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姝羞愧道:“大妈,二妈,这次回来的匆忙也没带些像样的礼物就这么空手上门了,您们不怪责,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眼下爸爸的事情才是最要紧的,还要辛苦两位妈妈。”
大太太轻叹道:“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司令最挂心的就是砺之的婚事了,时常跟我念叨,好在砺之争气娶到你这么好的孩子,司令生前了了一桩心事,也算少些遗憾了。”
说到司令,二太太又掉眼泪了,“司令他就这么走了,狠心扔下这么一大家子……”
大太太坚强些,这会儿抹干了眼泪,理智道:“别哭了,司令一生戎马,火里来水里去的,都没吭过一声。司令生前最是要强,死后咱们也不能丢他的脸面,这外头指不定都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的笑话呢。现在咱们都把眼泪收一收,这个时候全家上下一条心,叫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瞧瞧,我们段家还是那个段家。”
大太太的一番慷慨陈词鼓足了全家的勇气,都擦干了眼泪,坚强了起来。
段砺之向大太太轻声道:“大妈,爸爸他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大太太轻轻地点着头,道:“司令在回来的路上就断气了,我们怕生乱子就封锁了消息秘不发丧,等你回来主持。除了咱们府上的人还有几位师长,外界一概不知。司令现在停在后院的大堂,叫晋之带你过去吧。”
段砺之随着段晋之来到了后院大堂,厅堂里摆满了蜡烛,烛光明亮照得黑夜如同白昼。段烈一身戎装,板板正正地躺在正中间的榻上,他的眼睛闭着,嘴角抿着,仍是一副侃然正色的样子。段砺之缓缓地跪倒在地,望着烛火下的父亲,他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过了许久,段砺之才开口,声音已经沙哑了,“谁做的?”
段晋之痛苦道:“事发突然,随行的人都慌了,没有找到可疑的人。不过我们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段砺之道:“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做的了。”
闻言,段晋之急切地追问道:“是谁?”
段砺之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段晋之点头道:“好,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段砺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你长大了……”
段晋之笑了笑,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发丧?我觉得还是尽早让爸爸入土为安的好。”
段砺之思量了一会儿,道:“今天太晚了,明儿一早你去联络爸爸的旧部去司令部开会,还有大妈二妈也要到场。”
段晋之有些不懂了,犹疑道:“大妈和我妈也要去?她们能做什么?”
段砺之解释道:“明天我要在会议上正式接管爸爸的位置,我需要她们的支持,如果顺利的话,后天就可以给爸爸发丧了。”
第43章
一整天乔静姝都心神不宁,生怕再生出什么乱子。官场风云际会,宦海浮沉变幻,政权的交替从来都是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少有平安过度的。尤其现下的形势对段砺之不容乐观,司令突然惨死,生前对段砺之虽说是器重,但并没有留下明确的指示,不晓得那些老部下对他接替司令这个位置是怎样的看法。树倒猢狲散,那些曾依附西府的权势会不会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也未可知。
大太太二太太还有段晋之都随段砺之去司令部了,两个成了家的姐姐和姐夫们都各有工作,为了不让外人生疑,也跟以往一样照常上班,只剩下段敏之放寒假留在家里。段敏之对她这个嫂子有着天生的好感,兴许意气相投,两人很快地熟络了起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你担心大哥应付不来?”段敏之见她垂头丧气的有些担心。
乔静姝合上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哥一直在外,远离西府的军政要务,现在突然要接管,即便有大妈和二妈助力,底下也少不得有反对的。玉驼岭和南边才稳定些,这边若要出了什么乱子,难保别的地方不会跟着闹,我担心他吃不消。”
段敏之一手拖着脸,一手翻弄着全英文的名著,神情忧郁道:“爸爸在世时,总管着我不许我做这个不许我干那个,还派兵镇压过学生运动,把在报纸上抨击当下社会的爱国青年关进了大狱。我那时总跟他吵,说他是□□者,冷酷无情的军阀头子,枉顾国家大义的自私小人,什么难听的话我都说过,就在他去南省的前一天,我们还吵了一架,就因为他抓了几个游行示威的学生。其实我也知道现下的乱局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但我还是把火撒在了他的身上。现在他倒下了,局势好像更乱了。我真后悔跟他吵架,还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现在想起来,真觉得自己不孝极了。”
乔静姝安慰道:“敏之,你是一个有觉悟的进步青年,现在国家需要你们这群热血奋进的人,我想爸爸看见你这么进步,心里一定很为你高兴。只是他身居高位,有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你看,他虽然镇压过学生运动,但并没有为难过那些学生,他关过爱国青年,但最后也还是放了,说明在爸爸心里也是认可他们,认可你的。”
段敏之心里得到了些许慰藉,总算不那么懊悔难受了。这个家里只有二哥跟她志同道合,其他人只会说她胡闹,现在家里突然多了一个跟她年纪想法又懂她的理想和觉悟的人,别提这是一件多难得事了。
段敏之有些迫不及待地跟她分享新思想,不过对她的所知还是深感好奇的,“嫂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指的是爸爸抓人放人的事。”
其实不是她知道的多,是她听得的多。乔静姝故作神秘道:“都是别人告诉我的。”
段敏之好奇道:“谁呀?大哥吗?”
乔静姝摇了摇头,道:“你哥那个人像是会说这些的人吗?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跟你一样是进步青年,一门心思扑在家国大义上。他总是跟我说现在咱们的国家四分五裂,缺少的就是凝聚力,我们要做的就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救国家于危难,救民于水火。他奔走各处,为的就是团结各方势力,凝聚一股力量,驱除侵略者,建设新的社会新的国家。江东就是他的首要目标,爸爸是江东最有权势的军阀,他自然有所了解了。而且他说其实爸爸虽然是守旧派,但对新思想也是认同的,也一直通过改革军制等一系列手段兴利除弊破旧立新。”
闻言,段敏之不禁有些惭愧,她跟爸爸整天生活在一起,竟都不知道这些,更没有认真地去了解过自己的父亲,还不如一个陌生人。段砺之在懊悔的同时对乔静姝的这个朋友愈加感兴趣了,仔细地打听了起来,“他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学生还是社会人士?他做的那些都成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