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倪喃扬了扬下巴,示意着别墅的方向。
保安大哥立马会意,“看我这,还留你和我在这儿唠嗑,快回去吧,别耽误了。”
倪喃点点头,“好嘞!”
走了两步,她还听见身后的保安大哥很是欣慰地来了句。
“瞧瞧,多懂事儿一孩子,还知道给叔叔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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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门口停着辆车,倪喃仔细一看,车牌号还挺眼熟,应该是柏易的。
不过他这么晚过来做什么,也来给时卿过生日不成。
走进门,倪喃才看到杜原和江兆在客厅站着,两人交头接耳,时不时还往楼上看一眼。
自从春节假期之后,这俩人就恢复了在别墅里摸鱼散步的工作,只不过按照往常的时间,这俩人早该回家去了才对。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倪喃从玄关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忙把蛋糕放进了冰箱。一下午没喝水,倪喃嗓子有些发干。她接了杯清水,边喝边绕过流理台。
“柏易来了?”
江兆应了声嗯,又一次瞄了眼三楼,声音刻意放得很低,“在楼上和先生说话呢。”
“哦。”倪喃大口吞了一整杯清水,这才觉得渴意稍解,“你们今天怎么还在这儿,打算加个班?”
闻言,两人赶忙摇了摇头。一向伶牙俐齿的江兆,今天也有些磕磕巴巴的,“我、我们这不是怕万一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
倪喃几乎是脱口而出,“能有什么需要你们的——”
尾音还未落下,楼上突然传出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巨大的碎裂音把楼下的几人都吓了一跳,紧跟着,还有声怒斥,“滚!”
倪喃心脏紧了瞬,立刻看向主卧的方向,目光未动,却是开了口,“怎么回事。”
“傍晚的时候,柏助突然来找先生,我们俩就在外面看着,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先生的表情很不好…”
“再然后,他们两个上了楼,我们也没敢先走。”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时卿的情绪受到这样的波动,连柏易都应付不了。条件反射般,倪喃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方才回来时看到的那个包裹。
唐凝,会是因为她吗。
“砰——”
摔东西的声音再次传来,比上一次更猛。
倪喃沉默了会儿,又接了半杯水,对楼上的动静置若罔闻。
她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尤其在这种时候,躲得越远越好。反正有柏易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至于她自己,该装傻装傻,一个小助理而已,不惹麻烦不担责。
相比起江兆和杜原的坐立难安,倪喃简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她洗了几颗苹果,很自然地往沙发上一窝,甚至还玩起了俄罗斯方块儿。
倪喃还怕江兆杜原无聊,还很热心地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然而诸如倪喃这样好心态的不多,楼上时不时传来些动静,实在很难彻底放松下来。
一晃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倪喃的俄罗斯方块儿堆到了快五万分。不断地受到间歇性惊吓,江兆和杜原看起来已经是筋疲力尽。
倪喃瞧他们俩这副样子都觉得累,干脆连催带劝赶了他们回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手机游戏发出的音效声,赶路赶了一下午,倪喃的眼皮子发沉。这时,游戏界面突然变成了来电提醒。
灰溜溜一串数字,却让倪喃皱了眉。
第一次响,倪喃没接。紧跟着,来了第二次。
像是不打到她接不罢休似的,一次又一次。倪喃深吸了口气,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
“喃喃啊,怎么不在家,你还没开学吧?”
粗哑的嗓音让倪志成那张脸瞬间浮现在倪喃眼前,还真是她的好爸爸,连过年女儿不在家他都不知道。
倪喃压着些不耐烦,直截了当,“有事就说,没事我挂了。”
“诶诶诶,还没说上几句!”倪志成见倪喃不吃这套,干脆也不含糊了,“这不是刚过了年,爸手头有点紧,可不得来找我读大学的女儿吗,你多有本事!”
倪志成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傻子都能听出来。
“别找我,我也没钱。”说罢,倪喃便准备按了电话。
“还真是个白眼狼啊倪喃!”倪志成见讨不到好处,直接露了本性,“老子供你吃穿这么多年,你他妈就是这么回报你爹的啊!”
“施明秀早早丢了你这么个拖油瓶给我,现在翅膀硬了,就想不管老子了是吧!”
“你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知道你是个不管亲爸死活的玩意儿吗!”
……
恶毒咒骂的话不停,倪喃深吸了口气,捏着手机的手指都按得青白,“不管你死活?”倪喃笑了声,“倪志成,那你怎么不真的去死啊。”
没听那边的回应,倪喃便挂了电话,她倒头靠在沙发上,疲惫万分。
这时,手机又一次震动了下,倪喃不耐烦地看了眼,是柏易发来的消息。
[柏易:应该回来了吧,回来了就拿个杯子上来。]
很显然,原有的玻璃杯被人摔碎了。
此刻的倪喃很想忽视那条消息,楼上的烂摊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决,她并不想掺合。奈何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整理好心情,硬着头皮起了身。
门没锁,步子踏进去的刹那,倪喃听到了柏易的话,“唐小姐她——”
话没说完,他看到了倪喃。
那几个字很简短,但是足够清晰,倪喃步子稍顿。
房间里满地狼藉,时卿周围掉了几个花瓶,瓶身碎得惨烈。
时卿背对着门口,坐在窗子之前。他弓着腰,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手掌抵着额头两侧。宽大的身躯微微浮动着,喘息深重。
平日里的时卿阴郁沉闷,寡言少语,像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很少。房间里光线很暗,时卿身下的轮椅像把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这里,戾气却无法封存。
他胸口起伏不定,过分沉静在无法控制的情绪里,并没发现屋里子多出了一个人。
“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时卿嗓音嘶哑,抑制着沉重的暴怒,层层的情绪叠加,心底的躁郁好像越发控制不住,“还没说完吗,说完就滚。”
柏易倪喃相视了一眼,后者会意,从一侧的自动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清水抬步过去。
似是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时卿心口郁气未消,躁怒几乎让他发抖。倪喃就在时卿右后方停下,然而手刚递出去,却被人猛地推回来。
时卿并没有看到来人是谁,只是理所应当地以为那是柏易,余光看到有东西递过,他想也没想就是一挥。
水杯轰然落地,发出碎裂的脆响。倪喃身体失控倒在地上,水溅出来沾湿了衣服。一瞬间,所有被压制的情绪涌了上来,给她一晚上积攒的烦躁添了把火。
一旁的柏易大惊,刚想上去扶,却见倪喃自己站了起来,还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终于在轮椅前站定。
她低下头,入目所及都是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碎渣,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默了片刻,倪喃突然蹲下身,捡起了足尖处的一块碎玻璃。
那原本是个琉璃花瓶,做工精美,外行人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然而如今却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崩断的碎片缺口并不完整,锋利到可以悄然划破人的皮肤。
那一小块儿就只有倪喃的掌心那般大,上面的花纹已经看不出样子,斑驳的裂纹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倪喃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轮椅旁侧。
窗户开着个小口子,风灌进来,从衣领袖口窜入寒气。倪喃垂眸看向时卿,一双眼睛空洞若枯井,瞳孔没有分毫波澜,沉静得像一汪死水。
“时卿。”
像是燃烧旺盛的火焰突然被灌了冰水,时卿心口猛烈一震,堪堪意识到方才那个站在他身后的,竟是倪喃。莫名,喉咙紧得厉害。
他抬起头,剧烈震颤的眸光与倪喃的对上。
四目相视时,亦是相顾无言。
然后,他听到倪喃开了口,声音淡到像是在冷嘲热讽。
“你发什么疯。”
“还挺招人嫌的。”
不过几句话就把柏易惊出一身冷汗,他盯视着倪喃,生怕时卿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掐死她。
然而时卿只沉默着,看似毫无反应。他的脸色近乎惨白,然而眼角的红血丝却极深,双唇紧抿,脖颈和太阳穴都是爆凸的青筋。
良久,他哼笑了声,“我发什么疯,和你有关系?”
“我招人嫌招多了,不缺你这一个。”
说话像是较上了真,一个比一个刺。
面对暴怒的时卿,倪喃依旧是那个模样,她眼皮下敛,凝视着时卿的双眸,面容冷淡。
偏生就是这样的神情,让时卿的心脏好似被活剥了一层。他语气中的嘲意很浓,也不知是对倪喃的,还是对自己的。
忽而,倪喃把手中的玻璃碎片丢出去,“啪啦——”一声碎在时卿的脚边。
“这样发泄,除了能让别人觉得你可怜,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还是你觉得,这样能让你舒服一点。”
她的话冷硬到让时卿心间猛窒,明明脑子里情绪冲撞,却好似突然没了出口。
下意识的,时卿看了眼落脚边的碎玻璃,然而眸光下掠,却有更刺眼的东西掉进视野里。
站在身前的少女没再有其他动作,双臂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袖口遮掩了半节手掌,有抹鲜红从里头冒出来。
顺着纤细冷白的手指,环绕指节,从指甲的边缘掉落。
纯净被血色沾染,给人的刺激只增不减。
时卿瞳孔惊得一怔,身体僵得厉害,却还是伸手攥住了倪喃的手腕。他用力一扯,将倪喃拉到了自己身前,反转手腕,看见白皙的掌心上有道划痕。
并不深,细细一道口子,从里面不断渗了血珠出来,只因周围的皮肤莹白如玉,便显得伤口狰狞可怖。
空气里的喘息声好像更重了,时卿抬起眼看过去,倪喃任由他拽着,眉毛都没皱一下。被玻璃划破,却好似对手上的痛感浑然未觉。
心底的躁怒忽而愈强,时卿冷眼盯着她,嗓子哑得没了尾音。
“那你呢倪喃,你这样要死不活地又给谁看。”
房间里鸦雀无声,空气凝滞着,每分每秒都在剑拔弩张。
倪喃靠近了些,弯腰俯身下去,蹲在时卿的轮椅前抬头看他。
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十公分,倪喃可以清晰看到时卿的五官,他的目光锐利,凌厉的下颚线绷得很紧。
倪喃声音没什么起伏,“至少我怎么样,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不像你,发泄还有人受着。
鲜血沾染到时卿的指尖,那处皮肤好似被火灼烧过般滚烫,时卿知道倪喃想说什么,可仅仅就是这样相视着,他脑子里的狂躁也几乎要吞了那为数不多的理智。
时卿奋力沉着口气,突然吼了声,“药箱呢!”
“我去拿。”柏易立马反应过来,迅速冲出门口。
窗边的两人一蹲一坐,纵使冷言相向,彼此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
无论是谁都在犟,执拗地想让对方低头,好像这样就能让人心里感到平衡一点。
柏易送来了药箱,利索打开后,很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随后,时卿伸手从里面拿出了消毒的碘酒,动作不小,药瓶碰撞出声响。
叮叮咣咣,力气很大,倪喃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人折断了。她看着时卿给自己处理着伤口,指腹攥得泛白,然而上药的动作却极力控制着,看上去有些抖。
倪喃知道时卿在忍,或许是忍着彻底爆发的冲动。
药液的味道散开,倪喃有些发怔,手心上隐隐传来的痛楚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时卿。”倪喃低声唤了声,那人没应,眼睛死盯着她的掌心,眨都没眨一下。
视线像被凝固,怎么都挪不开时卿的注意,直到有只纤细的手覆了上来,按住他的手背,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音量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时卿。”
腕上的力道终于松了点,时卿仍是低着头,动作顿了顿,“我知道了。”
压抑充斥的空间里,男人的嗓音沉得不像话,颓丧中夹杂着些不得不承认的无可奈何,他又重复了声,“知道了。”
时卿抬起眼,戾气失了大半,“先处理伤口,行不行。”
沉闷的语气里,或许是有些不甘的。时卿没有退路,倪喃也没有。
但若非要做个选择,倪喃可能什么都不需要做。
答案了然,到底是时卿先低了头。
作者有话说:
前排送出飞吻=3=
第15章
伤口很快被包扎好,倪喃把手从时卿的桎梏中抽出来,腕上有圈淡淡的红印。
耳边喘息声渐低,倪喃抬眼看过去,见时卿低垂着眼皮,总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倪喃与站在一旁的柏易相视一眼,后者会意,迅速收拾了药箱。地上都是狼藉,不用时卿多提,柏易很自觉地包揽了打扫的活儿。
折腾了一晚上,夜色更浓,时卿眼底的乌青越发明显。
没人再多言,默默地为这场残局收尾。是柏易推时卿回了里间,绕过隔断时,时卿有意无意看向窗前。隔着暗色,站在那里的人也正望着他,脸上神色难辨。
心照不宣的,两人都没开口。
倪喃重新倒了杯热水给时卿,只是这一次她没亲自送过去,而是让柏易代劳。
已经到了半夜,倪喃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忽而觉得精疲力尽。她径直走到厨房,想从冰箱里拿点水果或者面包填肚子,结果一打开柜门,看见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纸质的包装盒,上面还有花纹和刻字。
倪喃扭头看了眼客厅的时钟,时针已经绕过了数字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