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火——缪娟
时间:2022-06-19 07:12:46

  汪宁慢悠悠地说道:“我还没拿定主意呢。想问问你意见呀。是我妈,要我陪着去三亚。我不是从家里搬出来在宿舍住了这些个日子了吗,她一直找我,我都没理她。但是你知道,她也年纪大了,我跟她怄气总不能跨年吧。她说想要去三亚,让我陪着。我们家的事儿你知道,我就想问问你,小聋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呢?”

  此时我心里面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我紧紧看着汪宁,他手肘拄在桌子上,身体稍稍朝我前倾,可是一副虚心请教要听意见的样子了,可是那弯弯的眉毛眼睛,那用力抿着憋笑的嘴巴,那个轻轻往前探逗我说话表态的尖下巴——那整个死出(东北话:缺德的样子),那明显就是在故意作弄我呀。我怎么给忘了,我还查攻略呢,还跟汪宁使心眼,有什么用,这狗子比谁都尖!我那点小心机他全  都明白的!

  要我说那你必须去。你必须跟你妈去三亚。你蹿个班儿,再拿两天年假,你跟你妈在三亚多呆几天。别闲着瞎玩儿,好好交流交流,跟她一起从你小时候开始捋,她想要控制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从小就是这样,喝点白酒,认真讲讲她是怎么逼着你学习的,怎么不让你打游戏的,怎么跟着老师一起说你不认真上课的,包括后来你跟孙莹莹那些事儿,那怎么那么欠儿就非得干预!太不像话了!你听我的,你都跟她把水泡捅破,把血放出来!有苦诉苦,有仇报仇,谁说子女不能打老人的,那都是封建旧思想,你跟她该吵架吵架,该动手动手,反正你是警察,她敢碰你就等于袭警了!不过我觉得你妈也不是吃素的,她要是被惹急眼了,弄不好一把手术刀就能结果你。放心吧,我会提醒她带到三亚去的,就算她带不去,我也想法买一个给她寄去… …反正要是非问我意见,你跟你妈这回在三亚非得争出一个高低死活不可!

 

 

第十九章 (5

  “小聋,小聋!”汪宁的手在我眼前晃动,“你看你,问你意见怎么又不吱声了。我还等着你拿主意呢。哎你刚才说什么,怎么这么巧?你春节也要去三亚?”

  ... …哀家又被他耍了,还有苦说不出,那些恶毒的话在我脑海里盘旋良久,最终只化成了两个核心字,轻轻吐出:“… …你妈!”

  汪宁吓了一跳,身子夸张地向后靠去,明明是他惹我,故意做出难以置信的样子,嗔怪地,好像还为我好似的:“咋还骂人呢聋聋?女孩儿可不能妈儿,妈儿的说脏话呀。不斯文呀。”

  “在家不?”我接口道,坚定地,“我没说脏话呀,我就想问问:你妈在家不?”

  “啊?”

  “我买个游泳衣给她寄家里去,就我说的那个露背的… …”

  ——我扯着嘴角,到底还是怂了。汪宁大声笑起来,笑声快把食堂的锅碗瓢盆都给带的共振了。他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笑得那样好看。眼睛亮晶晶的。忽然伸手在我头上囫囵了一把,手指落下来的时候刮到了我的耳朵。我的耳朵一下子就热了,同时感觉自己的脸也涨起来。我肯定是脸红了,我赶紧捂住,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儿一样。

  说起来我跟汪宁那么熟悉,肢体上的接触从来不少。有时为了挤进一扇门,我会使劲儿推他一下;抢羊肉串的时候,他打过我手背;有一次赶上我晚上值班,社区里有  个三百多斤的大哥跟朋友一顿酒后在家里犯了心梗,我们两个协助急救大夫跟头把式地把他折腾上担架,为了救人完全顾不得别的,至少上半身是哪里都碰到哪里了;还有一次我喝了一半的元气森林,他以为是自己的拿起来喝了,胡世奇说你俩等于是变相接吻,他说渴得要命谁还在乎这个,小聋你没肝炎吧?同时也像刚才那样在胡世奇头上囫囵了一把… …那个时候我虽然已经喜欢汪宁了,但是始终觉得他是别人的男朋友,他离我那么远,我跟他之间有一个安全的足够我自我保护的距离,我不会激动的,更不会让他看出来。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对他的企图心,我们之间的可能性都在增加,像一个本来身体就很好,又在夏天补了铁元吃了人参的壮汉,鼻血随时都可能喷薄而出… …

  小汪警官手放下了,也静静地看着我,冬天的阳光照在他薄薄通透的小白脸上,真是十分俊俏,我我我我,我有预感,我的鼻血就要喷出来了,我们两个那层窗户纸就要捅破了… …

  “干什么呀,太不像话了!”一个声音破空而出,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街道纪委的姐姐,姐是个才女,给街道主任写材料别人一个字都改不了的那种,也是我们这个节目的编舞和领舞,同时负责妆发造型,几步上来指着我头发对汪宁说,“好不  容易给她盘的头发,怎么全被你给弄乱了!你什么意思呀?”

  汪宁也是被姐的气势给镇住了,当时就麻爪了,舔舔嘴巴,眨眼睛,支吾两下:“我… …就是给她挠挠。”

  “挠什么挠!她是长虱子了吗?还用你挠挠!怎么你那手是刮虱子的篦子呀?这下好了,还得给她重梳。你会吗?”

  汪宁快被难为哭了:“我错了,我不会… …”

  “净耽误我事儿了。”

  姐抄了木梳就要给我重新梳头,一个人从外面进来四处撒目,一眼看到我了,高兴地:“小夏姑娘呀,你在这儿呀,我找你呢,我这忙你可不能不帮呀!”

  … …

  … …

  “您这,这不是毁约吗?”

  “不算吧… …?”

  “这要是不算毁约,那什么算?要我说,非要毁约也不是不行,那就按合同来呗。该给人家多少违约金就给多少。这事儿也好办,不用找我。这事儿我可搞不定,还是,您自己去跟人家说吧… …”

  ——我在办公室里。来找我的人正是孙莹莹所在的文具店的店主郭姐。她来找我帮什么忙呢?半年前郭姐为了扩大经营规模,把自己文具店旁边一爿空置的门市也给租了下来,可她后来人手不够,精力也不济,并没能按照原计划扩大店面,那一间被当成了库房,最近终于找到接手的下家,要把这个店面转租出去,合约签好,五千元的定金都收了,人家这几天就要入  住装修房子的当口,郭姐改主意了,不想租了,可又不想要赔偿对方在合同上定的五千块的违约金,只好过来求我帮忙。

  我可不想干。我为难。

  但是郭姐是典型的小生意人,零售商思维,可会买卖人情了:“合同是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呀。说说还是能通的。你说对不对洋洋?郭姐待你怎么样?你从别处买文具,谁给你那么低的折扣了?还有孙莹莹,她还不是你非得安排给我的?要不是我,谁能安排她的工作呀?”

  “怎么能把这个拿出来说事儿呢?孙莹莹第一个月的工资我给您了。后来她在您那儿干得不错,你们到现在谁都不会用奶茶机,不是她一直在做奶茶吗?”——郭姐这话汪宁不爱听了,我们在社区办公室里,他今天出外勤回来就轮休了,不用再回所里当班,也不想回宿舍打游戏,跟着我过来看郭姐又起什么幺蛾子。

  “那她现在工资不是我开的?!”郭姐理直气壮,“不是给你俩面子,我能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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