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妩握着周聿的手,所以清楚地察觉到他在不开心,他握得紧紧的,只是面上不动声色,他没有打断一位病人,而是交由她做选择。
病房里的朋友深觉在这里碍事,走出病房,陈妩没让周聿离开,但是周聿却抱了一下她,他和她说:“我相信你。”
如果不是他的眼里写满了挣扎,手都不肯松,陈妩还以为周聿真不在意。
“你可以在门口听,隔音效果不好的。”
周聿笑了笑:“没关系,你别在意我。”
他垂着眼,从她的手心抽出手,陈妩深觉已经不会再被这位有装可怜前科的男人欺骗,但是望着他失落的样子仍然有些心疼。
陈妩深吸一口气,转回头。
她坐到许溯床边的位置,迎着他希冀的眼神,认真与他说:“许溯,你还有什么需要和我聊的吗?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我和你单独坐在一起了。”
他在喉间的“我还能不能追回你”,还没有说出来,就已经被陈妩亲手截断所有的可能。
许溯想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让陈妩留下交谈的是他,而现在张着嘴说不出话的也是他。
过了好久,
“我想先和你道歉,陈妩。”
许溯紧紧地注视着陈妩,她的眼睛,她的翘鼻,她的嘴唇。
越是知道陈妩是什么样的女孩,他越清楚地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了。
许溯深埋心底的苦涩,
“是我没有分寸感,让她伤害了你,应该说,是我亲手伤害了你,我想了许多,想了很多如果当时我没有那样做,我们是不是现在还是很好,我其实,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当时因为林芊委屈你了,但是我那时候想着之后会补偿你,在去首都之前,我已经和他们说我想带你来塞班,我已经在开始做准备。”
陈妩认真地听着,她相信许溯说的是真的,但是,
“喜欢一个人就不该有天平的,不会今天要委屈她一下,明天加倍补偿这个说法。我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委屈他,我要站在他的身边告诉他,我的眼里只有他。”
许溯太清楚这一点了,陈妩一直是这样做的。
他太难受了,难受得说不出话,因为陈妩这个说法相当于和他说,她现在眼里只有周聿,所以她不会委屈周聿。
那他呢,或许根本没有他。
许溯说:“是,我现在知道了。我好像总是做错事,分不清主次,然后等着你来教我。我以为你可以教我一辈子,但是忽略了你也会难受。”
“我做了一个梦,我不让你一个人孤单地做早饭、做晚饭,我也会做家务,不会回家就躺在沙发上,梦里你说我做的番茄炒蛋不好吃,我就学了一个周末,梦里我洗衣服的时候,将纸巾也放在了里面,然后你大声说许溯你放过洗衣机!”
陈妩听他说得好笑,也笑了一下。
许溯却越说越苦涩。
“我没有走错路,没有一步错步步错,我给林芊和她的母亲请了护理,每一次去看她们,我和你都在一起。然后我们商量着开始备孕。”
最后,梦就醒了。
出现了明扬饼大的怨种脸。
许溯望进陈妩的眼睛,她还是那么温柔,不会生气,对待一个伤害她的前夫,也耐心倾听。可是他让这双眼睛熬着夜在晚上等他,让这双眼睛哭得好肿,他辜负了在结婚宣誓那天向她夸下的海口。
他并没有好好照顾她,也无法再许给她一生一世。
许溯知道自己将问一句废话,可是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就像将死之人想要一个答案一样。
许溯还是没有忍下泪,他痛苦,声音嘶哑,
“陈妩,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就好,喜欢我。”
高大的男人乞求地望着她,他样貌仍然清俊,眼泪水只让他看起来情深意切,换做别人,可能真的会动容。
陈妩摇摇头,一颗字一颗字地,告诉许溯,他想要的答案。
许溯知道不能当着她的面崩溃,可是心脏如被针钻的痛楚怎么也无法缓解,哪怕他告诉自己,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接受爱的人喜欢上别人的痛苦,仍然痛到无法呼吸无法出声。
过了好久,
他忍着泪,终于能与她说:“陈妩,对不起,谢谢你。”
她笑着说:“嗯,知道了。”
他目送她离开病房,在门关上后的那一霎那,他整个身躯痛苦蜷缩,嘶哑着哭出声。
就像大梦一场。
他曾真切地拥有过她的美好,最后又亲手失去了她。
陈妩推开了病房的门,周聿就立在门边,紧紧地望着她,看得出的紧张,陈妩笑着牵住他的手:“周同学,我说完啦。”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
“我听到他说,要给你股份。”
“嗯,我拒绝他了。”
“我听到他说要和你恢复微信联系方式。”
“嗯,我拒绝他了。”
“我听到他说还想和你做普通朋友。”
“嗯,不会联系的普通朋友。”
“他还问你,还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
对于这样明知故问的捣蛋行为。
陈老师选择走近一步,
踮起脚尖,
然后,啄吻了一下他浅色的唇。
她仰头笑望,“我说,我只喜欢周聿,心里只有周聿,只想和周聿在一起。”
塞班的阳光穿透树叶,在医院的草坪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海风吹过,光斑摇晃闪烁,草地上的白色床单飘扬,草木的清新气息遮盖住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陈妩双手慵懒地搭在他的肩头,轻轻挑眉:“周同学,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周聿眸里含着笑意,双手捂住她的脸蛋,轻轻地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没有了,我很高兴。”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很高兴的周总准时端着消毒水出现在陈老师的房间门口。
他的头发上还冒着水汽,显然是刚刚洗过,味道清冽,陈老师在浴室里擦着头发,擦着擦着,镜子里的人脸颊绯红,陈妩忽然有一些些紧张。
隔着一道本来就形同虚设的滑动玻璃门,
“阿妩,我来帮你擦头发好不好?”
“不用的,我快擦好了。”
周聿抬起头,陈妩穿着浴袍从浴室出来,她头发还有些湿漉漉,显然干毛巾的吸水能力有限,周聿起身去拿了吹风机,拉着陈妩坐下。
开风机开了最低一档的暖风,黑发和他的手呈鲜明对比,修长的手指穿过柔软长发,很顺,很滑。
身上的香气被吹风吹乱,周聿撩起她耳边的碎发,露出一截漂亮白皙的天鹅颈,雪白沿着衣襟蔓延,周聿的手顿了一顿,视线转至她微红的耳垂。
明明吹风机的声音很响。
可是陈妩靠着周聿的胸膛,他的心跳声愈发清晰,他的指腹轻轻地揉捏她的耳垂,美其名曰在帮她疏通穴位。
“耳垂后的穴位是翳风穴,如果喉咙发痒,按一下能疏通淋巴,缓解炎症。”
他的声音浅淡温和,抬眼瞧一瞧,也是一副再正经不过的神色。
吹风机的噪音骤然止住,他双手都有了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柔地按捏着,或许周老中医讲得有道理吧,他按一下,就酸酸胀胀的,触感从耳垂后的穴位缓缓移动——
“肩颈部位的穴道更是——”
“周聿!”
陈妩忍不住了,她蓦地起身,涨红了脸,“你,我要擦药。”
“嗯,你一定不太好走路。”
周聿正气极了,直接忽视陈老师白日里还勇夺四驱越野车第一的成就,轻而易举打横抱走,“需要男朋友抱着走才行。”
陈妩偏过头,小声:“好像是的。”
厚脸皮这件事也讲究你来我往。
她被轻轻放在了床上,周聿捏着她的脚腕让她踩在自己的膝盖上,简单地擦药之后,
周聿皱着眉,语气担忧:“发紫了,伤口是不是很痛?”
陈妩疑惑了一秒,视线扫过自己再过个两天就要完全愈合不留痕迹的伤口,沉重点头:“太疼了,要男朋友亲亲才会好。”
周聿抬起一双藏着笑意的眸,正对着陈妩羞着靠近的嘴唇,
“我的女朋友说得很对。”
不过,周老板却没有将吻落在女朋友以为的位置上,而是,微微低下头,吻在了伤口处。
陈妩身高不高,所以一双脚也生得和人一样秀气。
被捏在一米□□大高个的手掌里刚刚好。
陈妩咬着唇,面红地望着蹲在地上的人轻柔地亲吻,她不知道这样,所以很羞耻,“你起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镇定自若:“在消毒,陈老师要有耐心。”
这哪里是耐心的问题啊!
陈妩内心腹诽,可是这样的体验又有一点点美妙,当这样轻柔的,温热的触感向上攀爬,被指控缺乏耐心的陈老师眼眶里先沁出了一点点水。
“那个,消毒可以啦。”
往常对她格外宽和的男人此时却只知道携着暖意往上,略带粗粝的指腹抵达令她捂住嘴也没有办法忍住声音的地方。
他轻笑地往上,吻开她的手,一双深邃眸含着眷恋,他的手指温和,他的唇却吃掉了她的声音,半晌又往下寻找令她开心的办法。
直到她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在凌乱里呜咽出声,周聿才缓缓停下。
陈妩睁开一双雨雾蒙蒙的眼睛,起身的男人,他淡色的唇比任何时候都艳丽,陈妩没有力气却也知道投桃报李,想要起身去吻他的唇。
令人害羞的完全藏不住的山包紧紧贴着她,一吻缠绵。
只不过,周聿却像是更加耐心更有风度的绅士,他没有在乎自己的炙热,而是和她享受静静地拥抱和呼吸。
直到他离开房间,陈妩用被子捂住脸,一边想他好犯规,一边又有些茫然,他的自制力真的好厉害,明明那么久还能忍。
“从西海岸驱车四十分钟,离开光害严重的市中心,就能抵达北部山崖。”
徐文静对任何可以使身体保持相对静止状态的活动都表达了极大的兴趣,早早就准备好了行程图,六个毛茸茸地脑袋凑在一道。
明扬抬起头,往楼上方向看了眼,又低下眼睛。
许溯在观察了三天后出院,谨遵医生静养的医嘱留在了房间内。
许溯和陈妩在病房内说了什么,除了某位面色淡定,但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周总听得些许外,他们几个朋友都不清楚。
但是在陈妩离开病房之后,许溯明显更加沉寂了,明扬和他说五句,他能回一句就很了不得了。
感情的事情真是磨人啊。
明扬摇摇头。
一转头徐可可兴高采烈地讨论去看星空要先买奶茶。
哈,还是找个简单的女孩子恋爱有意思。
他揉了揉徐可可的脑袋,徐可可费解地回望了他一眼。
离开塞班的前一天,夜晚八点,一行人打卡了塞班岛上的雪莉咖啡店,这是一家当地人的咖啡店,却以主食闻名。
蒜香炒饭配牛排有两个成年人的脸大,周聿见陈妩喜欢,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和在店外喝啤酒的主厨聊起天。
徐可可撑着下巴,一脸感慨:“谁说周总不善谈啊,人家都把大金链子外国人拿下了。”
夜风习习,两辆野马沿着曲折的山道往山崖开。
这个点,去往北部山崖的车辆全是观赏星空的,岛上的观星者会去得更早,择取更好的位置架上三脚架。
在车里只能看见外面一片漆黑,这片未完全开发的山崖连认路导航都会自我疑惑,标准的女音说到一半,卡了一拍,对着悬崖正气凛然说:往前开。
陈一嘉黑着脸和徐文静说,这导航是来灭世的。
好在歪歪扭扭的山路最终还是通往了空旷的山崖顶。
当两辆车关上大灯,熄火之后,钻出车子的几人抬头便看见了银河。
陈妩第一次知道原来网络上和银河有关的图是真的。
因为是银河,所以像是一条长长的镶满宝石的纱覆盖在深蓝色的底布,浅土黄色的星云,紫色的浓雾,就像是从富含水晶矿石将石头劈成一半,亮色的和深色的深邃层层叠叠,自顾闪耀。
相机的光闪了一闪,陈妩回头,周聿缓缓放下相机,相机后的脸眉目温柔。
她朝他走来,伸出手掌,
“我也要帮你拍,周老板。”
周聿快门不断,随着她靠近又拍了几张,陈妩叉腰:“我走路又不好看,删掉删掉。”
“不删不删。”
听到这句,一旁只会张着嘴仰头发呆的明扬和徐可可缓缓转过头,“刚刚周总说话了?”
“不会吧,有点可怕。”
“我也觉得。”
陈妩没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她接过周聿的相机,指挥被可可明扬说得脸黑的男人过去。
单反能捕捉到可见度高的星空,他已经调好了全画幅和参数。
此时,恢弘的银河下,山上野草簇拥之中,周聿看向她,或许因为拍照的人是她,难得起了一点局促。
不过只要有这张脸,也很好看。
快门摁下,陈妩低头看看她拍的效果,却不小心手滑,多划了几张。
他的镜头里都是她。
她刚才举头望星的背景,她听到声音转过头的样子,她伸出手朝他笑着走过来的画面。
陈妩忽然转头,朝徐可可说:“可可,能帮我和周聿拍一张照吗?”
“对哦对哦!我们都可以拍照啊!”
单反相机交给了可可,陈妩走进镜头,她仰头看他:“以后照片里不能只有我,有点孤单。”
周聿愣了一下,随后被拉住手,女孩笑眯眯地看他:“要有我们,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