医护人员从事的都是室内，不需要防暑降温啊！”整个医院，哪个角落没有空调啊！
周璟西突然扬起了声调：“那上下班的路上呢，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吗？”
蒋秘书：“……”
周璟西也不问她了，干脆下了命令：“明天就让后勤部给所有护士发两套羽绒服！”
蒋秘书好懵：“那、那医生呢？”
医生工资多少，护士工资多少？
周璟西开始了大型的双标现场：“自己买！”
“好、好的！我明天就安排下去。”说完，她突然眼睛一亮。
护士？
对！护士！
只有护士才有福利！
翌日周六，从中午十一点开始，周璟西就站在阳台上了。
等人啊，时间过的最慢了。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周璟西去客厅搬了个椅子出来。
十二点二十，他下楼转悠了几圈。
十二点五十，他又回到六楼阳台。
终于在两点的时候，他等来了一辆银白色小货车。
虽说两栋楼离得不算近，可周璟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从副驾驶出来的就是何歆歆，然后还有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人麻溜地爬上了货车后面，周璟西眯着眼在看，可除了认出何歆歆外，那三个人，他一个都看不清。
上午的时候，周璟西有想过去买个望远镜的，可他又觉得那太猥琐了，于是就没去，这会儿，他后悔得要命。
既然看不见人脸，那就只能去会会真人了，周璟西走到了电梯门口，又折回来，空手去有点太刻意了，他想着要不要带点桃子过去。
桃子刚装了几个进塑料袋，他的动作又顿住。
她男朋友在啊！他当着她男朋友的面给她送桃子，岂不是会让那个臭男人无端猜疑她？
周璟西把桃子又一个个放回冰箱，他在房间里转悠半天也没找到一样合适的。
都说爱情会让人变成白痴，周璟西都想骂自己！
他带东西去干吗？
他直接去跟她借东西不就好了！
周璟西到二号楼楼下的时候，正好看见何歆歆在跟一个男人笑着说些什么。
他余光将那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后走过去咳咳两声。
何歆歆扭头看过来，见是他，脸上意外了一下：“你怎么来啦？”
这次，周璟西没用余光瞄那个站在何歆歆对面的男人，而是光明正大地扫了对方一眼。
怎么说呢，长相就是大众男人脸，有点老成，年龄看着比他还要大，想到吃馄饨的时候，何歆歆说年龄大的男人会疼人，周璟西在心里嗤了声。
能有多疼人？
真疼人的话，会让自己的女朋友搬大米搬煤气罐还去夜市摆摊？
疼人……
用嘴疼吗？
他面上不露声色，嘴角有淡淡笑意：“我来问问你有没有螺丝刀。”说着，他朝那男人微微颔首。
也不知是知趣还是什么，那男人也朝周璟西笑着点了下头，然后对何歆歆说：“那你们聊，我先把东西拿上去。--------------/依一y?华/”
何歆歆忙扭头道：“谢谢王哥。”
还‘王哥’，叫得倒挺甜！
平时也没听她喊过他哥，一天到晚周总周总周总的。
周璟西用眼尾睨着那男人的后背。
何歆歆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你看什么呢？”
周璟西忙把视线收回来：“没什么。”
何歆歆这才问他：“你要螺丝刀干嘛？”
周璟西眸光闪了下：“就、修点东西。”
一个老总还自己动手修东西，何歆歆想不出来那会是个怎样的画面：“我没有诶，你要不要去小区外面的五金店看看？”
周璟西抬手覆在后颈上摩挲着，表情略微不自然了下：“没有就算了。”
按理说他没借到东西该回去的，可他没有，他指着小货车，问她：“要不要帮忙？”说真的，这要不是有那男人在，他才不会问她，他直接撸袖子就帮她搬了，可她男朋友在，他一个老总往前冲，让人看见了，不知会怎么想。
当然了，何歆歆也不可能真让他帮忙，毕竟他是个老板。
“不用了，没多少东西的，”正说着，何槿舟从楼道里跑出来，何歆歆忙迎上去：“重吧？”
何槿舟摇头，嘴角是笑着的：“不重，有电梯。”
周璟西的眼神就这么定在何槿舟的脸上，就说呢，那天在医院里看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原来是他！
那个在何歆歆家阳台收衣服的小白脸！
那个陪着一个女人去医院看病的浪荡子！
刚刚那个看着比他还大的男人才不是何歆歆的男朋友，这个才是。
何歆歆拽着何槿舟的袖子，压低声音：“那个人是我们医院的大老板，姓周，他也住在这个小区。”
何槿舟这才掀起眼皮看了眼周璟西，真的，他很少会去注意事不关己的人与事，但那个人是他姐的老板，他觉得过去打个招呼要礼貌一点。
何槿舟越过何歆歆走过来。
作为一个背地里的‘第三者’，人家正主这么迎面过来，按理说，周璟西起码应该心虚一点，可他没有，他冷着张脸，眼里也戳了把冰刀子。
何槿舟一本正经地喊他：“周总你好，”因为周璟西那眉间的阴翳，下面一句‘我是何歆歆的弟弟’被何槿舟活生生咽了下去。
两人的身高差不多，若要真比出个高低来，周璟西要比何槿舟高一点。
周璟西对他的礼貌寒暄没有给予回应，‘鄙夷’二字融在他眉宇间，他一点也没压着。
何槿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也比较敏感，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周总对他的不友好。他无措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何歆歆走过来拽了下他：“你去搬东西吧。”
何槿舟嗯了声，转身去忙自己的了。
何歆歆不傻，刚刚周璟西那眼神跟冰刀子似的，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虽然她不知道周璟西为什么会用那么排斥的眼光看她的弟弟，可她是个护犊子的。
所以，她语气也不好：“周总，我还要搬家，就不招待你了！”说完，她走到车尾，伸手去抱一个台式风扇，周璟西忙走过来，手刚抬起来，还没碰到风扇呢，就见何歆歆一个扭头，那语气冷得跟雪天屋檐下的冷锥子似的：“不劳周总了，我自己可以！”
就这样，何歆歆自己抱着那台式风扇进了楼道，杵在小货车车尾的周璟西，茫然又无措。
等何歆歆再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周璟西已经不在了。把车上的东西搬完，何歆歆很客气地要请刘姐夫妻俩去吃晚饭。
刘姐硬是没答应：“你就别跟我们客气了，这也不早了，你们赶紧上去收拾收拾吧，我们就先走了。”
送走刘姐他们，何槿舟终于没忍住：“姐..”
何歆歆知道他要问什么：“你别管他，他那人就那样，当初他去窗口抽血的时候，那脸就跟谁欠他五百万似的！”不然她也不会戳了好几针才戳进去。
何槿舟感觉那个人很难相处：“那他平时会刁难你吗？”
说到这儿，何歆歆其实也很纳闷：“那倒不会，他最近脾气还挺好的。”
何槿舟不知道何歆歆在晚上的时候会去给那个周总按头：“你是一个护士，他是医院老总，你们工作上交集不多吧？”
何歆歆眼神闪躲了下：“不多，就、就有时会遇见。”她怕何槿舟再继续追问，忙把话题岔开：“怎么样，我们的新家，你还满意吗？”
何槿舟这才露了点笑出来：“你满意就好。”
何歆歆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什么叫我满意就好，我是问你满不满意！”
“满意，”他连点了好几下的脑袋：“房子很漂亮，光线也特别好。”
何歆歆一脸满足地挽着他的胳膊走进单元门：“以后啊，你就住那个主卧！”
何槿舟皱着好看的眉头，扭头看她：“干嘛又让我住主卧！”
这次，何歆歆可逮到了空子：“那你住次卧去啊，白床粉墙，窗帘也是粉色，你受得了吗？”
何槿舟无力反驳了。
三号楼的六楼阳台，亲眼目睹了一场‘打情骂俏’的周璟西，低眉笑了。
不可笑吗？
活了三十年都没这么可笑过。
没有丝毫月色的夜幕，黑沉的不见一丝光影。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周璟西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时间，已经十点半了。
西岚街的夜市，不到十一点便会有商贩陆陆续续摆摊，何歆歆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下雨，因为离西岚街近，何歆歆硬是没让何槿舟送她，到了楼下，何槿舟又叨唠：“都说了要下雨，你干嘛非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