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者与野荆棘——Sansaga
时间:2022-06-19 07:07:22

  费行云转过身,选择主动结束对话,用背影对着她,道:“走吧。”
  他也该走了。
  ……
  许平忧用钥匙打开家门,屋子里已经飘香阵阵。
  许凡波最近的公司运营状况不错,尝试了新媒体的宣传手法,联系了专门做这方面的广告公司,竟然接到好几个装修大单。人一开心,自然而然地生出庆祝的想法,这顿饭,他从中心酒店打包了一桌子菜回家,海鲜牛排一应俱全,看见她同样也是好声色,“回来啦?”
  “嗯。”
  他破天荒地分发碗筷,做着家事,李姿玉从卧室出来,对着她脸色不愉,却没以前那么刻薄尖利,只皱着眉问一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她默默不作声,随便说了个理由,果然,夫妻俩的话题很快掠过她,又谈起今天新生儿的进步,会翻身了,会啊几声了……
  “曾佳林给的。”
  她将地瓜干和车厘子一并放在桌子上,轻声说完,主动去厨房里帮忙盛粥。
  晚饭过后,一家人坐在一块儿看起电视,一边逗弄起精神十足的许冉冉。
  许平忧帮忙叠着婴儿的衣服,听着妹妹的笑,也跟着笑了会儿。
  夜深了,她在桌前按亮手机,未读的短信提示入目,简简单单的几串数字,还有一句。
  “欢迎有烦恼的小朋友来电。”
  呼吸微滞。你好,旧时光
  欢迎吗?
  这条短信是在他们争执之前发的。许平忧愣神看完,只想起这一件事。
  ……
  新的一周开始,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许平忧适应了新班级的生活,比初中更懂得掌握跟同学交往的度,因此虽然没有和曾佳林一样的朋友,但也跟大多数人都说得上话。
  何况,还有个安桓。
  他就像是个天然的小太阳牌喇叭,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落下她。
  “你别是喜欢许平忧吧?”
  有好事的男生这么问,他也跟个坦坦荡荡的没事人一样:“不,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革/命情谊。”
  革的什么命?
  反正他说不明白,却记得晚自习之前突然给她一个包裹。
  看起来就一本书的大小,很有点厚度。
  周围一片起哄声,他一一扔书把人给镇住,才盯着她,挠了挠脸颊,说:“……反正不是我的东西,是有人寄的。”
  许平忧如今已经学得聪明,没有选择将东西贸贸然拿回家。
  她一直坐到晚自习后人去楼空,主动跟值日生打了招呼,表示自己可以帮忙,才慢慢地用剪刀剪开。
  秋天到了,一窗之隔,下起小雨。
  雨声细密地打在玻璃上,敲击着人的太阳穴和心弦。
  ……是那摞泛黄的乐谱。
  “随你处置。 PS:祝你高中生活愉快。”
  最上面一张白纸,几个字龙飞凤舞。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高一的第一个学期下来, 许平忧的成绩比刚入学进步了一百多名。
  她自己都没有料到这一点,领到成绩单时,盯着明显有所提升的数学物理分数出神, 脚步轻飘飘的。带回家后,李姿玉也显然有些意外,但没多说,将这归功于她自从高中以后越来越自觉的习惯——鲜少出家门鬼混,大多时间都用来练习舞蹈和看书, 还会主动帮衬家务。
  “……只要像这样心都在正事上, 别跟小时候似的三心二意,顺利上目标院校不是问题。”
  她的性格, 将好话也能说的这么四平八稳,不太动听。
  许平忧在客厅垫子上压腿, 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嗯一声。
  许凡波或许花在她这里的心思少了,但在花钱上倒不吝啬,难得夸她是用了心所以收获好结果,也是提前给许冉冉做了好榜样, 主动做主奖励她一台智能手机。不过平时基本都被李姿玉锁着,只有假期经过允许的时候会拿到。
  许平忧对这一点无所谓——
  反正现在的手机足够用, 她也没那么大的网络需求。
  与之相反,曾佳林正是沉迷星座和各种心理测试的时候, 一到假期便离不开社交网络, 各种平台关注了一堆相关博主,看了各种各样所谓的心理学专业分析, 得出相关结论:许平忧属于少见的情绪稳定类型人群, 最适合当朋友。
  “我眼光还挺好的嘛。”这是她的评价。
  寒假第一天, 两个人相聚在一中附近百货的书店。
  服务人员在门口礼貌地将他们拦下,表示这里不允许自带奶茶进入。曾佳林哦过一声,急急地几口饮尽,等进店,还是没忍住拉着她小声抱怨:“上回来也没说不准啊,怎么这次还多了这规矩……”
  曾佳林的期末考试成绩不好不坏,总之轮不到奖励,也轮不到批评。但还是磨着家里人给了买漫画的钱,今天预备着大干一场。
  成东巷附近倒是也有书店,听说对方买书的意思,还是许平忧提的来这儿,她也就顺了好友的意思,所谓“难得见我们小许有点主动的提议,当然要照着行事”。
  来书店的公交车上,李姿玉来过一次电话,曾佳林听她们俩来回确认目的地和路线说了半天,哎哟一声,大大方方地主动接过。不过两边刚搭上腔,几乎是问过好就挂了。
  这是有人作证,所以才能结束得这么迅速。
  好友熟门熟路带许平忧摸至小说漫画区,挑了块儿地儿坐下,便沉浸起来。
  许平忧被塞过一本推荐,看了一会儿,还是发起呆,视线盯起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
  ……
  上次就是在这家店门口。
  几乎是曾佳林一提书店两个字,她就主动开口,鬼使神差地选了这里,事后回忆,自己都说不上是出于什么想法。
  这学期内,她的确有给对方去过短信——不是什么烦恼,只是每个节日的按时祝福。费行云懒得坦坦荡荡,每次只回两个字,‘同乐’,有时候秒回,有时候隔天,但终究在手机里呆不过几小时。
  家里的异样矛盾没从前明显,对她也放松了管束,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说改就改。
  那叠乐谱就被她买了文件夹收纳好,始终死死地塞在课桌最里,从不曾看,也从不带回家。
  此时此刻,书店里没人说话,曾佳林看到激动处,也只敢声若蚊蝇地在她耳边分享:“你看你看……”
  许平忧怔然间回神,低头,刚好看到男主角英雄救美,给了一个无比显眼的大头特写,披风扬起,俊美非常。一话主标题上书四个字,‘英雄归来’。她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能懵懵点头,比出一个大拇指,又托腮发起呆。
  ‘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快得多。
  等曾佳林选完要买的书,提着纸袋出门,离午饭时间竟然还剩出一两个小时。她是爱玩的性子,不愿意即刻坐上回家的班车,干脆提出去附近的小吃街逛逛。
  一个城市区属的小吃街,往往是最容易聚起人流的地方,也汇集了各种各样的商家。两个人从巷子里穿过,出来时又是满满当当的一袋子。
  许平忧不能吃太多,但每样都尝过一两口,最后捧了份水果酸奶,装书的袋子也到了她手中。
  冬天难得这样的好天气,艳阳高照,不见寒风。
  她们俩找了张露天咖啡馆的桌子坐下,刚好临街。曾佳林低头一边吃香蕉船,一边对书籍看的入神。附近聚集了一群人,正有些吵嚷。许平忧掠过一眼,开始没往心里去,后来人群散开,来了民警,视野开阔了,整个人便动作一顿。
  她目光落在人群中心,留下一句话,犹疑地起身:“袋子放这儿了啊……我过去一下。”
  离得越近,两个民警之间的人影就越清晰。
  素净的衣着,银白的头发,并不慌乱的姿态……
  “……阿婆?”
  她轻轻出声,一行人的目光便都投过来。
  为首的民警眼睛一亮:“小姑娘,你认识这位奶奶?”
  邓阿婆动作一停,望见她似乎还打量了一下,半晌,恍然大悟,叫起她的名字:“……小忧啊。”眼睛微微弯起。
  许平忧抿了抿唇,微微沉默,干巴巴地道:“是我。”
  许多年不见,她的变化的确太大,要认一会儿也正常。
  曾佳林提着袋子后知后觉地凑过来,又后知后觉地跟上警车。
  等上了车,许平忧终于从民警口中将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来,邓阿婆是从城边的公墓回来,却坐错了车,又错上加错,在小吃街附近错下站台。不会用手机查路线,也不知道往家里怎么走,便只能求助过路的年轻人。
  “给你们都添麻烦了。”
  回家的路上,邓阿婆心里难受,时不时流露出歉意。你好,旧时光
  副驾驶座上的人笑起来,要她宽心:“……哎,您这话说的,为人民服务嘛,这是我们的工作。何况也就是载你们一趟。”
  许平忧坐在后座中间,靠着阿婆,不声不响,心跳却异常地快。
  阿婆住的小区名不出所料,江山南苑,费行云带她去过一次。
  民警本来还要将人送上楼,到底还是被邓阿婆劝住。老人家带着笑,情感却很真挚,“有我孙女在呢,正事要紧,别耽误了你们时间。”
  许平忧听着,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滋味为何。
  曾佳林陪在身侧,一路提着好几本书跟着帮忙,手勒得通红,人一到可以坐的地方了,便倒在沙发上趴着叫苦。许平忧劝她回去,她便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只在临行前门口拍拍她的肩。
  ……
  “要是你家里人还说什么,你就把我的号码给他们……我肯定想办法给你圆过去。”
  “阿姨不是一直管得严么。”
  她难得有这么认真的时候,目光坦荡。看出许平忧重重心事也不问,只说这个,目光往里侧一探,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你说认识这个奶奶我就信了啊,有什么不对的,也给我电话。”
  许平忧与她对视,好半天,竟然心口发暖,却笨嘴拙舌,只能重重点两下头。
  ……
  门轻轻合拢,发出‘砰’的响动。她转过身,瞧着屋内的家具陈设,许久没有挪动步子。
  这里和从前相比,变化颇大——
  不再空空荡荡,只有钢琴桌椅,已是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温馨小家模样。餐桌上铺素色桌布,摆一瓶雏菊,显然由居住者精心打理过,颜色鲜丽,娇艳欲滴。
  当然,最显眼的,还是临阳台的一处画架。
  她静静地看,静静地站着,还是由阿婆从厨房出来,轻轻叫回心神。
  “……小忧?”
  厨房出来的人笑着,说着:“别傻站着啊,来吃水果。”
  除了头发更白,眼角新添几缕纹路,邓阿婆和从前几乎没什么变化,慈眉善目,待她温和。
  许平忧点点头,无声无息地坐下,却不碰茶几上的果盘,拇指食指揉搓着袖口,半晌无话。
  阿婆忙活着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去,她主动要帮忙也不许,此刻坐下,望见她的眼睛,目光依旧如从前一样,温和可亲。
  “……长高了,也长大了。”
  邓阿婆细细地瞧过她的脸,说得真诚自然:“这么久没见,都是漂亮的大姑娘了。”
  许平忧心神不宁,唇瓣微张,答不出话。阿婆也不介意,只将茶几又理了一遍,请她尝最近新做的果茶,起身慢慢地去收去阳台晾晒的被单。
  许平忧捧着杯子,目光默默地朝着身侧的小茶几落了落。两只相框在上面摆着,依旧有鲜花和花瓶作伴。一只相框是一对老人,阿婆还是全黑的发色,笑意盈盈地与身侧的老伴牵手,两个人气氛融洽,恩爱外露。至于另一只……
  ……是费行云和一个女人。
  她看着瞧着,几乎一瞬间就对上了记忆里的名号:费女士。
  照片中,费行云看起来年纪还小,只及大人腰身。女人面目英气,唯独一双眼眸生得轮廓稍微柔和,穿着干练,很典型的事业女性打扮。她一手拉着年纪尚小的费行云,微微蹙眉,明显手上发了力,努力将人揪住不许他动。当事儿童逃脱不能,挣脱未遂,就只能盯着镜头,懒洋洋地比出一个Yeah。
  ……
  “你是在一中读书?”
  阿婆的声音隔墙传过来,她迅速收回目光,朗朗地嗯了一声。
  邓阿婆又温和地问她舞蹈是否还在坚持,她也继续点头,老实交代。
  阿婆笑得很欣慰:“这样很好,等你成年了,就知道这些坚持都有意义。”
  “小麦现在也是高一……”
  她对从前并不遮掩,视线错开,略作回忆:“你们小学时候我记得还是同班来着?”
  “……嗯。”
  许平忧还是这么答。
  ……
  坦白讲,她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婆。
  小学的那件事,实在是给了她惨痛的教训,也叫她心里存着一个最对不起的人,只知道痛苦地逃避。
  可逃不能逃一辈子。至少,不该有机会却躲躲藏藏。
  “阿婆。”
  “嗯?”
  她眨了眨眼,衣袖攥得皱皱巴巴,唇瓣微颤,到底还是出声,“对不起。”
  “……我一直都想再跟您单独说一声,可是……”
  可是那个时候错过了,她也不敢再多回头。好像多看一眼,愧疚就要把她淹没干净,不给人喘息的时间和空隙。
  就是胆小鬼罢了。她眨了眨眼,眼眶微微发热。
  如果不是胆小鬼,怎么会直到今天,才有胆子把话说出来。说出来还颤颤巍巍,仿佛痛苦的应该是自己,不该是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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