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火——缪娟
时间:2022-06-19 07:12:46

T恤遛狗,logo是金色美杜莎的头,颜色特别妖艳,但是他穿也不正经穿,嫌热把T恤掀起来,露出大圆肚子,锃亮锃亮的。这家的媳妇马太太上星期把四楼的邻居和小区物业的一起给骂了,邻居家换纱窗,不知道怎么不小心,把手掌大小的一个树脂玩偶弄掉  下楼,掉到正要进门的马太太的脚边。

 

 

第五章 (4

  被惊动的马太太一声大喝,片刻后邻居下楼道歉,邻居是医大泌尿科的副主任张教授,四十多岁的前列腺治疗圣手,学术权威,反正确实也是理亏在先,愣是硬着头皮在大太阳底下被马太太教训了二十分钟。教训了张教授还不算,物业经理和保安也被马太太找来一顿骂,斥其管理不严,服务不周,有住户高空作业,为什么你们不给邻居们提前发通知?为什么你们不派人也不安装安全标识在这里维护?什么?贴告示了?贴电梯里了?我怎么没看见?我没看见就等于你们没有通知!像你们这样的,我们就不该交物业费!

  后来物业经理来我们社区开会,说起这件事情,我们才知道,这都快国庆节了,开着路虎和玛莎的马家还没交本年度的物业费呢… …

  我快下班的时候接到电话赶去马家,小汪警官和他的同事赵警官也接到报案出警了,开门的是马家的姑娘,十五六岁,染了红头发,在加拿大念高中,因为疫情学校停课她回国了,此刻睫毛膏都哭花在脸上,看到小汪警官一下子扑在他身上:“Please help me sir!我妈把我爸给揍了!打得满脸都是血呀!好像是快死了!”

  小汪警官被小姑娘给扑了,先是赶紧看了我一眼,几乎同时伸展开手臂把她架起来:“哎你先别急,走走走,咱们先进去看看… …”

  我

  们进了马家,但见四处一片狼藉,穿衣镜破了,锅碗瓢盆,相框摆设一地稀碎,他们家的边牧平时耀武扬威,此时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几把红木椅子横在地上,依旧穿着范思哲的男主人老马大哥半靠在一把椅子背上,满脸是血,眼睛半睁半闭,一动不动,两只手臂张开着,姿势好像《马拉之死》。

  看到血我也有点害怕,小汪警官和赵哥正要上前查看伤者情况,女主人从旁边的卧室里出来,满头乱发,但是镇定理智,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电话,好像正跟人通话呢,看到我们她愣了,诧异地:“怎么回事儿… …你们怎么来了?谁报的警… …?”

  马家的小姑娘两手抓住小汪警官的腰往他身后躲:“是我!谁让你用花瓶砸我爸… …”

  真是够了,来了这么一小会儿,小汪警官被她占了多少便宜?我上前把小姑娘拽到我身后:“你有话说话,别跟警官那么多身体接触。来,到姐姐这儿来。”

  “我跟你爸商量生意的事儿呢!你报警干什么!”

  马太太气得冒烟,过来又要拽孩子,被我挡了一下,小汪警官把马太太给格开,威严命令:“有话说话,不许动手!”

  马太太气得发作不得,回身就给还半躺在地上的老马大哥一脚:“别在那儿装死,快起来。刚才上蹿下跳地跟我要钱要去澳门耍钱的劲儿哪去了?!”

  不消多说,这两口子

  闹成这样又是因为钱。

  老马大哥被踢了一脚却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赵警官蹲下看了看:“满脸是血,伤得不轻,马上送医院吧… …”

  小汪警官完全会意,马上拿了自己的手机:“我来叫,你们先准备点现金哈,救护车不能用微信和支付宝… …”

  马太太一听更急眼了,一声大吼:“还不TM快起来,上次给你妈叫趟救护车花了好几百,忘了?!”

  这话管用,挺尸状态中的老马大哥居然一个打挺坐起来了,从地上找了一张纸擦脸上的血,一边道:“警官我没事儿,我没大事儿,不用叫救护车。我这是鼻血。我们两口子玩呢… …孩子没见过,害怕了,把你们都给叫来了,你们不用当真,千万不用当真。”

  我和两位警官不得不过问事情的原委,并作已记录。原来是老马大哥要跟同伴去澳门赌场玩,跟他老婆要钱,马太太说家里的生意半年没开张了,孩子下学期回加拿大的学费还不知道从哪里搞,你凭什么还要钱?她本来占理,说得老马大哥无言以对,忽然万象城奢侈品店的销售打上来电话问新到的包,姐你留不留?马太太说留。老马大哥把镜子砸了。马太太抄起花瓶把老马大哥砸了——她结婚之前是辽宁女子手球队的… …

  小汪警官无奈摇头,对徐家两口子进行说服教育,指着地上的物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你说你们两位这么在乎钱,救护车都舍不得叫,那为什么非得闹到这一步呢?砸坏的不都是自己家的东西吗?您说哪个不得再花钱买?”

  马太太叹了口气,老马大哥对小汪警官诺诺点头,同时也朝我看看,试图沟通:“是呀,是呀,警官您说得对,可是我老婆管我管得是在太严了,下手还快,但我们两个之间不伤感情。我们平时都这么玩儿… …另外,我们家的事儿,也请您千万保密,别传出去哈,我是做生意的,要面子。”

  “放心吧,”我说,“我们也是有工作纪律的。”

  但这事儿早就瞒不住了,冷静下来的马家两口子签了出警记录,送我们出门,却见泌尿科张教授正等在门口,张教授身量瘦高,戴着眼镜,是个斯文人,声音也是薄薄的,弱弱的:“是不是打架了?没大事儿吧?我这儿有碘伏,药棉还有绷带,那,你们先拿着,不行去我家缝两针也方便… …”

  他把东西递到马太太手里,马太太定是想起之前小题大做修理人家的事情,此时又羞又愧,臊红了脸,半天才说:“张教授… …谢谢您呀,太不好意思了… …”

  “没事儿,都是邻居。”

  … …

  我们从马家出来,天擦黑的光景。

  可以下班了,赵警官走了。

  我跟汪宁站在老槐树下面,他低头看看我,我抬头看着他。他身后有一轮好月亮,一只猫从一跳枝丫跳  到另一个上面。自从上次食堂事件之后,我一直都没有再跟他说话,真是奇怪,几天而已,我却觉得他好像出落得更生动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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