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与野荆棘——Sansaga
时间:2022-06-19 07:07:22

 
 
第25章 
  ……
  周末正午, 艳阳当空,刚好是一天到头精神最颓的时候。
  小插曲过了,一行年轻人离开网咖大门, 直接往商场的停车场行进。走得坦坦荡荡不说,穿着打扮还一个比一个显眼夸张,路人一边用余光偷瞄,一边一个比一个绕着走。
  费行云走在其中,通身的黑色, 都算看起来最低调的。态度说不上热络, 也不能说冷淡,只是慢悠悠地挂在最后, 悠闲自得。
  其他人年纪大多过了二十,实际上都只是跟延哥认识, 前天才第一次见到他。刚开始看人家皮相出众,心里艳羡嘴上调侃,后来听说了年龄就不免有点轻视,再后来,却发现这小子的奇异处——
  眉骨鼻梁高耸, 配上不说绝对看不出来是染的金发,也不装模作样拽洋文, 普通话说得极溜。无论是游戏动画还是户外运动好像都有所涉猎,从来不主动评论话题的人品味是否高低, 只要提一句就能继续往下……说是延哥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俩人爱好相同,也没因为年龄差困扰, 自然而然成的朋友。
  反正, 挺神奇一人。
  至于更多的, 延哥不说,他们也就不问,停车场拿了车钥匙,自动分成两拨,为待客的和客人留出空间,说说笑笑地往后面去了。
  “这次回来呆多久?”
  王延坐上驾驶座,单手从烟盒里出一支烟,看身侧人长腿一跨,轻轻松松,有些眼红,“……不是,你小子一天到晚吃的什么,催化剂啊,又冒一截?”
  宽肩细腰,小腿手腕都漏在外面,稍微一用力,青筋就顺着往上攀升,蛇纹一样。
  费行云说不出话,摘了口罩帽子,熟门熟路地从裤兜翻出打火机,替他点上,这才慢吞吞摸出手机,打了几个字。
  “明天就走,要上课。”
  他没去接王延递过来的烟,理由很简单,不会。
  车身动了,王延也是一动:“卧槽,不早说,我还定了明天晚上的餐厅,巨难约的网红馆子,还有之后我哥们那边的活动……”
  费行云副驾驶座上半眯着眼,继续慢慢地打:“心领了。”
  “心领有个屁用,我牛都跟他们吹出去了好吧,老子来了个吉他贝斯样样精通的小弟,”他嘴上骂,后面的话却很诚实,微微收敛脾气,梗着道,“……那你接下来回家?”
  费行云没第一时间搭腔。
  车子刚巧路过商场外的公交站,有人直挺挺地立着,低头翻着手上的书页。
  身高长了,校服变了,只有神色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托着下巴,扫过一眼,又收回,“嗯,回去陪陪老人。”
  阳光太好,照得人懒洋洋地犯困,懒洋洋地打字,“不过要先去一个地方。”
  ……
  最后,王延在成东巷巷口扔了他。
  费行云笑着跳下车,将“我他妈好不容易当一次专车司机,怎么就让你小子赶上了”关进门内,也将刚刚拿着把玩的吉他形状打火机扔给对方,当作礼物。
  热浪扑面而来,额前后背湿得黏黏腻腻,他也只是当作感受夏天的一部分,悠闲自在。
  巷子口聚集了几个小贩,还如记忆里一样,卖什么的都有。他掏钱跟其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买一支糖葫芦,结果钱还没给出去,对方就神情一肃,转身就去推车!
  “城管来了!”
  小年轻踩着风火轮似的跑,还不忘记招呼好几个反应慢年纪大的大叔。
  徒留费行云一手举着棍儿,一手拿着钱,偏偏又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地看事情如电光火石一般地发生,结果就成了他拿着免费的糖葫芦,慢慢悠悠地往巷子里面走。
  房屋建筑没什么变化,人变得很多。
  脸大多都极陌生,隔几户就是紧闭的门。零星几个小孩子在里面穿梭奔跑,早不复记忆中的烟火气。
  他慢慢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芦,签子丢进好不容易找到的垃圾桶,右转,直接拐进小卖部所在的小街。
  小卖部不在了,就只剩下一扇铁门。
  他安静地看着、想着,神色平淡。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被身后一道力猛地扑了个趔趄,另附石破天惊似的一句,“你丫还真回来了啊!”
  安桓明显情绪有些激动,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炮仗似的锁他喉,“今天突然给我发消息说回来了,要不要老地方见见,还以为你又瞎扯淡玩我呢……”
  他和费行云从小认识的关系,联系一直没断,但到底距离隔了老远,时间久了,聊得次数时间也慢慢减少。
  即便如此,每次也都逃不了一个‘什么时候回来’的问题。
  “……”
  “……要死人了……”
  费行云被他这么折腾也不生气,吃力沙哑地喊着救命。
  “死就死呗,你死了我就去隔壁派出所自首,”安桓火气上头,也不顾得一些邻居异样的目光,扯着嗓门,对着他一头金发瞪眼,“总比你染个非主流发色,在国外真当一辈子老外强吧?”
  大门口终究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两个人闹腾一阵,还是由费行云摸出钥匙,开了封闭多年的卷帘门。
  和预想中的一样,小卖部空空如也,只剩了好几排架子,空了的烟酒柜台。
  安桓手在唇鼻边罩着,被扑面而来的灰尘折腾得只能半眯着眼。费行云仗着帽子口罩,从柜台后摸出两把椅子,在大门处摆好,给他俩充作临时的聊天区。
  没电,就只能借助天然的日光,热也别无他法。
  安桓情绪冷静下来,问的问题终于也开始往正轨上走。
  “你现在在哪儿念书呢?还在上海?”
  费行云点头。
  “不回来了?”
  费行云懒洋洋地闭眼,“不知道。”
  安桓啐他:“少来,什么叫不知道?”
  “阿姨不是在上海定下来任教了么,人也不跟以前一样全世界到处跑了,你要想回来,就跟以前一样,跟阿婆住一块儿不就行了。”
  费行云打了个呵欠,没接话,任由对方继续着十万个为什么,千回百转,还是绕回了一句,“……不说这个了,你初二那会儿到底怎么回事?”
  气氛静默片刻。
  “……什么怎么回事,”费行云说话难受,声音沙哑,却也没让人唱独角戏,拖着嗓子,隔着口罩,心不在焉得很,“就当时跟你说的那样。”
  “我不信。”
  安桓瘪嘴,说话没留情面:“你爹喝酒喝死了,能把你弄得那么奇怪?”
  能奇怪到忽然失联一年,一年后联系上了,才说不回来了?
  他直来直往,又本性护短,对于费行云那个乐队出身的风流爹一向看不上,话就不怎么好听。
  费行云撑着椅子,歪歪斜斜地坐着,只抬头,看起阳光。
  安桓看不下去他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恨铁不成钢似的扔下一句等着,就出门要去买药。
  “以前那诊所早没了,要穿过人行道去对面的药店,”他按下费行云,“行了少爷,我去去就来。”
  ……
  安桓的好心好意肯定没错。只是吃过药喝过水,药效一上来,人就差没直接倒下去。
  高中生活没以前那么自由,安桓家也早就搬离了巷子,被爹妈一通电话叫回去,临走前只能拿出他向来看不上的所谓‘扭捏’情态,再三强调不要失联。
  ‘OK。’
  这已经是今天费行云第二次做出OK的手势。
  他强撑着精神把人送走,看背影消失,长长地出一口气,干脆把卷帘门直接拉上,留出一片阴影。
  通往后院的门螺丝松了,歪歪扭扭,推开时发出沙哑的嘎吱响动,像老年人的哭泣。
  小卖部关闭的当年,这里就搬空了家具物品,只有一些无法挪动的东西依旧存在。
  榕树、石桌、青石板都是老样子,承载了许多回忆。
  他没心思多看,扫过一眼,转身直接进了卧室,略略扫了扫空荡荡的床垫,倒头闭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许平忧回家后并没有提书店前发生的事情。
  家里面积比从前大,却再难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许凡波去了装修工地不在,隔着主卧门缝,刚好能看见李姿玉在主卧哄许冉冉入睡,整个人昏昏欲睡,她也就不作打扰,径自回了自己房间。
  新家不在七楼,再美的朝阳都只剩光线流淌,看不见从前的瑰丽。
  她一笔一划在练习册封面写下自己的名字,长长地出了口气,做起老师布置的作业。
  直到黄昏时分,手机震动,亮起一条信息。
  曾佳林这周末随父母回外祖父家探望,抽不出空闲,只能拜托她顺便帮忙把资料一起买了,两个人晚饭后在筒子楼门口碰面。
  “我已经在返程车上了,马上到,还给你带了我外婆自己做的地瓜干,巨巨巨巨巨好吃!”
  “对了,你中午的时候给我电话我没看见,怎么了?”
  主卧里的母女还睡得沉沉。
  许平忧笑了笑,她当时是有点慌了神,错拨了出去,现在冷静下来,自然没将所谓的‘星探’当回事,更不打算提起路遇的那伙奇装异服,于是出了家门,轻轻掩上,一边回复:没怎么,你家楼下见。
  曾佳林说到做到,言出必行,果真带了一大袋地瓜干,另外附赠一小盒子车厘子——曾家父母给的,说是人情往来,除了该给的钱,还必须表示感谢。
  “地瓜干你回去就当个零食吃,没做多甜,你应该能吃。”
  曾佳林一口气说完,主动表露自己考虑得周全周到,站在单元门口挥手还不够,一口气上了六楼抬头还要挥手。
  许平忧仰着脑袋抬眸,心里想笑,面上也笑着把头点了又点。
  等人终于走了,她才转身,呼出一口气,又跟刚巧出来散步的一楼老板娘打了声招呼,在楼底的榕树前站了一会儿,微微敛目,依旧打算从右侧的小街抄近路回去。
  以前路过的时候不觉得,来的次数多了,脑子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勾勒起应该有的场景:市政重新铺设过的路,斑驳的树影,探头的枝叶,还有严丝合缝、紧闭的卷帘……
  不对。
  许平忧呼吸一窒,心跳猛地加快,步子也骤然一停。
  她盯着半开的卷帘门,里面的阴影延伸出来,束缚住脚步,使她久久没有动弹。
  耳边还有晚饭过后渐渐多起来的聊天声和脚步声,许平忧心神去了一半,分明整个人发懵,脚步却很诚实,往小卖部的门面慢慢地走。
  ……有人在。这是第一直觉。
  ……也不一定就是……万一,万一是铺面卖了,有了新主人。
  可就是神差鬼使,心跳得飞快,脚尖换了方向。
  她绷直了唇角,脑子里还想着身上带着的买资料剩下来的零钱:就算是误会,也能装作有事情可说,有东西要买……
  “咳、咳。”
  离得近了,里面的几声咳嗽便渐渐地明显——
  很哑,似乎不太年轻。
  她没敢去动卷帘门,人只能默默地躬身,试图先通过无声的观察发现点什么。
  “咚”地一声,有人从椅子上跳下,歪斜扣着的棒球帽飞了,轻飘飘地往下落。
  许平忧一脸藏不住的紧张,侧着脑袋,刚好与一双眼睛对上。
  ……
  跳下来的人发丝飞着、闪着,阴影之中,格外显眼。
  费行云吃了药睡过一觉,精神抖擞,正戴着口罩,抄着翻出来的抹布和鸡毛掸子没事找事,骤然对上外来者的目光,也坦然过分,淡定得像在喝水。
  摸一下耳钉,夏日里仅存的冰凉便渗进皮肤。
  “哟。”
  他看着她,鸡毛掸子抖了抖。
  应该……算是打了招呼?
  作者有话说:
  #不太年轻费行云#
 
 
第26章 
  屋里屋外, 大眼瞪小眼。不怪他们,只怪角度确实有些尴尬。
  气氛沉寂几秒,还是许平忧呼吸凝滞, 选择率先收回目光,垂眉敛目,低头钻了进去。
  ……
  卷帘门的里侧要黑得的多,没有灯光,全靠外面的夕阳落日支撑。
  她的目光快速从那头显眼的金毛掠过, 最终落在地上的帽沿, 没话找话,沉吟问, “……你感冒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一把铜锣似的嗓子,变了声也不至于。
  费行云漫不经心地答:“嗯。”反正感冒和发炎的效果差不多。
  他只露一双眼睛, 声音是挤出来的,指了指角落摆着的椅子。
  安桓买的药药效强劲,一觉过后,到底比来的时候要好些,至少能不那么吃力地说上一两句话。
  此刻, 他拉下口罩,任由它在下巴处松松悬起, 沙哑地补充一句,“干净的。”指的是椅面。
  说罢, 躬身捡起棒球帽掸了掸, 随手往柜台上一扔,继续擦起铺面中间的架子。
  许平忧心跳没刚才那么快, 但也说不上正常, 不自觉地环视起屋内的陈设摆件——
  变化很大, 却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大。摆设陈列的方位没变,没了商品,没了阿婆,没了各种各样生活气的摆件,有的只有一个应该算熟,却又看起来没那么熟的人。
  柜台上的棒球帽仰躺着,旁边摆了一摞杂七杂八的纸张,层层叠叠。
  她在椅子上坐稳,心神慢慢安定下来。
  “咣当。”货架被人拖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等我一下。”
  不远处,费行云擦完最底下一层货架,朝她点了下头示意,转身将卷帘门全部拉起,提着地上装水的塑料桶出门去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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