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妈这一年来对我一直不太好。
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跟徐宏泽那场过程不咸不淡,结束得又不清不楚的恋爱。
我妈跟我爸不一样。我爸觉得全天下的女孩儿没有一个比我强的,我没有上名校,没有当明星,没有谈恋爱,完全是因为别人不识货。我妈就自认为比较客观,很早就明确告诉过我爸,醒醒吧,咱们家夏洋呀,可以说除了性格还可以,不要强不咬尖儿之外,基本上没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所以当时有人把徐宏泽介绍给我,而他在见了几次面之后愿意跟我持续交往之后,我妈一直活在一种温饱线以下的贫困人口忽然中了五百万彩票的梦幻气氛里。当然了,她当时有多高兴,我跟徐宏泽分手 之后她就有多烦我。以至于后来她对我基本放弃了治疗,再没有像从前一样给我张罗过男朋友。
在单位评上了先进这件事情,让我妈对我重拾信心,好像经别人的眼睛又发现了我身上的好处,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她又开始找人给我介绍对象了。有一天晚上吃完饭之后,我妈拿了一碗冰镇糖水杨梅,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边往我嘴里喂,一边劝,特别献媚地:去看看吧?啊?这个好,这个特别好,1米78,大连理工硕士毕业的,现在在环保局,家里面的人你秦阿姨都知根知底,你猜怎么着,细节都打听明白了,跟你一样,喜欢日本漫画。我转过身来,对我妈冷冷一笑,摇头道,你真是太不懂了,日本漫画细分起来门类众多,这个人,这个男孩,很难跟我喜欢一类的。我妈笑道,就好比你们都住在沈阳市,一个是沈河区,一个是皇姑区,总比你在沈阳,他在大连近吧?我嘴里嗦干净了她又塞进来的杨梅,吐掉果核,特别嚣张地:什么玩意儿沈河区皇姑区的,咋说没用,我就是不去。果核掉在地上,我妈向下看看再抬起头来,紧着眉毛,咬牙切齿似乎就要发作了,我赶紧蹲下把果核捡起来,躲回自己房间里面去了。
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妈再让我去相亲的安排,是因为我心里面已经有别人了。
我没开灯,躺在床上,脑海里面
细致地勾勒着一个完美的男士的形象:帅,体贴,有钱,在国外念书回来的,特别温柔,斯文。他喜欢看芭蕾舞。经常去看辽宁芭蕾舞团的演出。他爱上了那个当主角的女演员,展开了热情的但是不失格调的追求。舞蹈演员终于沦陷了——他们两个相爱了——于是乎她的男朋友就归我了——她的男朋友就是汪宁,小汪警官!
这天晚上月亮非常大非常好,挂在宝蓝色的天空里,锃明瓦亮。对一个人的喜欢和想念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与这天地间的灵气有所沟通,便起身端坐到窗前,对着月亮抱拳许愿:各位神仙们,菩萨们,走过路过的,请听好,希望你们让小汪警官的女朋友遇上一个比小汪警官更好的男朋友,希望你们让她移情别恋,这样小汪警官就是我的了。信女愿意为此吃素一年。阿门。阿弥陀佛。
… …
“洋洋怎么这几天一直吃这么素呀?”街道食堂里,汪宁看着我的餐盘道,“原来每次李师傅做鸡腿儿,你都两个起,今天怎么只吃白菜豆腐呀?我看昨天红烧刀鱼你也没吃。”
“我呀,那个,呵呵… …”
他不愧是当警察的,果然观察细致,旁人没说呢,他先发现了,我眼珠子乱转,心里面合计:这是不是也说明他留意我,关心我呢?
“我那个,最近… …我做皮肤管理呢,”我认真地说,“美容师说要控制动物类蛋 白质和脂肪什么的,否则会长痘痘,我就只能尽量少吃。”
“没有用呀。”胡世奇说,“李师傅炒白菜豆腐都放猪大油的,等于你还是吃荤了。”
我扭过头看着胡世奇,我对他就是另一副脸孔了:“怎么哪里都有你呢?我吃素吃荤,关你啥闲事儿?还笑呢,你门牙中间挂上菜叶子了!”
胡世奇用手掩住嘴巴剔牙,不打算放过我,斜着眼睛看我,却在跟汪宁说话:“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儿,她肯定是要减肥,她可能是要谈恋爱了。女生都这样,一旦生物习性有变化,那就是要谈恋爱了。”
“哦… …?什么情况?”汪宁停下筷子看着我,他是好奇的样子,长长的眉毛下面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得我心脏乱蹦,都快从嘴巴里面跳出来似的。
“没有… …胡世奇你瞎说,你怎么这么欠儿?!”我呵呵了,“女生怎么样,你那么懂,你怎么还没对象呢?”
“我没对象得赖他呀!”胡世奇指着汪宁,一到斗嘴的时候他反应可快了,“说要给我介绍辽芭的,到现在也没有个影子。警察叔叔糊弄人呀!”
汪宁没想到胡世奇能冲他来,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快速地转移话题:“洋洋啊,科学减肥不是靠节食,更不是靠吃素,你得加强运动。跑步呀,打篮球都行。关键是把肌肉含量搞上去,体脂顺便就减掉了… …”
“要不你去北陵,跟着
中年人们健步走也行。“胡世奇又帮腔。
“我不想减肥。我吃素不是为了减肥!说谁肥呢你们?!”——真是的,胡世奇怎么烦人,怎么跟我斗嘴,我都不会生气的,可是汪宁就不行,他那么一句话,语气也是温和的,就是把我给惹毛了。
第五章 (2)
身边没有镜子,我除了感觉到耳朵发热,完全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反正同一张桌子上的这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胡世奇赶紧往嘴里扒饭,汪宁看着我,眼神闪烁,好像小动物碰到天敌,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似的,半天终于陪笑道:“你别生气呀,胖点也没啥,我们就说说… …”
汪宁越说不生气,我觉得自己好像越生气了。不知道是因为他自然地表露出了觉得我胖,应该减肥的想法,还是他跟胡世奇更接近,是“我们”,是一伙儿的,而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态度。
这我接受不了。
自从他在天台上差点跟我地咚之后,我就更是接受不了了。
“哼。”我把最后几筷子白菜豆腐吃掉,拿起饭盒走人,“你俩记住哈,我再也不跟你们说话了!”
当天下午,胡世奇就在办公室里我求和了。
没别人的时候,他买了一盒一看就特别贵的,里面有杨桃的水果捞摆到我桌子上,我手上正在制作一份低保户的表格,斜眼看看他拿来的水果捞,轻轻一哼:“少来这套。”
“别怄气。”胡世奇道,“一个办公室里呆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的,你还真能不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